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途中（組詩）

蘇建平

此處，宜于觀看早晨海上日出

但我們到達時，恰是黃昏

潮水白天已退去，尚未再次涌上來

光線從我們背后穿過，向東投下

變形的人影。我們這群剛剛暫時脫去

塵網之人，對著自己的影子歡呼

有人升起了無人機，手機不停地拍

我看到這狹長形的沙泥上

除了沙，除了泥，一些細流仍在流淌

還有一些石塊裸露著，也可能會有一些貝類

它們呈現出非沙非泥的顏色

轉眼有一些活物進入眼睛：

小小的，白色的鳥，因過于遙遠

我無法看清它們的頭部

有人驚叫：白鷺！但我無法確定

它們就是白鷺。總之

這鳥，在下方遙遠的沙泥地上

邁著長腿，仿佛在天堂里散步覓食

它們靜靜地擱置在沙泥中

方向不一，有些船身傾斜著

一些鐵銹色暗示著時間

暗示著經歷。傍晚的陽光

無形中加深了它的銹

我兩次經過它們。上山時

下山時。骨節在酸痛

有一陣子我在道邊坐了下來

像這些船一樣，隨意地泊在一個地方

相距不遠，和它們相互看著

它一如我們經過的所有棧道

環著山，傍著海

每一步，我們都看著腳下

同時又看著遠處

我們跟著它一路延伸

經過一些直和彎

山風吹來，海浪拍擊

有時候它們同時抵達

我們彎彎直直地穿了過去

借助于兩側獲得了短暫的平衡

有唐，有五代，有宋

近者是明朝和清朝

這些裸露在外的青磚

如此新鮮，如果沒有標牌

它們的年齡未必如此古老

入子城大門，建筑均是銅制

方正的草地，狹長形的通道

城墻遺跡，被圈在一個長方形里

經過它們時，我暗暗在算

自己有限的年齡

長島兄步伐略慢。他邊看

邊接電話：生意如家務

而人如牢籠。薛榮兄像老練的導游

說起了張先的亭子

又說起了蘇小小的墓

此處樹木茂盛。一棵分叉出十幾枝的

香樟樹，像一個神跡。它是那么大

那么繁復，我不由得猜想

它的樹冠和根系，同時眺望著

地上和地下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