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吟者（外三章）

楊運菊

——哺糟啜醨，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飽。

他內心的一小團火，被世紀冰川凍僵。僅剩的童真，被流水卷走。

他放棄最后的莊園，毅然前行。

避開機器的圍困，道路的擁堵，抱緊敏感、脆弱，抵達無人區。

在這里，星星獲得自由。

所有的繁文縟節，所有的法令，只不過一張張過期的存折。

權利和欲望顯得那么多余。

每一棵草向上生長。他身體里長滿蜥蜴、果實和太陽花。天地獲得寧靜，靈魂和肉體得以融合。

他常常與自己來往。觸到生活的底部，自然的根須。

在這里，他可以走最慢的路，寫最緩的詩。

要是不怕刺，還可以摘到野酸果，釀出最甜的酒。

然后，一指一指彈向天空，鳥兒繪聲繪色地歌唱。

駿馬疾馳，襟飄帶舞。

他的血液不會說謊；遠方更遠，地圖不會說謊。

當手掌的月亮低嘆，他平靜得如一池湖水。

未來者

剛進門，雨就下下來。

“未來，C的平方大于光的速度。”真不知所云。

光在不同質量的空間里有不同的速度，未來，光，慢慢會消失掉。

世界只有寒冷的雨聲，萬物消亡。

不會的。

向陽而生，我的速度快過雨的速度，快過光的速度。一只斷翼的蝴蝶，我能把她從懸崖上救下來。

至于巖羊，它隱于峭壁之上，像一枚松動的石塊。

當風吹走草的訊息。

它四處張望，想象另一座山峰。

我們生活的大多數，有蝴蝶的羽翼，巖羊的陡峭。有比黑暗更能承受冷雨的脊梁。

我有讓光活過來的古老手藝。

萬一雨變了心，秋雨不再綿綿，而是下著暴脾氣。水，最終匯入海洋。

沒錯，海就是海。

你看到靛藍色的海到瓦藍色的天空到水藍色的星星和月亮，航海者、佇立者都能看見。

當雨停下來，速度對我一無所知。

翩翩者

避開人群，公子載我駛向西越國。

過國界，豁然開朗。

似煙似霧，山中繚繞。層層梯田，山高水綠。

空氣是免費的，水是免費的，太陽不那么曬人。

青竹翠蔓，搖曳多姿。編背簍的老人，竹篾空中飛舞。

我的小狗，在石徑上追逐一只蝴蝶。

向西行數百米，石拱橋向南。一座綠茶加工廠，青色磚瓦，青色外墻。煙青色等煙雨的青澀。

建筑，似宮殿，似古剎，似農舍，似莊園……

融多種建筑風格于一體。靠近它，它緩緩移動，似水上漂。輕煙漫水面的那種。

頭裹布巾，身著粗衣，腳穿草鞋的釀茶工，來來往往。茶香四野。

樹林間秋千晃蕩，頭戴花環的小女生咯咯笑，翩翩少年倚靠樹干，一下，兩下，推著秋千。

這些，偏偏是我親眼目睹，偏偏離我那么近，又那么遠。

顛倒者

極簡，極美；極美，極純。

從畫壁走出來的女子。

她目光所及：一個啞巴背著一個喇嘛過河，斷橋，殘石，水流湍急。

石頭漂浮水面，木頭沉入水底。

夾岸石榴樹結滿無花果，楊柳樹開出帶刺的玫瑰。

當啞巴開口說話，太陽從西邊升起東邊落下。

大雨滂沱夜，一只螞蟻咬死了駱駝。

她想反扣地面，顛倒晨昏。

她手無縛雞之力，允許一切發生吧！

允許黎明前的黑暗。不過，那黑暗如窗戶紙，輕輕一捅即破。

這樣想著，她的心，安靜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