于 婷
伊麗莎白·科爾伯特(Elizabeth Kolbert)是美國著名生態學家。她于1983 年擔任《紐約時報》特約記者,1999 年成為《紐約客》特約撰稿人。科爾伯特一直專注于生態環境保護工作,在 2006 年發表了《災異手記:人類、自然和氣候變化》(Field Notes from A Catastrophe);又在2014 年出版了《大滅絕時代》(The Sixth Extinction:An Unnatural History)。該書引起了強烈反響,并于2015 年獲得第99 屆普利策獎紀實類獲獎作品,被譽為“我們這個時代的《寂靜的春天》”。
《大滅絕時代》包含十三章內容,每章圍繞一個已滅絕或瀕臨滅絕的物種展開,共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主要介紹遠古時期的動物滅亡,如新澤西盤船菊石、美洲乳齒象、大海雀等;第二部分則聚焦于當下我們身邊物種的滅絕情況,如多孔鹿角珊瑚、小棕蝠、蘇門答臘犀等。全書中,科爾伯特邏輯嚴謹、證據確鑿、語言通俗,并穿插古生物學的歷史與專業的生物學知識。她跟隨生物學家和研究員的腳步深入現場調查,試圖追蹤這場大滅絕事件的蹤跡。在序言中,她說:“只要在正確的引導之下,我們都能發現滅絕的現象。滅絕差不多算是發生在我家后院里——很可能也同時發生在你家后院里。”由此可見,我們的確生活在一個不同尋常的時代,第六次大滅絕已經來臨,并且就發生在我們身邊。
近年來,地球生態環境不斷惡化、生物多樣性逐漸減少,氣象災害頻繁發生,使它失去了以往的生機與活力,正在變得支離破碎、脆弱不堪。人們試圖發現這一問題產生的根源并尋求解決之道。
人類中心主義,又叫人類中心論。它立足人類自身的需要來處理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它認為人是世間萬物的中心,是萬物的根本尺度,只有滿足人類需要的事物才具有價值與意義。人類是世間唯一的主體,具有永恒不變的內在價值;大自然相對于人類而言只具有單一的使用價值,是為了滿足人類需求而產生的客體。因此,自然界的產生就是為了滿足人類的需要,人類可以為所欲為凌駕于自然之上,毫無顧忌地征服自然、改造自然。
人類中心主義最早開始于古希臘羅馬時期,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普羅泰戈拉都有關于人類中心地位的論述,普羅泰戈拉認為人是萬物的尺度,也就是說世界的存在、真理及規律,皆以人的感覺為標準。到了近代工業革命時期,科學技術得到了飛速發展,人類中心主義發展到了一個新高度。人類開始利用更加先進的知識與技術對自然進行征服和改造,他們忽視了自然的內在規律與發展,開始隨意地改造自然;自然失去了神秘的面紗,變成了人類濫以利用的對象。人類與自然的關系發生了質的變化,人不再被動地依附和屈服于自然,而是努力成為自然的主人。人類將工業發展作為唯一的目標,將金錢作為衡量一切價值的標準。他們對生態環境的知識缺乏了解,秉持著自然資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理念,開始肆意妄為地掠奪自然。
人類對大自然無休止的索取與破壞也為人類自身的發展埋下了惡果。大自然是一個龐大而復雜的系統,人類活動對自然的損傷并不能及時顯現出來。人類對自然的無情掠奪與破壞長達百年,自然終究會進行反擊。無數個世紀過去了,一切都發生在今天,一切也都有跡可循。人類已經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極端天氣的增加、自然災害的頻發、生物物種的滅絕以及新型疾病的出現,自然用它自己的方式告訴人類:人類對大自然的種種行為無異于一場慢性自殺。
在第五章,科爾伯特介紹了由德國化學家保羅·克魯岑(Paul Crutzen)發明的“人類世(Anthropocene)”這一全新術語。“克魯岑作了五條列舉:人類活動改變了這顆星球三分之一至二分之一的地表面貌;世界上主要河流中的大多數都已經修建了水壩或被分流;種植作物從肥料中固定的氮比所有陸地生態系統天然固定的氮都多;漁業捕撈了近海水域超過三分之一的主要生物資源;人類使用了世界上超過一半的可以直接利用的流動淡水資源。稱當今這一地質時期為‘人類世’似乎是恰當的,因為人類在許多方面都占據著主導地位。”人類的所作所為對生態地貌和生物物種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傷害。人類世使世界發生了巨大變革,同時也帶來了一場新的物種滅絕。
1856 年,尼安德特人進入了人類視野。他們在歐洲生活了十萬年,大約于三萬年前消失。在最近的研究中,人們越來越確信他們的消失是受到了現代人類活動的影響。現代人類大約在4 萬年前到達歐洲,隨著人類腳步的推進,尼安德特人的蹤跡不斷消失。斯萬特·帕博(Svante Paabo)通過不懈努力找到了尼安德特人與現代人類接觸的強有力證據:他對尼安德特人的骨頭進行DNA 序列檢測,發現他們的基因序列與人類非常相似,特別是歐洲人和亞洲人。這說明在現代人類取代尼安德特人之前,他們還發生了性行為并留下了后代,而這些后代融入現代人類的生活中。“人類世有許多無意造成的結果,其中之一就是‘修剪’掉我們族譜上的分支。”人類在發展自身的歷程中不斷處理掉自己的近親與伙伴,人類走到哪里,哪里就可能發生滅絕,人類成了所有生物的壞運氣。
與尼安德特人擁有同樣命運的還有美洲乳齒象、大樹懶等巨型哺乳動物。美洲乳齒象大約于1.3 萬年前與其他的巨型動物一起消失。它們體型巨大,不易受到其他動物的攻擊,即使繁殖率較低也能保持著穩定生活。但是由于人類的出現,生存法則發生了改變,它們的安逸生活消失了。如果說美洲乳齒象和尼安德特人生活的時代離我們過于遙遠,那么大海雀的苦難仿佛近在眼前。在歐洲人最早到達芬克島的時候,大海雀的數量有十萬對之多,但在19 世紀初的時候,一只大海雀都找不到了。在這兩百多年中究竟發生了什么可以使他們消失?毫無疑問,答案依舊是人類。歐洲人在16 世紀定期前往紐芬蘭,在那里他們遇見了大海雀。這次相遇之后,大海雀的危機開始了,它們的各種用途被人類挖掘出來。最后一只大海雀于1844 年被殺死在埃爾德巖,在那之后,我們只能用過去時態來描述這個曾經數量龐大的群體。
阿爾弗雷德·魏格納(Alfred Wegener)提出了大陸漂移說,認為所有大陸曾經是一個統一的陸塊,在中生代時期開始分裂漂移,逐漸到達了當前的位置。人類出現后從反方向上演了這種歷程,他們跨越空間上的距離將每個大陸的物種進行交換,使大陸的物種再度統一。各類生物搭乘全球遷徙的順風車,開啟了命運的轉盤,敗者會消亡于途中,而勝者則會成為原地區的新主人。
巴拿馬金蛙主要生活在巴拿馬的埃爾巴耶鎮,被當作幸運的象征。自從20 世紀80 年代開始,蛙類大規模消失,曾經的千蛙溪里現在一只蛙類也沒有,蛙聲不見了。面對如此巨變,生物學家毫無頭緒,最終卻在一家動物園中找到了答案——蛙類的死亡主要是受到壺菌的影響。壺菌是一種微生物,主要附著在蛙類的皮膚上,通過干擾蛙類吸收電解質的能力令其死亡。壺菌可能來自非洲爪蟾,也可能來自北美牛蛙,但不論是哪一種來源,人類都逃脫不了干系,若不是搭上了人類的順風車,壺菌怎么可能跨越大陸和海洋到達金蛙的棲息地。
美國東北部的小棕蝠與巴拿馬的金蛙雖然相距遙遠,但是有著相似的經歷。小棕蝠在美國東北部地區分布廣泛、種類繁多,由于毀滅地絲霉菌的出現,它們瀕臨滅絕。毀滅地絲霉菌來源于歐洲,很可能是意外進入美國的,小棕蝠受其感染后,會在鼻子、雙翼及耳朵處出現真菌斑點,患上白鼻綜合征。患病的小棕蝠會在冬眠中醒來,消耗掉所有能量直至死亡。據調查,患白鼻綜合征的小棕蝠最早于2006 年在豪洞中(一個每年迎接20 萬人次的商業洞穴)被拍攝下來,該照片說明毀滅地絲霉菌很可能是在阿爾巴尼附近由人類攜帶登陸的。巴拿馬金蛙和美國東北部的小棕蝠的事例進一步印證了人類在物種入侵方面不可磨滅的“功勞”。
海洋酸化與全球變暖并稱為“邪惡雙子”。化學成分的微小改變對于海洋生物來說都是潛在的危機。化石燃料的燃燒和森林的大量砍伐導致空氣中的二氧化碳含量大量增加,而長時期的高濃度排放使全球氣候變暖以及海洋表層水體的平均pH 值從8.2 降至8.1。海洋酸化會改變微生物種群的構成,會使海洋變得更嘈雜,還有可能促進有毒藻類的生長。
海洋生物學家亞森·霍爾-斯賓塞(Jason Hall-Spencer)在阿拉貢堡對不同pH 值區域內生活的物種進行了普查。根據他的記錄,相較于pH 值為8 的水域,在pH 值為7.8 的水域中物種消失了三分之一,其中四分之三為鈣化者。地中海貽貝就屬于消失的三分之一。它產于地中海,適應性極強,是一個十分出色的入侵物種,但在海洋酸化面前也敗下陣來,與它一起消失的還有大堡礁的珊瑚。克里斯·蘭登(Chris Langdon)進行了一項關于碳酸鈣飽和度對珊瑚生長影響的實驗。實驗結果說明珊瑚的生長速率與飽和度基本呈線性關系,飽和度5 時生長最快,4 時稍慢,3 時更慢,2 時幾乎停止工作。在工業革命開始前,全世界的珊瑚礁都處于飽和度4 至5 的海水中穩定地生長。現在已經找不到飽和度為4 的地區,如果按照當前情況繼續排放,在2100 年將找不到飽和度為3 的地區。此外,海洋酸化并不是珊瑚面臨的唯一威脅,人類過度捕撈、砍伐森林等舉動都加速著珊瑚的死亡。珊瑚礁這個擁有多種生命形式的生物群落終究沒有逃出人類的手掌,人類為了自己的利益再一次將世界上最精彩的生物送至死亡的大門。
一個物種掌控了地球:他們擴張領地,占領其他生物的棲息地;他們攜帶生物或病毒,成了物種入侵的助推力;他們砍伐森林、挖掘礦產,使大地滿目瘡痍;他們建立水壩、分流河道,造成魚類種群減少;他們忽視自然法則,改變大氣成分,使整個地球陷入海洋酸化和全球變暖的危機。他們擾亂了許多生物的正常生活,導致一大批物種走向滅絕或者瀕臨滅絕。
聶珍釗教授曾經寫道:“應該相信,只有確認人類從中心到主體的身份,才能確認人類應負的責任,才能找到生態危機的解困之路。人類不能成為宇宙或大自然的中心,但是可以成為保護大自然的主體;人類不能成為大自然的統治者,但是可以成為大自然的保護者。”因此,人類必須摒棄人類中心主義的理念,轉變思維模式,形成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思想理念。人類必須時刻秉承尊重大自然、保護生命的態度,無論是人類還是非人類,其生命價值均不可侵犯,絕不能以其他物種的生命為代價來滿足人類自身利益。人類出于各種原因沒能與自然和諧相處,沒有盡到保護自然的責任,所以不得不承擔目前的惡果。要知道,在大自然這個龐大又復雜的生態系統中,哪怕是一個微小的改變都會破壞整個系統的運行,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
環境污染、氣候危機、物種多樣性下降等一系列問題都是由人類自己制造的,同樣,也只有人類才能真正處理好自己制造的問題。約翰·阿爾羅伊(John Alory)曾經寫道:“人類實際上有能力讓任何一種巨大的哺乳動物走向滅絕,雖然他們也同樣有能力保證他們在盡可能長久的時間里不滅絕。”因此,解決目前的生態危機問題,必須強調人類這個主體。
在《大滅絕時代》中,作者除了介紹滅絕或瀕臨滅絕的物種外,還向我們介紹了一群默默無聞保護地球的人。在他們之中,我們可以很好地看到人類在保護自然方面主體地位的實施。他們愿意給犀牛做超聲檢查;他們徒步穿行于雨林和洞穴之中;他們離開家園奔赴千里做一名保護金蛙的志愿者;他們不斷游說推動《海洋鳥類保護法案》的誕生。他們是與自然和諧共處的人類,他們也可以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