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時間

王占坤

阿拉是一名從山里走出來的大學生，雖然家境貧寒，但學習刻苦，成績優異。女友小娜與阿拉青梅竹馬，高中畢業后為了陪伴阿拉來到上海做起了銷售，憑著肯吃苦的韌勁，積累了不少人脈。

大四這年，阿拉患病多年的父親去世了，只給家里留下了一堆債務。而此時小娜卻常以工作繁忙為由，對他冷淡了許多。直到有一次，阿拉偶然看見小娜在一家高級餐廳和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吃飯，頓時心灰意冷。親情與愛情的雙重打擊，讓阿拉開始自暴自棄，沉迷游戲中無法自拔。

阿拉的輔導員很快發現了阿拉的變化，便想辦法聯系了一位心理醫生。但阿拉對心理治療很抵觸，依舊我行我素。這天，他獨自去一家小酒館買醉，酒至半酣，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男人坐到了他的身邊。男人的帽檐壓得很低，戴著墨鏡，讓人看不清長相。但已有醉意的阿拉依舊產生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神秘的黑衣人似乎在哪里見過，但一下子卻想不起來。

黑衣人臉上帶著幾分神秘莫測的笑容，說道：“年輕人，我觀察你很久了，看你的樣子似乎生活很不順心，有什么難處嗎？也許我能幫幫你。”已有六七分醉意的阿拉早已沒有了戒心，便將自己最近的經歷說了一遍。黑衣人聽完笑了笑說道：“你還年輕，這點小事算什么？這樣吧，我們來做一筆交易怎么樣。我用十萬元買你一年的時間，你愿意嗎？”阿拉灌了口酒，只當這人在胡說八道，醉意上涌，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是第二天。阿拉正要起身結賬，發現桌子上有一張銀行卡，上面寫著密碼和一個電話號碼。阿拉依稀記起昨天的事，便試著用這張卡結賬。結完賬，當他看見卡里九萬多的余額時，阿拉的心狠狠地顫抖了一下。

有了錢，阿拉很快還清了家里的債務。當晚，阿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回想著酒館里的事，感覺像做夢一樣。不停地思考著黑衣人到底是誰，又為何找到自己做這樣的交易，但卻一直理不出頭緒。阿拉摸著口袋里硬邦邦的銀行卡，心里又想到，只是因為自己窮，導致父親的病沒能及時救治，女友離開，自己也沒能繼續讀研深造，但還完債務后的這點錢還遠遠不夠，怎么辦？

賭博——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無法遏制。阿拉鬼使神差地走進了賭場，但是好運并沒有降臨，阿拉輸光了所有錢，還欠下不少賭債。阿拉欲哭無淚，一想到自己馬上要好起來的生活又成了泡影，阿拉不甘心。走投無路下，阿拉撥通了銀行卡上那個號碼，他暗暗告訴自己，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打這個電話。對方說了一個地址，阿拉失魂落魄地趕了過去。

再次見到黑衣人，阿拉直接說道：“我缺錢，想用壽命換錢。”黑衣人吐出一個煙圈，臉上依舊是那淡淡的笑容，問道：“你想要多少？”阿拉一咬牙說道：“五十萬！”“呵呵，五十萬恐怕不夠吧，我給你一百萬，只要你五年時間，怎么樣？”頓感賺了大便宜的阿拉大喜過望，興奮地離開了。

瞬間變成百萬富翁的阿拉看著自己略顯成熟的外表、銀行卡上的七位數字，早就忘記了曾經的理想。他很快交了新的女友，買了豪車，過起了揮金如土的生活。很快，一百萬被揮霍得差不多了，一邊是女友逐漸從埋怨到嫌棄的眼神，一邊是逐漸變空的口袋，毫無意外，阿拉又走進了賭場碰碰運氣。這次，急于翻盤的阿拉越賭越大，賭注越下越高，最后竟欠了別人二百余萬，對方擔心他跑路，扣了他的車，并逼著他盡快還錢。

阿拉被逼無奈，顫抖著再一次撥通了那個號碼，又一次見到了黑衣人。黑衣人依舊是那身裝扮，呵呵一笑，說道：“我就猜到我們還會再見面的。說吧，這次你想要多少？”“二百萬！”阿拉迫不及待地說道。“可以，二十年的時間。”黑衣人淡淡地說道。“什么？”一聽到需要自己二十年的時間，阿拉感覺腦子都快炸了……

與黑衣人分別后，已快五十歲的阿拉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已有了白發，臉上也有了皺紋。他把自己的車賣了，湊夠了錢還清了債務，拿著剩下的錢又找到了黑衣人。阿拉想用錢換回自己的時間，黑衣人依舊保持著笑容，說道：“用錢買時間是很貴的，你這點錢根本不夠。”看著阿拉一臉頹廢，黑衣人繼續說道：“這樣吧，我給你一次機會，你用一個星期的時間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答對了的話我就把你所有的時間還給你，答錯了的話我就再收你二十年時間。問題是：一天時間值多少錢？你考慮考慮吧。”隔著墨鏡，阿拉看不清黑衣人的表情，但他此時早已沒了選擇，只得同意。

阿拉問了很多人，得到了很多不同的答案。一周后，他找到黑衣人，對他說道：“時間對每個人的價值是不同的。對菜市場的小販來說，一天可能就值兩百元，對有錢人來說，一天可能值一百萬。”阿拉看著黑衣人那神秘的笑容，心里忐忑不安。許久，黑衣人嘆了口氣，說道：“你答錯了，你不理解時間的意義。”

黑衣人走了，阿拉蹣跚著回到了家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一頭白發，老態龍鐘，不禁悲從心來。阿拉回想著自己最近所經歷的種種，仿佛不像是真的。想到自己有錢的時候花天酒地，為了自己的虛榮心，只圖一時快活，卻忘記了自己的理想與追求，頓時淚如雨下，瞬間明白了很多。

阿拉明白了，時間根本不是用錢來衡量的，時間是無價的，時間的價值體現在每個人在有限的時間都做了哪些有意義的事。對自己母親來說，生活很苦，收入很少，但是能盡最大努力照顧父親，供自己上學，那就是有意義的。而自己沉迷賭博，不思進取，有再多的時間和青春也沒有意義。可惜，阿拉明白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晚了。他后悔沒能完成學業，他后悔沒有找工作掙錢，他后悔白白浪費了大好年華。阿拉一時氣急攻心，暈了過去。

當阿拉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家診室里。他看了看旁邊的鏡子，里面是年輕時候的自己。阿拉心里十分激動，但又感到奇怪。這時，一位醫生走了過來，笑著說道：“你醒了，感覺怎么樣？”阿拉看著醫生，記起來這就是輔導員給自己介紹的心理醫生。

“這是怎么回事？”阿拉問道。“我是你輔導員的朋友，聽你輔導員介紹完你的情況后，我判斷你是由于外界環境的劇烈惡化超出了你的心理承受范圍，導致了心理創傷，最后麻痹自己，逃避現實。所以我采用了催眠療法，喚醒了你內心的恐懼與欲望，幫助你走出困境。”心理醫生說道，“這是第一次治療，現在，你有什么感悟或想法嗎？”

阿拉看著心理醫生，頓時明白了，夢境中的黑衣人就是醫生催眠過程中，在自己潛意識中的映射。“謝謝你，醫生，我明白以后的時間要怎么度過了。”阿拉看著窗外的景色，緩緩說道。

第二天，阿拉買了禮品，去了輔導員辦公室。見到阿拉，輔導員有些驚訝，阿拉說道：“老師，我之前未經世事，一遇挫折便一蹶不振，謝謝您對我的幫助。”輔導員嘆了口氣，說道：“阿拉啊，我做的只是把你介紹給我的一位醫生朋友，你真正應該感謝的，是你的女朋友小娜。”阿拉聽后愣住了，再回想起小娜與其他男人在餐廳吃飯的情形，更是一頭霧水。輔導員見阿拉的表情，便緩緩地說起了其中緣由。

原來，小娜見阿拉自暴自棄，不思進取以后，心急如焚。但此時的阿拉根本聽不進小娜的勸說，而小娜工作繁忙，又不能一直陪在阿拉身邊。于是便找到阿拉的輔導員尋求幫助。輔導員正是從小娜的訴說中才得知了阿拉的事，于是立刻聯系了自己的好友為阿拉做心理治療。

與此同時，小娜清楚，此時阿拉所經受的不僅是心理上的打擊，還有經濟上的負擔。于是小娜根據阿拉所學專業，運用自己積累下的人脈總算聯系上一家伙伴公司的主管，小娜希望阿拉能去這個公司工作。小娜與主管兩人進行了多次私下交流，在小娜的不斷懇求下，最終主管為阿拉寫了封推薦信。不僅如此，小娜還在工作之余做了很多兼職，希望能盡快幫阿拉還完債務。

阿拉得知原委后驚呆了，原來在自己困難的時候竟有這么多人在默默地幫助自己。原來小娜為自己做了這么多，自己卻還嫌小娜冷落了自己，阿拉心中頓感萬分羞愧。這時，輔導員從桌子上拿起一個信封，說道：“這是小娜給你的，她現在對你很失望，不愿面對你，就拜托我轉交給你。”阿拉拿過來一看，這赫然就是一封推薦信。霎時間，阿拉的淚水劃過臉頰，掉落在了推薦信上。輔導員拍拍阿拉的肩膀，說道：“振作起來吧，不要辜負了小娜，也不要辜負這大好時光。”

從那以后，阿拉戒掉了游戲，努力學習，最后順利畢業。這天，阿拉拿著那封推薦信，找到了這家公司前去應聘。面試環節，其中的一個面試官正是阿拉之前看見和小娜一起吃飯的男人，也就是公司主管。主管看了看推薦信，對阿拉說道：“我的一位重要客戶向我推薦了你，希望你接下來的表現不會讓我失望。”阿拉鄭重地點了點頭。

三天后，阿拉收到了錄用通知。這天，阿拉為小娜買了一束鮮花，一份禮物。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頭，心想，一定要珍惜時間，珍愛眼前人。

（插圖/桑麟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