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效稅率對地方經濟增長的效應研究
——以吉林省為例

劉嘉瑩 賈昊川

（吉林工商學院，吉林 長春 130000）

一、引言

稅收是地方政府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稅收收入不僅關乎國計民生，也關乎社會資源配置，作為調節市場經濟主體的重要手段，稅收是影響地方政府經濟增長的重要工具。近年來，隨著我國的稅收制度日益完善，愈來愈多的學者開始關注稅收的經濟增長效應。鑒于目前執行的多種稅收優惠政策，法定稅率往往不能直接反映市場經濟主體的實際稅負，也難以體現不同經濟體稅制結構差異，因此，更多的學者開始選取有效稅率作為衡量稅負的指標。有效稅率是指稅收收入與稅基之比，相對而言，用有效稅率衡量市場主體的稅負更能說明經濟增長過程中其實際承擔的稅負水平。根據征稅對象的特點和我國現行稅收制度，本文將市場主體分為資本、勞動和消費三個要素，將全部稅收收入分為資本收入稅、勞動收入稅以及消費支出稅，方便進一步核算各要素的有效稅率。

Lucas（1990）最早提出了有效稅率的核算思想，其使用國民經濟賬戶數據和稅收數據考慮到了主要稅種的有效稅負，建立了有效稅率的核算模型；Mendoza 等（1994）對該理論進行了拓展，考慮到了稅收制度中的抵免、免稅以及減稅的凈效應，將資本收入稅與勞動收入稅區分開來，并提出了資本收入有效稅率、勞動收入有效稅率、消費支出有效稅率的核算方法；鑒于稅制結構不同，劉溶滄等（2002）將有效稅率的核算理論轉化成了與中國稅收體系相契合的核算方法。在此基礎上，李芝倩（2006）、劉初旺（2004）、崔治文（2011）等、李凱（2012）等、馬秀穎（2018）等均從不同角度對編制方法和核算范圍進行了改良，使得該理論更加適用于中國稅制結構。

對于有效稅率的經濟增長效應，Mendoza 等（1994）通過對跨國稅收數據進行了測度并做了對比研究，實證證明高資本收入稅率的國家（地區）通常表現為低儲蓄率和投資率，資本收入有效稅率與勞動收入有效稅率和投資率負相關，即一個國家（地區）對消費支出和勞動收入征收的稅多，則對資本收入征收的稅少；劉溶滄等（2002）利用我國稅收數據核算的有效稅率數據進行實證分析發現，對資本收入征稅的最終效應是阻礙經濟增長，阻礙投資規模擴大，但會刺激勞動供給，而對消費支出征稅則會促進企業擴大投資規模，促進技術革新。郭曉輝等（2019）運用面板數據模型和Shapley 值分解法對我國各地區的勞動和資本收入有效稅率進行了度量，研究發現資本收入有效稅率與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基本匹配，勞動收入稅率與地區發展水平成負相關的非均衡特征；梁紅梅等（2016）實證發現勞動收入有效稅率與地區經濟發展水平成負相關，而資本收入有效稅率和消費支出有效稅率與地區經濟發展水平成正相關。胡小青（2015）認為資本收入稅會降低地區的投資率，勞動收入稅會降低企業人力資本投資率，但這種負作用在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國家（地區）明顯，并不適用于人均收入水平較低的國家（地區）。

綜上所述，國內學者較多地關注于宏觀層面做實證分析，普遍認為我國有效稅率結構存在地區差異，且在有效稅率的經濟增長效應與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相關的問題上達成共識。但相關文獻缺少對吉林省有效稅率經濟增長效應的針對性研究，作為東北老工業基地，近幾年吉林省經濟增長乏力，后勁不足，在新一輪減稅降費的大背景下，吉林省稅負水平是否合理，學術界尚未形成統一的答案。因此，本文從有效稅率的角度出發，將其作為衡量吉林省稅收結構的指標，測度其在經濟增長過程中產生的效應，為地方政府進行稅收結構調整提供實證經驗，為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戰略提供建設性建議。

二、有效稅率核算范圍的界定

本文以Mendoza 等（1994）的核算理論為基礎，借鑒梁紅梅等（2016）對于增值稅在消費與資本中的分攤方法，采用劉初旺（2004）對于個人所得稅在資本與勞動之間的劃分方法，沿用馬秀穎等（2018）重新界定后的核算范圍，將現征收的全部稅收按照征稅對象的性質分為三大類。其中：資本收入稅包括增值稅、營業稅（2017 年取消征收）、個人所得稅，企業所得稅（2001 年之前只包括國有及集體企業所得稅，2001 年之后包含其他所有制企業所得稅）、房產稅、契稅、資源稅、印花稅、城市維護建設稅、城鎮土地使用稅、車輛購置稅、車船稅、土地增值稅、耕地占用稅；勞動收入稅包括個人所得稅和社會保障基金收入（國際上一般將其視為稅負）；消費支出稅收包括增值稅、消費稅、煙葉稅和關稅。

在此基礎上，根據近年來我國稅收政策的調整，2018 年我國開征環境保護稅，袁李彧殊（2021）認為環境保護稅的實施能提升稅負提升地區企業的環保投資規模，且對重污染企業的推動作用比非重污染企業要好。馬蔡琛等（2020）認為，環境保護稅是改善環境、促進生態發展的綠色稅種，環境保護稅分為能源稅、運輸稅、污染稅和資源稅，環境保護稅具有改善環境與增加財政收入的雙重功效。因此，對于環境保護稅的歸屬問題，本文認為，開征環境保護稅的目的在于保護和改善環境，屬于污染稅，作為構建綠色稅制的重要組成，環境保護稅應當與資源稅一樣歸屬于資本收入稅，計入資本收入有效稅率的計算。經過重新界定，有效稅率的核算公式如下：

資本收入有效稅率=[資本收入稅/(營業盈余+資本收入稅)]×100%

勞動收入有效稅率=[勞動收入稅/(勞動報酬+勞動收入稅)]×100%

消費支出有效稅率=[消費支出稅/(最終消費+消費支出稅)]×100%

三、吉林省有效稅率結構的趨勢變動分析

1.資本收入有效稅率偏低

1994—2021 年期間吉林省資本收入有效稅率均值為25.2%，全國資本收入有效稅率均值為28.3%，整體來看，吉林省資本收入有效稅率偏低。自分稅制改革以來吉林省資本有效稅率波動較明顯，2000 年之前吉林省資本有效稅率水平遠高于全國平均水平，說明當時吉林省資本稅負相對較重。2000—2006 年，全國平均資本有效稅率數值呈現快速增長階段，此階段吉林省資本有效稅率不增反降，二者差異較大。2012 年之后，吉林省資本有效稅率與全國平均資本有效稅率變動規律趨同，吉林省資本收入有效稅率的變動較為滯后，且稅率表現相對較低。2017 年我國全面取消征收營業稅，當年吉林省的資本收入有效稅率同比降低3.4%，全國平均資本有效收入稅率水平同比降低2.7%，說明對于吉林省而言，營改增的效應較明顯，說明資本要素程度的稅負降低，企業減稅降費紅利得到釋放。2018 年環境保護稅開征，吉林省資本有效收入稅率同比下降0.3%，此后吉林省資本有效稅率持續降低，2021 年稅率降至20%以下，說明在綠色稅制的構建過程中，資本稅率的得到進一步抑制。

圖1 1994—2021年吉林省與全國平均資本有效稅率對比

2.勞動收入有效稅率偏高

1994—2021 年期間吉林省勞動收入有效稅率均值為11.6%，全國勞動收入有效稅率均值為9.5%，吉林省勞動收入有效稅率高于全國平均水平。1994—2021 年，全國平均勞動收入有效稅率呈現平穩上升的趨勢，相對而言，吉林省勞動有效稅率的變動呈現波動上升的現象。其中，1999—2007 年吉林省勞動收入有效稅率從3.7%快速攀升到15.43%，說明在此期間吉林省勞動稅負較重，勞動者承擔的稅負遠高于全國平均水平，容易造成造成收入與稅負不匹配的現象。2007—2021 年期間，吉林省勞動收入有效稅率呈現緩慢上升的趨勢，但整體依然高于全國平均水平。造成此現象可能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是吉林省勞動收入所承擔的實際稅負較高，二是吉林省勞動收入水平相對較低。總而言之，地區的勞動收入有效稅率高可能導致地區勞動力流出，長期會造成人才凈流出，不利于勞動力市場要素供給，長此以往將不利于經濟發展。

圖2 1994—2021年吉林省與全國平均勞動有效稅率對比

3.消費支出有效稅率偏高

1994—2021 年期間吉林省消費支出有效稅率均值為13.7%，全國消費支出有效稅率均值為13.6%，二者變動趨勢趨同，但吉林省消費支出稅率的變動稍顯滯后。核算期內吉林省消費支出有效稅率增長了4.2%，同期全國平均消費支出有效稅率增長了4.0%，說明吉林省的消費活動較為活躍。分稅制改革以來，消費支出稅收經過多次改革，2009 年增值稅全面轉為消費型，增值稅全部視為消費支出稅，使得當年消費支出有效稅率大幅提升3.1%，說明改革效應明顯。營改增政策全面執行后，消費稅稅目得以進一步擴圍，2017 年吉林省消費支出有效稅率大幅高于全國平均水平，說明這一政策改革充分釋放了制度紅利，切實擴大了消費內需，社會消費意愿得以有效促進，切實增加了政府的消費支出稅收。

圖3 1994—2021年吉林省與全國平均消費有效稅率對比

四、數據與模型選取

1.稅收的扭曲性理論

Kneller 等（1999）稅收分為扭曲性稅收和非扭曲性稅收。Fiorito 等（2002）實證認為：政府若要實現經濟增長的目標，一方面，應該增加非扭曲性稅收收入，如消費稅；另一方面，應當適當降低扭曲性稅收收入的比例，如資本稅收和勞動稅收。根據Mendoza 等（1994）的理論，資本收入有效稅率和勞動收入有效稅率均屬于扭曲性稅收，提高資本收入有效稅率將降低資本的邊際收益，影響納稅人的投資行為，不利于資本供給的擴大；提高勞動收入有效稅率或將減少勞動力供給，或將影響企業對人力資源的投資。消費支出有效稅率屬于非扭曲性稅收，由于消費支出稅中的主要稅種均屬于價內稅，所以提高消費支出稅將提高商品價格，增加的稅負轉移給消費者，最終影響勞動力增加勞動時間或增加儲蓄，進而影響經濟增長。

2.數據選取

本文認為，稅收結構存在地區差異，由于各地區拉動經濟的產業結構有差異，有效稅率對區域經濟增長的效應進一步做判斷。因此本文選取1994—2021 年吉林省地區生產總值（GDP）、投資率（INV）作為經濟指標，選擇資本收入有效稅率（TK）、勞動收入有效稅率（TL）、消費支出有效稅率（TC）作為有效稅率結構指標。為了實證檢驗有效稅率對吉林省經濟增長的拉動效應，本文設定兩個多元回歸模型，將分別檢驗有效稅率對地區生產總值以及地區投資額的影響：

模型一：有效稅率對地區生產總值的回歸模型

GDP=β0+β1TK+β2TL+β3TC

模型二：有效稅率對地區投資額的回歸模型

INV=β0′+β1′TK+β2′TL+β3′TC

五、模型構建

通過SPSS 軟件輸出回歸模型結果如下：

模型一：GDP=-7784+94TK+476TL+412TC

模型二：INV=-11526+83TK+466TL+729TC

1.模型顯著性檢驗

表1 列出了評價回歸模型的檢驗統計量。調整后的模型一和模型二的擬合優度R2均在0.86 及以上，說明回歸的擬合優度較高。由回歸方程顯著性的檢驗值F 統計量可知，模型一的F 值為56.116，模型二的F 值為68.314，在0.05 的顯著性水平下檢驗p 值均顯著小于0.05，說明兩模型均通過顯著性檢驗，解釋變量全體與被解釋變量間存在顯著的線性關系，回歸方程顯著。

表1 模型匯總

2.回歸系數顯著性檢驗

由表2 可知，回歸模型一中，TL 和TC 的回歸系數顯著，TK 的回歸系數不顯著，說明在0.05 的顯著性水平下勞動收入有效稅率和消費支出有效稅率的變動對GDP 有顯著正向影響；在回歸模型二中，在0.05 的顯著性水平下TL 和TC 的回歸系數顯著，TK 的回歸系數不顯著，說明勞動收入有效稅率和消費支出有效稅率的變動對投資額有顯著正向影響，資本收入有效稅率的變動對GDP 和投資額的影響均不顯著。

表2 回歸系數

從回歸結果來看，由于回歸系數不顯著，資本收入有效稅率尚達不到提升地區生產總值和拉動投資的作用；勞動收入有效稅率對地區生產總值的拉動效應更明顯，說明吉林省仍處于經濟發展欠發達地區，勞動稅收收入效應大于替代效應，提高勞動稅收將促進勞動者更加努力工作，促進社會主體的投資行為，促進地區經濟增長；消費支出有效稅率對投資的影響系數高于對地區生產總值的影響系數，消費支出稅主要由增值稅和消費稅構成，近年來，隨著營改增以及消費稅稅目的擴圍，改革紅利得到釋放，商品稅負得以降低，有效刺激了消費者的需求以及社會主體的投資需求。相對而言，吉林省的消費支出有效稅率偏高，說明吉林省作為生產消費的相對活躍地區，更加受益于改革紅利，有效促進了地區消費支出，從而有利于經濟增長。

3.多重共線性檢驗

建立多元回歸模型需要檢驗解釋變量間的共線性，表2 列出了方差膨大因子VIF 的取值，由于VIFi 的取值均小于10，認為回歸模型一和回歸模型二均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利用條件指數對共線性進行進一步診斷，由表3 可知，4 個維度下的條件指數均小于20，因此認為解釋變量TK、TL、TC 之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

表3 共線性診斷

六、結論與建議

本文以有效稅率作為衡量有效稅率結構的指標，對1994—2021 年吉林省資本收入有效稅率、勞動收入有效稅率以及消費支出有效稅率進行了核算，運用回歸分析法實證有效稅率結構對吉林省經濟增長的影響效應，結論如下。

第一，吉林省資本收入有效稅率偏低，由于資本收入稅是地方財政的主要收入來源，資本收入稅率偏低說明近年來吉林省資本活躍度不夠，資本結構單一，地方政府吸引資本投資的力度不夠。從實證結果來看，資本收入有效稅率尚達不到提升經濟增長的作用。第二，吉林省勞動力承擔的稅負偏高，核算期內吉林省勞動收入有效稅率數值攀升近10 倍。實證證明，提高吉林省勞動收入有效稅率能夠促進經濟增長，說明吉林省勞動稅收的收入效應大于替代效應，因此當勞動收入稅增加時，勞動者會選擇增加勞動時間，進而促進經濟和投資增長。第三，吉林省消費支出有效稅率偏高，由于消費支出有效稅率的扭曲性，稅負提高最終會轉移給消費者，因此提高消費支出稅會促進居民增加勞動時間，減少閑暇時間，促進企業增加投資，進而有利于經濟增長。

基于上述結論，本文提出以下幾點建議。第一，在政府主導型投資以拉動經濟增長的時代背景下，地方政府應轉變觀念，開放思想，利用靈活的政策和方式促進資本收入稅的增收。地方政府應利用好吉林省資本收入稅率偏低的優勢，營建良好的投資環境，吸引外來投資，盤活地方經濟，為地方財政收入注入活力，促進經濟增長。第二，為勞動力減稅降負，保障勞動者的權益。目前吉林省勞動稅收的收入效應不明顯，說明地區勞動力要素供給不足，高素質人才比例偏低，持續走高的勞動收入有效稅率可能導致人才外流。因此，若要實現經濟長期持續增長目標，政府應積極實施人才政策，留住優質人才，為地區經濟發展留下第一要素。第三，實行結構性減稅，釋放稅制改革紅利。實證證明消費支出有效稅率對經濟增長有正向促進作用，但目前吉林省仍處于依靠投資和出口為主的導向性經濟發展模式，作為“三駕馬車”之一的消費作用不明顯，因此吉林省應進一步釋放稅制改革紅利，迎合時代需求。例如：對于有購置商品房、新能源汽車等消費需求的消費者給予稅收優惠；通過提高高檔商品、奢侈品、私人訂制等商品或服務的消費稅率，將有害自然環境的商品納入課征范圍等措施穩定市場預期，增強社會主體的消費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