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知寒：閱讀，是來自天外的撫慰

海山游泳館（節選）

作者& 朗讀/ 楊知寒

楊洋的背影完全走了形，很難讓人信服，她學過游泳，還游得很好；她是個明星，起碼在我們都灰頭土臉的年紀里，公主似的光彩奪目。我一下子想起她在換衣間最后和我說的那些話，如果以后想念彼此了，就各自去游泳。看來她沒怎么游，起碼沒堅持。我不能責備她，因為我也沒再下過水。

海山游泳館不復存在，很多事都不復存在，但水里該有我倆的痕跡在。我們看著打水板逐漸漂遠了，再不需要它。那一年，我們是彼此的陸地和海洋，山川總有改換，可山川始終都存在。

她說

Q：最早開始正式的寫作是在什么時候，最初的動機是什么？

A：很清楚，是 2018 年的春節后。我從東北老家回到杭州，家里無人，想著自己寫點兒什么，那時也根本沒有方向，不知道該怎么寫。那天也很奇妙，感覺到有話要說的沖動把我拽著，非寫些什么不可。我想起家里一個親戚，她從來被忽略，沒有個人的家庭，更無子女，一生以照看別人的子女為業，活到六十來歲眼里還有兒童樣的干凈。想她，試著寫她，一寫居然洋洋灑灑，往后鮮有那樣順暢的體驗。當晚寫完，還總是感覺寫得不夠。如果非給那天和繼那天之后的寫作尋找動機的話，我想，是為被忽略而不該被忽略的人生，去進行記述吧。

Q：您在成長過程中，有沒有被閱讀或寫作幫助、受到指引的時刻？

A：閱讀，或者寫作，能真正幫到一個人嗎？我常懷疑，又常現身說法，我的確在一些渺小到自己都習慣性略過的時刻里，感受到了來自天外的撫慰。那些距離已遠的文字，并不通過玄虛，而通過人心的相近，穿梭時空，擊穿你的當下。追溯這個時刻，會想到我念小學四年級時，每晚我的姥爺騎著二八大杠接我放學。我很少和長輩提及要什么東西，怕被拒絕，我臉皮很薄。但我的姥爺是個憨厚慈祥的下崗工人，他一直問我想要什么，冰激凌，還是羊肉串？讓我坐在他的自行車上也得意洋洋吃點兒什么才好。我說想要一本書。他先是困惑，卻沒回話，帶我去了書店。到書店門口，我告訴他，那不是一本練習冊，也和學習無關。我想要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姥爺，你不要告訴我媽。姥爺當然嚴守秘密，雖然他覺得這個秘密可以聲張，他簡直跟我聲張了一路，訴說他多么高興，為我能喜歡看這樣的書。我當時根本不知道《巴黎圣母院》講什么，吸引我想要它，只是里面一個卡西莫多，被迪士尼搬上熒幕的敲鐘人的形象。那是我最初熱愛、迷戀的文學形象，我經常為他哭泣，也為他高興。摟著那本書，我度過許多夜晚，幻想自己和卡西莫多待在一起，替他擦拭淚水，研究他奇異的五官，再告訴他，總有人喜歡你的。

Q：近些年來“東北文藝復興”呼聲很高，您也經常被歸入其中。您贊同這種歸類嗎？在您看來，東北文學有哪些不同的特點？

A：說不上贊同或反對，我需要做的僅僅是把小說寫好。東北文學和所有地域文學一樣，有特點就有制約，有時制約成就了特點，反之同理。我喜歡東北文學，和喜歡自己是個東北人，喜歡東北這個地方，也一脈相承。這是我熟悉的土地，我只有在這上頭呼吸，才呼吸出同頻的空氣，無論精神還是肉體，都受嚴寒的體驗捶打，但這些卻滋養著我的生機。我最早喜歡蕭紅，高中讀到《生死場》忍不住擊節贊嘆，覺得語言怎能這樣有靈氣。而這種靈氣，作為東北人，體驗還會加倍，從熟悉，加上確認，心里感覺真美，我們這里竟然出現過這樣的星宿。后來讀到《額爾古納河右岸》《平原上的摩西》《冬泳》，都很喜歡，有種星辰布灑而仰空一望便息息相關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