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木天的詩

穿上你的輕飄的木屐 穿上你的輕軟的外衣

趁著細(xì)雨濛濛 我們到濕潤的田里

我們要聽翠綠的野草上水珠兒低語

我們要聽鵝黃的稻波上微風(fēng)的足跡

我們要聽白茸茸的薄的云紗輕輕飛起

我們要聽纖纖的水溝彎曲曲的歌曲

我們要聽徐徐渡來的遠(yuǎn)寺的鐘聲

我們要聽茅屋頂上吐著一縷一縷的煙絲

我們要瞅著神秘的扉開在灰綠的林隙

我們要等過來了跣足的牧兒披著蓑衣

我們要等河上凝著的淡霧慢慢地卷開

我們要等薰醉的樹枝滴滴凈了他的珠玉

我們直走到各各的幽徑都遍了你的足跡

我們直走到你的桃紅的素足軟軟的浸濕

我們直走到萬有都映著我們的影子

我們直走到我們的心波寂蟄在朦朧的懷里

穿上你的輕飄的木屐 披上你的輕軟的外衣

趁著這細(xì)雨濛濛 我們到濕潤的田里

1925年4月3日

我愿透著寂靜的朦朧薄淡的浮紗，

細(xì)聽著淅淅的細(xì)雨寂寂的在檐上激打，

遙對著遠(yuǎn)遠(yuǎn)吹來的空虛中的噓嘆的聲音，

意識著一片一片的墜下的輕輕的白色的落花。

落花掩住了蘚苔幽徑石塊沉沙。

落花吹送來白色的幽夢到寂靜的人家。

落花倚著細(xì)雨的纖纖的柔腕虛虛的落下。

落花印在我們唇上接吻的余香?。〔灰@醒了她！

??！不要驚醒了她，不要驚醒了落花！

任她孤獨(dú)的飄蕩！飄蕩，飄蕩，飄蕩在

我們的心頭，眼里，歌唱著，到處是人生的故家。

啊，到底哪里是人生的故家？啊，寂寂的聽著落花，

妹妹? 你愿意罷? 我們永久的透著朦朧的浮沙，

細(xì)細(xì)的深嘗著白色的落花深深的墜下，

你弱弱的傾依著我的胳膊，細(xì)細(xì)的聽歌唱著她，

“不要忘了山巔，水涯，到處是你們的故鄉(xiāng)，到處你們是落花?！?/p>

1925年6月9日

渺渺的冥濛

輕輕的

罩住了浮動的村莊

茅茸的草舍

白土的院墻

軟軟的房上的余煙

三三五五 微飄飄的 寂立的白楊

村前

村后

村邊的道上

播散著朦朧的 夢幻的 寂靜的沉香

和應(yīng)著梭似的渡過了的空虛的翅膀

漫漫在虛線般的空間的蜿蜒的徑上

編柳的柵扉

掩住了安息的牛羊

牧童坐在石上微微地低吟

犬臥在門旁

稚氣的老嫗虛虛吸著煙葉

微笑著呆呆地對著兒孫

吮著院心的群雞吃谷的塔塔的聲響

蝙蝠急急飛過的回波

慢慢彈起來的唧唧唧唧蟲聲的叫浪

遠(yuǎn)遠(yuǎn)的

田邊的道上

溫和的鄉(xiāng)人 斜依著

瞅著遙遙的天際 綿綿的連山的蕩漾

沉思著緩緩滑過的白帆在閃閃的灰白的纖纖的線上

村后的沙灘

時時波送來一聲的打槳

密密的柳蔭中的徑里

斷續(xù)著晚行人的歌唱

水溝的潺潺 寂響……

旋搖在鉛空與淡淡的平原之間

悠悠的故鄉(xiāng)

云紗的蒼茫

1925年7月24日

蒼白的 鐘聲 衰腐的 朦朧

疏散 玲瓏 荒涼的 濛濛的 谷中

——衰草 千重 萬重——

聽 永遠(yuǎn)的 荒唐的 古鐘

聽 千聲 萬聲

古鐘 飄散 在水波之皎皎

古鐘 飄散 在灰綠的 白楊之梢

古鐘 飄散 在風(fēng)聲之蕭蕭

——月影 逍遙 逍遙——

古鐘 飄散 在白云之飄飄

一縷 一縷 的 香

水濱 枯草 荒徑的 近旁

——先年的悲哀 永久的 憧憬 新觴——

聽 一聲 一聲的 荒涼

從古鐘 飄蕩 飄蕩 不知哪里 朦朧之鄉(xiāng)

古鐘 消散 入 絲動的 游煙

古鐘 寂蟄 入 睡水的 微波 潺潺

古鐘 寂蟄 入 淡淡的 遠(yuǎn)遠(yuǎn)的 云山

古鐘 飄流 入 茫茫 四海 之 間

——暝暝的 先年 永遠(yuǎn)的歡樂 辛酸

軟軟的 古鐘 飛蕩隨 月光之波

軟軟的 古鐘 緒緒的 入 帶帶之銀河

——呀 遠(yuǎn)遠(yuǎn)的 古鐘 反響 古鄉(xiāng)之歌——

渺渺的 古鐘 反映出 故鄉(xiāng)之歌

遠(yuǎn)遠(yuǎn)的 古鐘 入 蒼茫之鄉(xiāng) 無何

聽 殘朽的 古鐘 在 灰黃的 谷中

入 無限之 茫茫 散淡 玲瓏

枯葉 衰草 隨 呆呆之 北風(fēng)

聽 千聲 萬聲——朦朧 朦朧——

荒唐 茫茫 敗廢的 永遠(yuǎn)的 故鄉(xiāng) 之

鐘聲

聽 黃昏之深谷中

1926年1月2日，東海道上

創(chuàng)造社時期的穆木天（攝于日本）

1949年，前排左起穆木天、吳伯簫、公木，后排左起張畢來、楊公驥、蔣錫金。

油灰的 朝靄

濃煙

乳滴滴 凝散

薄冥 的 微睡之間

若不見——

遠(yuǎn)遠(yuǎn)的 云山

一線——

緲緲的 在灰色大空之間

寂鳥 不見

永去 不還

永遠(yuǎn) 陶醉——

幻散 在 軟軟的 濃網(wǎng) 如煙

若振的 檣桅

纖纖——

素描 輕鉤——

絲絲的排立 神經(jīng) 虛幻 寂眠

輪廓 的 樓房

點點……

比櫛的細(xì)線 虛弦

隱隱 暝暝 薄薄的 紗煙

嗚叫 哀鳴

遠(yuǎn)行船——

噴煙 向 無限 天邊

去——不還——

萬有 飄淡

現(xiàn) 幻 茫茫的 灰淡 顫顫

如醉 朝霧 無限——

濃煙——

油灰的 天空 之 中間——

1926年1月12日，神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