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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醉(anesthesia)”一詞源于希臘語“an”及“aesthesis”,表示“知覺/感覺喪失”,其含義是通過藥物或其他方法使病人全身或局部暫時失去感覺,以達到無痛的目的,為手術治療或者其他醫療檢查治療提供條件。在我國,關于麻醉的傳說和記載層見疊出,如“蒙汗藥”“麻沸散”等無不婦孺皆知。今天,藥師就帶您了解與針灸麻醉并駕齊驅的中醫麻醉方法—中藥麻醉。
麻醉:內外兼修去病灶
中藥麻醉在我國的應用歷史源遠流長,先賢將長期醫療實踐中積累的豐富臨床經驗散在記錄于各家本草著作中。據史料考證,最早的麻醉藥可能是酒。顧名思義,“麻”為感覺不靈,喪失感覺;“醉”為飲酒過量,神志不清。《列子·湯問》中就有“扁鵲遂飲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胸探心,易而置之”的記載,這里的“毒”是指功效峻烈的藥物,“毒酒”顯然是藥與酒兼而有之,二者雙重作用疊加,大大增強了麻醉的效果。
隨著醫學水平的提高及人們對植物認識的加深,中藥麻醉領域百家爭鳴。在藥學著作《神農本草經》中,已不乏如羊躑躅、大麻、烏頭、莨菪子等鎮痛麻醉藥物的記載;而《五十二病方》中亦有關于麻醉藥性能和用法的“令金傷毋痛方”的闡述;此外,為配合外科手術應運而生的經典名方“麻沸散”,更是比西方醫學家使用麻醉劑要早1600多年。關于“麻沸散”,據《后漢書·華佗傳》記載:“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無感覺,因刳破腹背,抽割積聚,若在腸胃,則斷截湔洗,除去痰穢,既而縫合,敷以神膏,四五日創愈。”可以想見,漢代外科之所以能達到如此水平,與中藥麻醉的發展自是密不可分。
唐宋期間,孫思邈、藺道人、竇材等名醫大家在中藥麻醉的使用上也進行了刻苦鉆研,為后世醫學留下了“華佗瓊酥散神方”“整骨藥”“睡圣散”等經典麻醉方劑,至今仍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及至金元時代,社會動蕩、戰爭頻繁,加之騎兵大力發展,致使骨傷科疾病更為多見,醫學家在此時期也積累了豐富的外傷治療和麻醉經驗。元代的危亦林總結創新了“草烏散”,首次提出將追加使用曼陀羅花的全身麻醉法用于骨科臨床治療,在《世醫得效方》中主張:“顛仆損傷,骨肉疼痛,整頓不得,先用麻藥服,待其不知痛處,方可下手。或服后麻不倒,可加曼陀羅花及草烏五錢,用好酒調些少與服,若其人如酒醉,即不可加藥。被傷者有老有幼,有無力,有出血甚者,此要逐時相度加入,不可過多。”這表明,麻醉給藥量的多寡應視患者年齡、體質及有無出血等具體情況而定,與現代醫學用藥原則異曲同工。
除此以外,明清的多部醫學典籍,如《普濟方》《本草綱目》《醫宗金鑒》《外科大成》《串雅內編》等也都是中藥麻醉極為珍貴的文獻,它們根據臨床用途的不同將麻醉方劑分成整骨麻藥、換皮麻藥、外敷麻散、開刀麻藥等多種類別,內服外用、局部全身均可用之。影視劇中常見的“蒙汗藥”在《七修類稿》《藥性會元》《資蒙醫經》中也確有記載,其主要含洋金花、鬧羊花、川烏、草烏、乳香等不同成分,雖組方各異,但功效似與麻醉藥殊途同歸。
現如今,我國的醫藥工作者對中藥麻醉止痛領域也不斷進行著挖掘和探索,在原理研究、中草藥篩選、麻醉催醒藥物研發等諸多方面都取得了豐碩的成果。漢防己甲素注射液、烏頭注射液、復方當歸注射液、顛茄片等藥物的問世,既豐富了藥用品種,又可與西醫相輔而行,共同助力病患緩解疼痛。
中藥:因勢利導看療效
中醫認為,人和萬物皆得天地之氣而生,人得日月精華之氣,草木得陰陽濁偏之氣,遂借助藥物之偏性來調整人體的盛衰。正因如此,這些明效大驗的麻醉中藥,其辨治痛證的機理,往往離不開它們的“毒性”成分。臨床醫生在使用時要因勢利導,擷取其長,辨證論治,謹防致病。在這里,藥師就為您簡單介紹幾味被“毒性”掩蓋療效的中藥麻醉品種。
1.洋金花
洋金花,茄科植物白花曼陀羅(Datura metel L.)的干燥花,又名曼陀羅花、羊驚花、胡茄等,為莨菪類代表性藥物,主含阿托品和東莨菪堿、莨菪堿等莨菪烷類生物堿。洋金花中含量最高的東莨菪堿是中藥麻醉效果中最強的成分,是一種阻斷M受體的抗膽堿藥,可抑制中樞,對大腦皮質有鎮靜安眠作用;莨菪堿成分也能通過抑制膽堿能神經,緩解肌肉痙孿,減輕疼痛。中醫臨床上,洋金花除用于一般疼痛外,對跟骨痛、關節疼痛乃至癌性疼痛均有較好的緩解效果。相傳,華佗的“麻沸散”就是以洋金花為主料制成的,但由于配方失傳散佚,現已無從考證。需要注意的是,孕婦、外感及痰熱咳喘、青光眼、高血壓及心動過速患者禁用此藥。對于用法與用量,醫生使用時也應遵從《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2020版)》規定:0.3~0.6 g,宜入丸散;亦可作卷煙分次燃吸(一日量不超過l.5 g)。外用適量。
2.川烏、草烏
川烏、草烏,毛茛科烏頭屬植物, 分別以烏頭(Aconitum carmichaelii Debx.)的母根和北烏頭(Aconitum kusnezoffii Reichb.)的塊根入藥,功可祛風除濕,溫經止痛。用于風寒濕痹,關節疼痛,心腹冷痛,寒疝作痛及麻醉止痛。
古往今來,根據中醫先輩們流傳下來的經典,經后代醫家補注,最終呈現出的中藥麻醉配方各有千秋—唯川烏、草烏鮮有更替。可以說,在中藥麻醉領域,烏頭屬植物的應用最為普遍。烏頭堿是烏頭屬植物中主要的鎮痛活性成分之一,它的鎮痛機制與阻斷神經元上電壓依賴型鈉離子通道有關,還可以通過影響脊髓強啡肽的釋放, 作用于κ-阿片受體而產生鎮痛作用。與此同時,烏頭堿也是其毒性的主要來源,古有“烏啄烏頭烏頭醉,雞扒雞冠雞冠搖”的聯語,正是描述了烏鴉啄食烏頭中毒,東倒西歪如同醉酒的情景,所以,川烏、草烏常經炮制減毒后入藥使用。如若服后出現麻木、頭暈、無力、惡心嘔吐、心律失常甚至全身癱瘓和昏迷等中毒癥狀,應及時就醫。
3.罌粟殼
罌粟殼,罌粟科植物罌粟(Papaver somniferum L.)的干燥成熟果殼,可通過提高痛閾改變機體對疼痛的反應,用于緩解各種疼痛。多部權威醫藥書籍如《開寶本草》《本草綱目》《景岳全書》《本草求真》,以及當代的《中藥大辭典》《中國藥典》等均有收載,具有斂肺、澀腸、止痛等功效,鎮痛時間長且能保持意識及其他感覺不受影響。但是,因其可用于提取嗎啡、可待因、罌粟堿、原阿片堿等易成癮化學成分,為加強監督管理,防止流入非法渠道,保證藥品生產和醫療配方使用,罌粟從原植物的種植到飲片的使用,均應遵從《麻醉藥品管理辦法》《罌粟殼管理暫行規定》《中國藥典》等法律法規的要求,屬《藥品管理法》規定的特殊藥品管理范疇。
4.蟾酥
蟾酥,蟾蜍科動物中華大蟾蜍(Bufo bufo gargarizans Cantor)或黑眶蟾蜍(Bufo melanostictus Schneider)的干燥分泌物,是六神丸、喉癥丸、梅花點舌丸、復方蟾酥膏等復方制劑的主要成分。經試驗研究證明,蟾酥具有神經毒性、表面麻醉等藥理作用,以活性成分華蟾酥毒基和脂蟾毒配基的鎮痛效果最為明顯,其麻醉作用的機制可能與心肌細胞緩慢釋放乙酞膽堿和除極有關。另有文獻指出,蟾酥可通過使腫瘤細胞內部的纖維蛋白凝結,達到對腫瘤組織及細胞溶解和破壞的目的,從而緩沖腫瘤對患者疼痛部位的物理性壓迫和化學性刺激等。其不僅麻醉有效期長,而且用藥后未發現中樞中毒癥狀和局部刺激作用,在治療牙痛、癌性鎮痛方面療效顯著。但是,目前蟾酥鎮痛的分子藥理學機制研究依然很少,還需要不斷研精覃思。
中藥麻醉:擷英采華獨一套
跨越古今,中藥麻醉由單味飲片到復方制劑,續寫著岐黃之術的生生不息,蘊含著中醫藥精神的獨特標識。憑借藥源豐富、操作簡便、辨證施治、效果肯定、適應證廣等優點,中藥麻醉現已作為一種獨到的麻醉方法被列入各種麻醉學專著之中。而隨著醫藥科學的不斷進步,人們對中藥麻醉的藥效學、藥代動力學機理和過程認識迭代更新,中藥麻醉定會得到更加準確和廣泛的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