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一本書的句號

孫君飛

有一本書，自從擱置到書架上，就再也沒有被翻閱過。書中的文字和標點符號都睡得無比深沉，除了一個句號。這個句號不知道自己印在第幾頁、第幾行，也看不懂前面和后面的話，只知道自己處在一句話結束的地方。這個句號感到很憋氣，活得沒有什么意思。它患了失眠癥，一直睡不著，大大的圓眼睛從來沒有閉合過。整本書仿佛一座中了魔咒的空城，偶爾傳出某個抒情句的囈語，顯得既死寂又恐怖。

這個句號漸漸萌生了出逃的念頭，有一天，趁著一陣穿堂風掀開書頁的當兒，它脫離了紙張，飄飄悠悠地飛向天空，越飛越高。

看似碧澄如洗的天空，其實布滿肉眼不可見的塵埃。這個句號在塵埃的迷幻王國里不停地穿梭——準確地說，無數塵埃也在句號中空的身體里不停地穿梭。它感到好玩兒極了，大口大口地呼吸，想飄到哪里就飄到哪里。有一會兒，句號突發奇想，問被它牢牢套住的一些塵埃：“你們有國王嗎？你們能把我帶到塵埃國王那里嗎？我大概有一句完整的話要告訴他。”

塵埃說：“我們塵埃怎么會有國王呢？我們多么渺小，又多么平等，而且跟風一樣自由。我們認識你，你是一個句號，也是一個逃兵，當你離開了那本書，任何一句話都跟你沒有關系。”

塵埃們的這番話讓句號悶悶不樂了很長時間，他也沒有興致再去玩“套圈兒”的游戲。忽然，句號看到塵埃們猶如一股水流，紛紛朝著地面涌去，便好奇地問：“你們在干什么？要到哪里去？”

塵埃們回答道：“難道你沒有感覺到神奇的旋風到來了嗎？我們要乘著這股神奇的旋風，去往更加神奇的大地，落進泥土里，也變成泥土，好讓花草樹木、蔬菜莊稼從我們的身體里長出來——我們塵埃也是有使命的，請跟著我們一起擁抱大地吧！”

句號掙脫了旋風的牽引，戰戰兢兢地說：“不，我要永遠留在天空這里。”

“哈哈！難道你要給天空畫一個句號嗎？”塵埃們說笑著，很快消逝得無影無蹤。

沒想到有一天，天空中下起了雨。一滴小小的雨滴恰好落進句號中空的身體，就這樣攜帶著它，一路墜向大地……

大橘//摘自《思維與智慧》2023年第28期，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