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東部沿海地區金融發展差異的動態分析

尹盼盼 周啟清

（河池學院數理學院，廣西河池 546300；陜西國際商貿學院國際經濟學院，陜西西安 712000）

一、引言

改革開放初期，為加快經濟增長，我國實行從東向西的“梯度發展”戰略，區域導向型政策促使大量的金融資源涌入東部沿海，造就了非均衡的中國經濟。在經過40余年的高速發展之后，中國經濟總量顯著提高，成為了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與此同時，背后的發展矛盾也日漸凸顯，金融資源配置效率低下、區域經濟差距拉大等問題不斷顯現。金融發展差異問題是這些問題中最具有研究價值和現實意義的研究方向之一。

區域金融發展水平差異過大，會產生拉大區域間經濟發展差距，增加金融政策實施成本，產生金融抑制效應等消極影響。而在這一系列的區域間金融發展水平的失衡中，最值得關注的就是東部沿海地區的金融發展差異。東部沿海地區最早對外開放，經濟發達，供應鏈金融、物流金融、互聯網金融、科技金融等各種新型金融業態不斷得到推廣，而中西部地區的金融資源，既大量外流，又回流困難，從而長期處于低差異的金融發展狀態。所以，東部沿海地區的金融發展差異問題可以被視為中國區域金融發展差異的集中體現。

金融發展差異從客觀上說是區域金融的一部分，有關學者主要從以下三方面對該問題展開了研究。一是對區域金融差異的動態演進態勢加以描述。Sheila C.Dow（1991）深入分析銀行發展的不同階段的特點與金融體系空間演化的機理，認為區域金融發展差異表現出動態演化的特點。金雪君、田霖（2004）運用1978-2003年的時間序列數據，認為考察期內的金融發展差異不呈現倒U型演化曲線，而是表現為三次曲線特征。李敬、徐鯤、杜曉（2008）運用時間序列分析法、Hodrick Prescott濾波法對1992-2004年的中國區域金融發展差異進行了實證檢驗，發現中國區域金融發展差異表現為“草帽”型曲線，同時金融發展差異呈現出加速擴張的態勢。俞穎、蘇慧琨、李勇（2017）基于1978-2014年省級面板數據的分析，認為中國總體的金融發展差異演進軌跡、東部地區的金融發展差異演進軌跡均為倒“U”型曲線，而中西部地區長期處于低差異發展狀態。杜敏哲、黃杰（2023）從空間和結構兩個視角考察2011—2020年中國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差異，發現中國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明顯提升，發展差異不斷縮小，空間分布上東強西弱、南強北弱和增速上西快東慢、北快南慢的特征顯著。

二是討論研究金融發展差異的影響。Katherine A. Samolyk（1989）以美國為例進行了研究，認為資金配置的非平衡性主要由銀行信貸條件的差異決定，兩年后他認為地區銀行的差異性會在區域分割時對經濟產生潛在影響。Rodriguezfuentes（1998）同樣認為金融發展方式的差異嚴重影響到區域經濟發展的差異。我國學者也從金融發展差異與區域經濟差異的角度研究了金融發展差異的意義。楊國中、李木祥（2004）認為，中國信貸資金配置效率低下、區域經濟發展差異擴大的主要原因是信貸資金非均衡性流動。王紀全、張曉燕、劉全勝（2007）認為，我國金融資源絕大量聚集于東部省份，這種非均衡的金融資源分布格局嚴重影響了金融資源的配置效率。胡宗義、劉亦文、袁亮（2013）認為，金融發展與經濟發展是“倒U”型的關系，非均衡發展的金融水平已經嚴重制約了中國經濟的可持續性發展。韓玲（2014）指出，我國銀行信貸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呈中東西部依次遞減，因此我國應該采用實施差異化貨幣政策、提高西部地區的信貸投放規模等措施，從而縮小我國區域經濟發展差距。李夏偉（2023）運用1978-2019年省級面板數據，實證研究了城鄉金融不平衡發展對城鄉居民收入水平和收入差距的影響，發現由于我國城鄉金融發展水平的不平衡，我國整體金融發展對擴大城鄉收入差距具有顯著正效應，但農村金融發展具有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顯著效應；整體金融發展對提高城鎮居民收入水平促進作用顯著，但對農村居民收入沒有顯著影響；農村金融發展對提高農村居民收入有顯著正向作用，但對城鎮居民收入沒有顯著影響。

三是對金融發展差異形成機理進行研究。Stijin和Enrico（2007）發現金融發展的差異會因為金融自由化程度的提高而變大。崔光慶、王景武（2006）從理論與實踐兩個角度對我國區域金融差異進行研究，認為區域金融發展差異的重要原因是中央政府的制度安排、地方政府的政策抉擇。李敬、冉光和、萬廣華（2007）運用勞動分工理論、Shapley值分解法研究了1992-2004年的中國區域金融發展差異問題，他們發現，經濟地理條件的區別、國家制度的不同傾斜水平是造成區域金融發展差異的主要原因，人均受教育年限、商品交易效率、金融交易效率也是影響區域金融發展差異的重要原因。孫玲、趙仁康、何文（2012）從非對稱FC模型視閾出發，認為要素稟賦，市場份額和產業規模是中國區域金融差異的內在形成機制。彭寶玉、謝桂珍、魏雪燕等（2016）利用GIS地圖技術和泰爾指數分析了全國省際層面的金融發展，他們認為金融發展差異呈擴大趨勢，這種擴大趨勢主要是由東部10省份間差異造成的。王昱、王昊、成力為（2017）基于動態面板模型的分析，認為區域經濟發展水平、政府干預情況、對外開放水平、技術水平是導致區域金融發展差異的重要原因。呂承超、王媛媛、邵長花（2020）使用基尼系數、Kernel密度估計研究了中國信貸配置的時空收斂性問題，認為超變密度是總體差距的主要來源，地區內差距對總體差距的貢獻率逐漸上升。李京蓉（2021）認為，金融制度、市場化程度、法律環境、資本積累情況是中國區域金融非均衡發展的四個因素。

以上專家、學者對金融發展的空間差異有了較為深入的研究，研究成果較為豐富，大多數學者認為對我國金融發展總差異影響最大的是東部地區內的差異，但這些研究較為宏觀，未具體指出東部地區哪一地帶引起的這種差異。本研究在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背景下，以1992-2021年我國東部沿海地區各省（直轄市）的年度金融發展數據為基礎，運用泰爾指數實證分析了該地區金融發展的地區差異及引起差異的主要因素，進而針對性提出縮小區域金融發展差異的策略，希望能夠為修正區域間的不平衡、縮小地區金融發展差距作出一些努力。

二、基于金融相關率視閾的東部沿海地區金融發展水平探析

1978年以來，我國金融業發展十分迅速，僅僅40余年就從形式上走完了西方發達國家上百年的金融業發展歷程，金融得到了長足發展，并呈現出全新的成長面貌。我國東部沿海省份（直轄市）借力國家的政策扶持以及地緣位置，經濟迅速騰飛，成為我國率先富起來的地區。1980年東部沿海地區的GDP僅為2202.62億元，到2020年已高達64.45萬億元，增長了約293倍。在經濟迅速發展的同時，金融業也發展迅速，1980年東部沿海地區金融機構人民幣存貸款余額僅為2218.5億元，截至到2021年末已達到了237.58萬億元，近40年間增長約1071倍。該地區的金融發展雖然總體上較為迅速，但區域內省份（直轄市）之間的金融發展差異也很顯著。

限于我國其他各種金融資產的統計資料不足，且當前我國主要金融資產集中于銀行體系，而銀行體系中的最為重要資產又是存、貸款，為對東部沿海地區各省（直轄市）的金融發展差異作進一步的分析，文章依據Mckinnon（麥金農）和Shaw（肖）的觀點，以金融相關比率度量各省（直轄市）的金融發展水平。其公式為：

金融相關率FIR=人民幣年末存貸款余額之和÷當年GDP×100%

東部沿海地區的省份包括：遼寧、河北、天津、北京、山東、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廣東和海南11個省份，其中以長江為界，北邊的遼寧、河北、天津、北京、山東5省（直轄市）為東北沿海地帶，其余6省（直轄市）為東南沿海地帶。

將東部沿海地區各省（直轄市）歷年的GDP數值和人民幣年末存款余額之和代入金融相關比率公式，可以得到表1和圖1。

圖1 東部沿海省份（直轄市）金融發展情況統計圖

表1 東部沿海省份（直轄市）金融發展情況

通過對表1、圖1的分析，可以得到以下結論：

（1）考察期內，我國東部沿海省份（直轄市）的金融發展水平取得了長足的進步。1992年，我國東部沿海省份（直轄市）的平均金融發展水平為187.275，到2021年，我國東部沿海省份（直轄市）的平均金融發展水平為371.433，是1992年的1.983倍。

（2）1992至2018年期間，北京的金融發展水平一直位列第一。2015年是北京金融發展水平最高的一年，2015年北京金融發展水平比位居第二的上海要高出38.75%，是金融發展水平排名最后的天津市的3.86倍。這是由于北京充分借助首都的優勢吸納了周邊省份大量金融資源，形成了金融的集聚效應，金融發展水平在東部沿海地區一直處于領先地位。但之后，北京的金融發展水平呈現下降傾向。這與雄安新區的建設密切相關。隨著雄安新區建設的不斷加速，北京的非首都功能不斷得到疏解，金融資源開始向河北、天津等地區轉移。

（3）上海市的金融業發展迅速，已經成為中國金融業發展水平最高的地區。1992年，上海的金融發展水平僅為203.242，到2021年，上海的金融發展水平已經是583.317，是1992年的2.87倍。考察期內，上海的金融業發展成就明顯。這表明，上海市的金融促進措施實施得當，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建設取得了成效。

（4）山東省的金融發展水平在東部沿海地區中長期排名倒數，這與山東作為一個經濟大省的地位不符。山東金融發展相對滯后的原因主要有三個。一是山東位于北京與上海的中間地帶，二者共同施加的虹吸效應對山東的金融資源影響巨大，使其成為了一個金融資源匱乏地區；二是山東省省內經濟發展不協調，省會濟南與青島相互之間競爭激烈，攤薄了當地的金融資源；三是山東省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尚未形成良性協同發展機制。

（5）2017年及以前，在東北沿海地區，北京的金融發展水平比周邊的天津市、河北省金融發展水平高出很多；上海的金融發展水平也一直比它周邊的江蘇省、浙江省、福建省高。這說明，在東部沿海地區金融發展的極化現象嚴重。同時，筆者計算了考察期內東部沿海地區金融發展水平的方差，發現在1992年至2015年，方差總體上呈現不斷增大的趨勢，這表明在此時間段內東部沿海地區的金融發展差異在不斷增大。

三、東部地區金融發展空間差異動態的實證分析

（一）指標數據的選取與來源

衡量金融發展的指標有很多，在參考許多學者研究基礎上，文章采用金融機構人民幣存貸款余額之和與GDP的比值進行衡量，選取了1992-2021年我國東部11省市的金融發展數據進行實證分析，數據均來自各省（直轄市）的歷年統計年鑒、金融運行報告、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公報。

（二）測度模型構建

借鑒鄭長德（2008）的方法，利用泰爾指數對東部沿海地區的差異化進行動態分析，東部沿海地區可分為東南沿海地帶和東北沿海地帶，其中，東北沿海地帶包括遼寧、河北、天津、北京和山東五省（直轄市）；東南沿海地帶包括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廣東和海南六省（直轄市）。則東南沿海地帶的泰爾指數和東北沿海地帶的泰爾指數計算的公式為：

其中，TS、TN表示東南沿海地帶和東北沿海地帶的金融差異程度；FN和FS表示北方沿海地帶和南方沿海地帶的存貸款之和；YN、YS分別表示北方沿海地帶和南方沿海地帶的GDP之和；Yi、Fi分別表示第i省的GDP和人民幣年末存貸款余額之和。根據泰爾指數的可分解性，總差異可以分為地帶間和地帶內差異，以F、Y分別表示東部沿海地區的人民幣年末存貸款余額之和與GDP，則地帶間的差異TJ為：

地帶內差異TI的公式為：

從而可以得到總差異TZ為：

根據泰爾指數可以計算出地帶內差異和地帶間差異對總差異的貢獻度。地帶內差異對總差異的貢獻度為：、地帶間差異對總差異的貢獻度為：東北沿海地帶內差異和東南沿海地帶內差異對總差異的貢獻度依次為：、。

（三）實證結果分析

將1992-2021年的相關數據代入以上泰爾指數，可以得出表2。

表2 基于泰爾指數分解的我國東部沿海地區金融發展差異

對表2的數據加以分析，發現我國東部沿海地區的金融發展總差異總體而言倒U型演化軌跡，可以分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1992-2008年），東部沿海地區的金融發展在波動中上升，表現出差異擴大的態勢。究其原因，既是伴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確定，經濟開始迅猛增長，但各省份（直轄市）的經濟發展卻不均衡，經濟增長的差異導致了金融發展的差異；又是上交所、深交所成立，我國金融市場進一步放開，金融業迅速發展的結果。而1996-1998年，金融發展總體差異的下降，源自在90年代中期，我國先后頒布實施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業銀行法》等一系列法律法規，對金融業加以了清理整頓，以及受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的沖擊等。

第二階段（2008-2021年），東部沿海地區的金融發展差異在波動中緩慢下降。這種差異收斂趨勢出現的主導原因應該是某些省（直轄市）的地理優勢、后發優勢及政策效應等開始顯現，提高了本地的金融發展速度，縮小了地區的金融發展差異。同時，我國開始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一大批產能落后、污染嚴重的企業被淘汰，經濟領域的波動引起了金融領域的變動。

為直觀說明總差異受地帶間差異和地帶內差異的影響程度，本研究對地帶間差異和地帶內差異對總差異的貢獻度進行測度，結果如圖2。

圖2 東部沿海地區金融產業發展差異的貢獻度分析示意圖

通過對表2、圖2的分析，可以得到兩個結論。第一，在觀察期間內，地帶間的金融發展差異對總差異的貢獻度水平長期處于低位運行水平，且地帶內差異對總差異的貢獻度始終高于地帶間差異對總差異的貢獻度，這說明與地帶間差異相比，我國東部沿海地區的金融發展差異主要是由地帶內的差異決定。第二，在考察期內，東北沿海地帶內差異對總差異的貢獻度始終高于東南沿海地帶內金融發展差異對總差異的貢獻度，這說明與東南沿海地帶內差異水平相比，我國東部沿海地區的金融發展差異主要是由東北沿海地帶內差異決定的。

四、結論與建議

（一）研究結論

通過對1992年以來我國東部沿海地區金融發展水平及動態差異的分析，并運用泰爾指數對東北沿海地帶、東南沿海地帶及總體的金融發展差異進行了測算，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1.在1992年至2021年的考察期內，東部沿海地區的金融發展水平取得了顯著的成就，同時存在嚴重的發展差異問題。

2.我國東部沿海地區的金融發展總差異呈倒U型演化軌跡，地帶內的差異、東北沿海地帶內差異是導致我國東部沿海地區金融發展差異的主要原因。

（二）促進東部沿海地區金融發展差異縮小的建議

為有效縮小地區間的金融發展差異，提高金融配置資源的效率，本研究提出以下發展建議。

1.協調發展區域經濟，以實體經濟助力區域金融發展

區域經濟的發展可以帶動金融發展，金融發展反過來又助推經濟的持續增長。金融發展歸根結底離不開實體經濟，省際間的經濟發展失衡是導致金融發展差異的根本原因，大力提升經濟實力為金融的快速發展鋪路。改革開放后我國東部沿海地區的金融發展主體之所以由東北沿海地帶轉移到東南沿海地帶，重要原因就是東南沿海地區的經濟發展迅速，涌現了東莞、蛇口等一大批加工制造業中心，而東北沿海地帶經濟發展相對慢于東南。因為省域經濟的失衡會遏制金融的進一步發展，導致整體的金融發展水平不高或發展緩慢，所以縮小東部沿海地帶的金融發展差異，必須推動不同區域實體經濟的協調發展。

2.建立健全區域間金融資源流動協調機制，增加金融的聚集與輻射效應

目前，我國的金融監管仍是按行政區域在各省（直轄市）實現分塊經營，省際間的政策障礙較多，金融要素跨區域流動不暢。北京和上海是我國的兩個極為重要的金融聚集中心，只要二者的金融輻射作用得到充分發揮，周邊省份通過對金融擴散的承接，金融發展水平應該會得到較為明顯的提升。現實情況是二者的金融聚集效應明顯，但金融輻射作用微弱，特別是北京，致使天津、山東的金融發展均受其制約。我國應在東部沿海地區建立健全一個自上而下的縱向協調機制，保障金融要素的自由流動，在省際間建立一個省際間的金融發展協調機構，從而提高金融資源的使用效率，加強金融中心的輻射力度。當橫向縱向聯合機制相互緊密協調配合，區域金融中心形成時，地區間金融要素的自由流動就可以有效增強金融集聚的輻射效應，帶動周圍省市的金融發展。

3.加快東北沿海地帶的金融發展

第一，深入貫徹落實京津冀協同化發展戰略，加快建設雄安新區，進一步疏解北京的非首都功能。第二，加快山東金融發展。山東省作為東北沿海地帶的重要組成部分，它的金融發展水平提升將有利縮小東部沿海地區金融發展差異，找到一條符合山東發展實際的金融發展路徑意義重大。建議山東鼓勵金融創新，大力發展科技金融、供應鏈金融等金融新業態，密切山東金融產業與實體經濟的聯系，推動金融發展與經濟增長形成良性協同發展機制。第三，加快遼寧金融體制改革，大力發展港口金融等，實現遼寧金融業的高質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