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飛機

徐永忠

馬志煌綽號“馬大本事”，因為他一見到領導就會像螞蟥一樣貼上去，然后投其所好拉關系。在鄉親們的眼里，他是個有本事的人。

那日，村東頭的江建國拎著兩條中華煙來找他：“老馬，我們是朋友嗎？”

馬志煌看了一眼江建國手里的香煙，打趣地說：“建國，鐵公雞拔毛了，有什么話明說。”

江建國將香煙放在桌上，說明來意。原來，江建國的兒子江林前段時間考鎮長助理，成績不錯，可是，筆試通過的有兩個人，最終錄取一個，江建國不放心，來找馬志煌走走關系。

馬志煌說：“關系我幫你去跑，但不敢打包票，畢竟現在誰也不敢違背條條框框。”

江建國忙說：“盡心就好，我先謝了啊！”說著，放下香煙出了門。

傍晚時分，馬志煌拎著那兩條中華香煙來了，說：“建國，你的事我辦不了。”說完放下煙轉身就走。江建國忙拉住他：“老馬，你先別急著走，把情況給我說說呀！”

馬志煌看著他說：“你知道剛調來的鎮書記是誰嗎？”

“誰呀？”

“是你的同學陳天生。”

江建國的腦袋“嗡”的一聲，看來，兒子工作的事，徹底泡湯了。原來，江建國讀小學時，來了個轉校生，就是陳天生。因為天氣冷，下課時，男同學相互“攻飛機”取暖。所謂攻飛機，就是一種游戲，兩人一組，由一個同學背著另一個同學，作飛機狀，朝另一組“攻”去，目的是將對方背上的人拱下來。那天江建國背著個同學“攻飛機”，見陳天生在曬太陽，一時興起，朝陳天生“攻”去。沒想到，邊上是個坑，陳天生猝不及防摔了下去，骨折了。陳天生出院后，父母給他辦了轉學。沒想到，他竟然來這里當書記了。

“老馬，這事已經過去多年，他應該不會記仇吧？”

馬志煌“哼”了一聲：“人家說了，你的孩子很優秀，但另一個孩子更優秀。話中的意思你不明白嗎？我可告訴你，和你兒子競爭的，是王老板的兒子，人家有的是錢，你拿什么和人家競爭呀？”馬志煌還冒出了句讓江建國心驚肉跳的話：“別說你兒子，你自己等著吃苦頭吧。”

江建國一屁股癱在了椅子上，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少年時一時淘氣，竟然會有如此嚴重的后果。“老馬，你可得幫我想想辦法呀！”

馬志煌嘆了口氣：“朋友一場，我也不能見死不救，辦法倒是有一個……”

“啥辦法？”江建國忙問。

馬志煌看了江建國一眼，嘴里冒出了三個字：“攻飛機！”

啥？江建國以為聽錯了。

“攻飛機！”馬志煌重復了一遍。

“老馬，我們都這把年紀了，還攻飛機，這不是笑話嗎？”馬志煌有些哭笑不得了，說：“建國，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呀？我說的攻飛機，是花重金，攻下陳天生這個飛機！”這下，江建國明白了，他擔心地說：“我去送錢，人家會收嗎？”

“俗話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事關孩子的前途，你不得放點血……”

江建國兩手一攤，為難地說：“我也沒錢呀！”

馬志煌仗義地摸出一張卡說：“這里有五萬元錢，算我借給你的，你給我寫個借條，寫明干啥用的，等你兒子上班掙了錢再還我。”

江建國找了張紙寫了借條。馬志煌接過借條說：“陳天生的家我認識，明天早上我開車送你去，你進門就說來看看老同學，其他事千萬別提，出門時將卡留下就行。”

“去鎮政府不是更方便嗎？”

“你送禮送到辦公室，人家敢收嗎？再說了，明天星期天，他在家的。”馬志煌說完，摸出車鑰匙，“你如果不去，卡還給我，以后別說我不幫忙。”江建國為了兒子豁出去了，點了下頭說：“明天早上，我去找你！”

第二天早上，馬志煌見江建國如約來了，從車庫開出一輛奧迪車，說：“我出錢出力，以后你兒子發達了，讓他照顧我點。”江建國連忙說：“放心，我兒子可不是白眼狼。”

一個小時左右，奧迪車拐進了一個小區，馬志煌將陳天生家的房號發到了江建國的手機上說：“我在小區外面等著，你喝杯茶就下來，時間長了人家煩。記著，攻飛機能不能成功，在此一舉。”

江建國點點頭走了，馬志煌的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原來，這些年馬志煌包攬了鎮里很多工程，陳天生上任后，明文規定任何工程都得按程序招標。馬志煌是辦法用盡，陳天生軟硬不吃，成了他獨攬工程的絆腳石。那天江建國找馬志煌幫忙，心黑狡詐的馬志煌決定利用江建國除了陳天生這個眼中釘。所以，他才借錢給江建國讓他去送禮，這樣自己可以拿著借條去舉報。

再說江建國，今天要將五萬元白白送人，覺得心臟跳得厲害。到了陳天生家門口，他猶豫了，這可是五萬元錢呀！萬一打了水漂，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呀！

正在這時，門開了，陳天生拎著一袋垃圾走了出來，見江建國站在門口，愣了下，然后熱情地將他讓進了屋。

一落座，江建國便吞吞吐吐地開始道歉：“陳書記，讀書的時候，我攻飛機，將你攻骨折了，真對不住啊！”

陳天生揮揮手：“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提他干啥？”江建國一只手插在褲兜里，捏著那張銀行卡，汗津津的幾次想掏出來，但又舍不得，正糾結著，陳天生突然問：“建國，你是為你兒子的事來的吧？”

這下，江建國只好點頭承認了。陳天生很嚴肅地說：“本來，和你兒子競爭的對手也很優秀，可是，因為其他原因，取消了他的資格，你兒子也就順理成章地入選了，通知已經給你兒子寄去了。”

天哪！江建國頓時喜出望外，長長地松了口氣，捏著銀行卡的手也就松開了……

離開了陳天生的家，江建國感到一身輕松。馬志煌問他卡送了沒有，他開心地回答：“一切順利！”

晚飯時，江建國請馬志煌吃飯。酒過三巡，馬志煌醉醺醺地拍著江建國的肩說：“兄弟，這次將陳天生攻下了飛機，以后，我和你兒子強強聯手，肯定有錢賺。”

“那是，那是。”江建國邊應付邊將手伸進了褲兜，掏出銀行卡放到馬志煌面前，“老馬，這錢，我還給你！我這輩子都沒有過這么多錢，放在身上不踏實。”

啥？馬志煌張大了嘴巴：“卡你沒送？”

江建國紅著臉，喃喃地說：“陳天生說我兒子的工作已經解決了，我覺得沒必要再花冤枉錢了，所以，沒拿出來……”

天哪！馬志煌感到一陣暈眩，因為就在江建國踏進陳天生家的時候，他就在網上實名舉報了陳天生，本來是攻飛機，現在炮彈沒打出去，炮筒子先爆炸了……

馬志煌知道誣陷是什么后果，第二天一早趕去了紀委，老老實實地坦白了。

江建國在兒子江林正式上班的那天，跟著他到了鎮政府，找到陳天生承認了錯誤。陳天生對他說：“建國，如果那天你拿出了銀行卡，那么，你兒子工作的事就徹底黃了。那個和你兒子競爭的孩子，就是因為到我家行賄才落選的。”

好險呀！陳天生的話讓江建國直冒冷汗。這時，陳天生又對他說：“很多人都誤以為攻下領導這架飛機，他們就能開飛機，可他們不知道，一旦飛機被攻下，那就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