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順美”款青花盤窺探明清時期德化青花瓷外銷

摘要：千百年來，德化窯火不熄、碓聲不絕、外銷不輟。早在宋元時期，德化瓷就作為海上絲綢之路主要的貿易品之一，大量銷往海上絲綢之路沿線國家和地區，成為古代東西方文明交流主要的歷史見證物之一。文章從德化縣順美海絲陶瓷歷史博物館館藏品入手，窺探明清時期的德化青花瓷外銷。

關鍵詞：明清時期；德化青花；順美；外銷

一、關于清代德化窯青花“順美”款瓷盤

德化縣順美海絲陶瓷歷史博物館館藏一對瓷盤（圖1、圖2），它們是清乾隆年間的青花瓷盤，是我父親臨終前交給我們的傳家寶。

這對青花瓷盤敞口、圈足、淺弧壁，通體施白釉，釉質堅致，釉色溫潤。盤內用青花顏料描繪蘭菊花草紋，整體畫面呈色幽青沉穩，裝飾紋樣繁而不雜，圖案清楚明晰，具有動感和立體感。其畫法率性自然、畫風自由灑脫、筆觸粗獷大膽，返璞歸真中充滿著蓬勃的生活氣息，富有鄉土味。觀其盤底，赫然寫著“順美”二字款識，筆法隨性不拘束。

眾所周知，中國古代瓷器中能留下作者姓名、窯號印記、窯主姓氏的非常少。人們提起瓷器，通常只提產區或窯口，如宋代五大名窯汝、官、哥、鈞、定，未曾留下作坊或個人等具體品牌名號。所以在第一次看到這對青花瓷盤時，我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驚喜。因為早在宋元時期就有許多德化窯瓷器采用鐫刻或墨書的方式標記底款，而我的祖輩在1722年打造德化著名的陶瓷商貿集散地“大興堡”，就啟用“順美”作為商標款識，我為我的祖輩有這樣的“產權”和“品牌”意識而感到驕傲。

據史書記載，宋元時期泉州海外貿易進入繁盛時期，德化瓷器成為海上絲綢之路的主要商品而暢銷海外。當時，德化縣三班鎮絕大部分村民以制瓷為生，我們祖先族親亦是如此，他們在尾林窯一帶燒制陶瓷。清康熙年間，先祖鄭展樞（碩杰鄭氏第32世）將家族的陶瓷產業逐步發展壯大，不僅自己燒制陶瓷，同時也到其他窯口如南嶺、寶美、良太、蓋德以及德化全縣各地去收購陶瓷，再出售給海外的客商。1722年，鄭展樞在其父親鄭延理的帶領下興建“大興堡”（兩人因此被尊稱為“大興公”），集貿易、驛站等功能于一體，成為德化各個窯口陶瓷產品的集散地，并發展成為清代德化的陶瓷商貿中心。在此期間，他們齊心創立的“順美”商號，旗下窯號多達數十個，所生產的瓷器由大興堡出發，經瓷幫古道到達刺桐港，再由海運銷往世界各地，足見當年大興瓷業之盛。也因此，我對古代德化外銷瓷始終懷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多年來積極進行收藏和保護，并在此基礎上建立了德化縣順美海絲陶瓷歷史博物館。

二、明清時期的德化窯青花瓷

2022年，我在福建省世茂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舉辦的“飄洋過海來看你——明清外銷瓷珍品集萃”展覽上看到世茂集團收藏的百余件明清時期外銷瓷精品，其產地涵蓋福建的德化窯和漳州窯、浙江的龍泉窯、江西的景德鎮窯等，種類上涉及粉彩、廣彩、五彩、青花、青釉、醬釉、白釉等，功能上可劃分為食器、玩賞器、吸水器、陳設器、文房用器等。其中有部分展品為德化窯青花瓷，它們與順美海絲陶瓷歷史博物館館藏的明清時期德化青花瓷非常相似，有的甚至是同款。

德化窯青花瓷胎質細膩、堅硬，胎體輕薄，釉面通透光亮，通常白中閃青。這主要得益于德化地區豐富的陶瓷原料，以及工匠們的高超技藝。而德化青花瓷大多采用的是釉下裝飾技法，這是一種在釉下繪制圖案然后覆蓋釉料的技術，其使得圖案紋飾更加持久，不易磨損，從而提高瓷器的耐用性。歸納德化窯青花瓷的主要特點有：青花色澤鮮艷、純正，給人以清新、高雅的感覺；裝飾圖案和題材豐富生動，有花卉、山水、人物、動物、神話傳說等，雖內容不一，但都表現出欣欣向榮的美好寓意；其造型大多規整，涵蓋淺盤、深盤、大盤、小盤等多種樣式和尺寸，這種多樣性使得它們適用于各種生活場景，從日常餐具到裝飾用品，都有不同的應用。

如德化縣順美海絲陶瓷歷史博物館館藏的清代青花鳳穿牡丹紋茶盤（圖3），淺弧壁，敞口，平底。盤身通體施白釉，繪有青花圖樣，顏色青中泛灰，濃淡相間，和諧自然。整個盤身畫面繁復，左上部有留白，畫面構圖合理。盤心是鳳凰和牡丹，盤底則以菊花紋飾點綴其中，內容豐富卻不顯雜亂，足見其畫工精細，也可見是以手繪方式先起手稿，再以線勾勒輪廓，最后設色。這種繪制方式對于復雜的花鳥裝飾圖案而言，就是便于將鳳紋和牡丹紋描繪得更為精細，令人賞心悅目。

三、明清時期德化窯克拉克盤概述

克拉克瓷是明末清初時期我國外銷至歐洲等地的青花瓷，以開光式構圖花紋為主要特點，盤口一圈被分隔為一個個獨立區域，叫做開光，每個被分隔的區域內所繪圖案均不同。克拉克瓷的另一個特點是寬邊，在盤、碗的口沿處繪分格及山水、人物、花卉、果實等。這類花卉圖案具有典型歐洲風格的青花瓷器，深受歐洲王公貴族的喜愛。明清時期，德化窯便生產有大量的克拉克瓷盤。

德化縣順美海絲陶瓷歷史博物館收藏有一件清代青花卍字紋克拉克盤（圖4），此類瓷盤被歐洲人稱為“嘉櫓”，日本人則稱為“芙蓉手”，是我國外銷瓷的重要品種之一，美國、德國、荷蘭、日本、西班牙等國家都曾進行仿制。該盤寬邊，淺壁，敞口，足墻內斜，盤口處有澀圈，口沿不施釉，盤底中間采用雙勾平涂畫法繪制折枝花卉和小菊花，周圍布八段弧形紋、魚鱗錦和卍字紋，內壁繪錦地開光16組，開光呈梯形，每組開光以花卉、魚鱗錦、卍字紋及雜寶圖案飾之。圖案色調不夠濃艷，紋飾有些呆板，也不均勻，有些地方甚至出現模糊的跡象，而有的地方卻堆積了大量的青花料跡，可見此盤出自民窯且屬于質量較次的作品，有畫工趕工的跡象。在多數人眼里，這個盤或許不值得收藏，但克拉克瓷的歷史是中國陶瓷發展歷程中的重要篇章，其收藏價值不僅體現在制作工藝和裝飾風格上，還反映了中國陶瓷工業的興衰和創新，也是中國文化一個特殊的符號存在，因此也成為德化縣順美海絲陶瓷歷史博物館的藏品。

德化瓷在宋代就已大量銷往海外，成為海上絲綢之路外銷商品中的主角。明清兩代是中國陶瓷對外輸出的高峰時期，也是輸出模式、貿易市場不斷轉變拓展的全新歷史階段。到明代晚期，德化白瓷發展登峰造極，眾多藝術品驚艷世界，“中國白”美譽聞名遐邇。作品以宗教題材白瓷雕塑最為知名，其中以“瓷圣”何朝宗作品最受追崇。雖說德化窯青花瓷出現于白瓷之后、彩瓷之前，但清代德化青花瓷曾一度成為繼白瓷生產高峰之后的又一鼎盛期。其中以在常見的日用器皿上畫出精美圖案的青花瓷盤最為突出（據其功用可分為果盤、湯盤、托盤等，其形狀多以圓形為主，也有方形或橢圓形）。在這一階段的德化瓷外銷中，論其數量，德化青花瓷甚至超過德化白瓷。

根據國內外檔案記載及對中國窯業遺址的研究，目前所知最早的克拉克瓷大概是在明萬歷初期出現的。克拉克瓷為德化青花瓷中的一種，特別是在明嘉靖（1522—1566）和明萬歷（1573—1620）兩個時期生產達到巔峰，不僅在國內享有盛譽，還廣泛出口到了世界各地，尤其是東南亞、中東和歐洲，成為當時中國瓷器出口的佼佼者。縱觀十六、十七世紀，除了極少數的訂制瓷器外，克拉克瓷亦成為這一時期中國出口瓷器的主要樣式，且多為青花，只有少數是五彩的。清康熙時期海禁開放后，瓷器在民間貿易中數量倍增，同時又進口青花鈷料，改變了單純利用國產鈷料的狀況，包括克拉克瓷在內的德化青花瓷燒制因此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

四、結語

我國明清之際，青花瓷生產成為一種時尚，它們較好地把生活氣息融入其中，使之變得更加生活化和實用化。特別是在海絲貿易背景下，德化作為最重要的外銷瓷名窯，在裝飾藝術與審美內涵方面，吸收本土文化的同時，還受到海絲貿易中外銷瓷器的審美影響，呈現出紋樣古拙率真、題材豐富多樣且民俗化的體現，表現出文人畫般清雅恬淡、妙趣天成的氣息，這都是使它成為中國青花瓷中杰出代表之一的重要因素，同時也反映出德化青花瓷背后閩南文化、海洋文化、中原文化因素的深層次影響。

德化歷代瓷器的外銷，受到世界各國的歡迎和喜愛，也得到各國友人的高度評價和贊賞。如從“泰興號”沉船出水文物中，可以看到清代德化窯青花瓷外銷驚人的數量，佐證了德化瓷在海外交通史上的輝煌過往。德化外銷瓷器在器型上多以簡約、大方的碗、碟、盤造型為主，青花紋飾有著逸筆草草般的水墨韻味，有別于景德鎮青花瓷的富麗造型特征。可以說，德化窯瓷器的外銷、燒瓷技術的對外傳播，為中外陶瓷文化和友好交往做出了十分重要的貢獻。而對于收藏家和陶瓷愛好者來說，德化青花不僅代表著中國陶瓷工藝的精湛之美，還承載著豐富的文化內涵和歷史價值，是中國陶瓷藝術的杰出代表，也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與發展的重要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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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鄭圻增，1965年出生，福建德化人。現任順美集團公司總經理。高級經濟師，泉州市工藝美術師，泉州市第五層次人才，政協德化縣第八、九、十屆委員會常委，中國古陶瓷研究會會員，德化縣順美海絲陶瓷歷史博物館館長。2018年被中國陶瓷工業協會授予“中國陶瓷行業杰出企業家”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