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勝 夏 琦
(鄭州大學商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1)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發展取得了巨大成就,但以資源和勞動等要素投入為主的粗放型經濟發展模式,對我國經濟產生了一系列消極影響。我國經濟發展對能源存在高度依賴性,導致我國面臨嚴重的碳排放問題。如何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對我國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重大意義。與此同時,互聯網、人工智能等技術加速發展并不斷融入社會各領域,數字技術迅猛的發展和廣泛的輻射為高質量發展注入新的推動力。數字經濟作為我國經濟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動力受到廣大學者的持續關注,成為近年來政府與社會各界廣泛討論的重要議題。
理論研究方面,荊文君和孫寶文(2019)[1]認為互聯網、移動通信等新興技術通過形成規模經濟、范圍經濟及長尾效應的經濟環境提高經濟均衡水平,并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蔣金荷(2021)[2]基于環境外部性和技術創新思想論證了我國構建新發展格局的必由之路是綠色經濟高質量發展與數字經濟的深度融合。實證研究方面,Makridakis(2017)[3]認為數字經濟可以通過提高勞動生產率促進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趙爽和米國芳等(2022)[4]發現數字經濟對提升周圍省份綠色全要素生產率起到關鍵作用。國內學者還進一步考察了數字經濟對城鄉收入差距、包容性增長、區域創新、產業結構優化等的影響(涂穎清和萬建軍,2022;張勛和萬廣華等,2019;葛立宇和莫龍炯等,2022;唐冰晶,2022)[5-8]。不同學者基于不同視角對數字經濟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機制進行了實證研究,趙濤和張智等(2020)[9]發現創業活躍度是數字經濟釋放高質量發展紅利的重要機制。徐曉慧(2022)[10]利用中介模型,發現數字經濟可以通過促進產業結構升級來助推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徐嘉鈺和劉茜(2022)[11]在確定數字經濟可以通過產業結構優化和綠色技術創新賦能高質量發展的基礎上,利用空間計量模型發現數字經濟能促進相鄰地區高質量發展。
多數文獻認為數字經濟對碳排放強度存在抑制作用。李欣和楊朝遠等(2017)[12]、張生玲和王瑤等(2018)[13]研究發現,數字經濟的廣泛輻射特性帶來的“輿論效應”以及政府的大數據發展策略可以產生環境規制,從而改善城市空氣質量。汪克亮和趙斌(2021)[14]發現區域創新是數字經濟提高能源效率的重要傳導機制。謝云飛(2022)[15]研究表明數字經濟可以有效改善能源結構引起碳排放強度下降。樊軼俠和徐昊(2021)[16]則認為數字經濟與能源消費呈現倒U 形關系,其主要原因是數字經濟引發的收入效應和前期對電力消費依賴性偏高。章志華和賀建風(2022)[17]也持相同觀點。
徐政和左晟吉等(2021)[18]通過梳理碳達峰、碳中和的歷史動因和實施背景,表明完善碳排放交易,重構能源體系可以發揮高質量發展改革潛力。劉夢和胡漢輝(2020)[19]研究發現碳排放強度對經濟綠色發展有顯著負作用,降低碳排放量、優化能源結構可以有效促進經濟平衡。
綜上,現有文獻對數字經濟的研究大多集中于數字經濟帶來的經濟福利效應,對數字經濟對環境可能造成的影響的研究則較少。基于此,本文在“雙碳”背景下,將數字經濟發展、碳排放強度與高質量發展納入同一討論框架,在理論分析基礎上,運用中介模型和門檻模型探究數字經濟在“雙碳”背景下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對進一步促進數字經濟發展、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和經濟高質量發展有一定啟示意義。
碳排放強度降低的本質在于能源效率的持續改進,歸根到底取決于技術進步與技術外溢(許憲春和任雪等,2019)[20]。而數字經濟本身代表著以科技創新為主的生產技術水平,通過科技創新成果不斷提高能源利用率,降低生產與交易成本,對綠色發展具有顯著的正外部性(繆陸軍和陳靜等,2022)[21]。與此同時,數字經濟可以通過改變能源生產結構、優化能源消費結構和加速新能源的開發有效抑制碳排放強度(謝云飛,2022)[15],這改變了我國目前“一煤獨大”的能源結構,從而抑制生態環境惡化狀況,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假設1 和假設2:
假設1: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正向影響。
假設2:數字經濟可以降低碳排放強度,進而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
隨著數字經濟的廣泛應用,數字經濟提供了更優質的網絡服務與技術創新,從而可以導致能源消費結構不斷優化,能源利用效率隨之提高,碳排放強度也因此不斷降低,其影響具有非線性特征。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設3:
假設3:碳排放強度較低時,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具有非線性特征。
根據上述相關理論分析,首先構建基準回歸分析探究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如式(1)所示:
上文分析表明,數字經濟可以通過降低碳排放進而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為了進一步探究碳排放的減少是否在數字經濟和高質量發展之間起作用,借鑒溫忠麟和張雷等(2004)[22]的研究,采用中介視角進行研究并設定模型如下:
由于間接傳導機制的實證檢驗除了中介效應模型檢驗線性間接作用外,還應該考慮互聯網的梅特卡夫定律。因此,設定如下面板門檻模型:
其中,下標i 和t 分別代表省(區、市)和年份;μi為地區固定效應,υt為時間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擾動項;HQD 為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DIG 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EC 為碳排放強度,是本文的中介變量和門檻變量;X 為控制變量。式(4)中,I(·)為取值1 或0 的指示函數,滿足括號內條件等于1,不滿足則等于0,且可以根據樣本數據擴充門檻個數。
1.被解釋變量。經濟高質量發展(HQD)是一個綜合性概念,通過構建多維度測度指標,可以改善單一指標的局限。本文依據五大發展理念內涵并借鑒詹新宇和崔培培(2016)[23]的構建方法,將經濟高質量發展劃分為五個維度,基于全面性、科學性和可行性原則,選取相應指標,詳見表1。

表1 高質量發展綜合評價體系
2.核心解釋變量。數字經濟(DIG)是一個多維度綜合指標,且對其測度尚未達成共識。遵循真實性、可比性、科學性和數據可獲得性原則,本文從基礎設施、數字產業化和數字普惠金融三個維度構建數字經濟發展綜合評價體系,見表2。

表2 數字經濟綜合評價體系
3.中介變量。選擇碳排放強度(EC)為中介變量,參考劉賢趙和高長春等(2018)[25]、余志偉和樊亞平等(2022)[26]的做法,選取煤炭等7 種能源計算碳排放總量(C),計算公式如下:
其中,C 為碳排放總量;E 為能源消費量;SSC 為標準煤折算系數;CEC 是IPCC 碳排放系數;EC 表示碳排放強度;GDP 為地區生產總值。EC 越大,表示該地區碳排放強度越強。SCC 和CEC 數值如表3 所示。

表3 SCC 和CEC 數值
4.控制變量。為了確保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影響結果具有穩健性,選取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產生影響的控制變量:政府干預度(GOV),用財政一般預算支出占財政一般預算收入比重來表示;產業結構水平(IND),用地區第三產業增加值與第二產業增加值比值表示;人力資本(EDU),采用人均受教育年限表示;社會消費占比(SRG),用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與GDP 的比值表示;金融深化水平(FIN),采用金融機構人民幣各項存貸款余額與GDP 的比值表示。
考慮數據的可得性,本文采用2011—2021 年我國30 個省(區、市)的面板數據作為研究樣本,因西藏、香港、澳門、臺灣數據缺失較為嚴重,本文不予考慮。數字金融普惠數據來源于北京大學數字金融研究中心,其余數據均來源于各省(區、市)的統計年鑒、能源平衡表以及《中國能源統計年鑒》,少量缺失數據采用插值外延法補齊。采用熵值法來確定指標權重,得出經濟高質量發展和數字經濟發展的綜合指數,表4 為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4 變量描述性統計
Hausman 檢驗結果顯示,本文適合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基準回歸。表5 顯示了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存在顯著的線性影響。由列(1)可知,數字經濟在全國范圍內顯著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該實證結果支持了假設1。

表5 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的影響
由列(2)—(4)可知,數字經濟對東、中、西部地區均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其中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在中部地區更大,東部地區次之。
為了進一步驗證數字經濟發展是否通過降低碳排放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本文采用中介效應模型檢驗,選擇碳排放強度為中介變量。表6 為利用中介效應系數判定法、Sobel-Goodman 檢驗法和Bootstrap 檢驗法三種方法對碳排放強度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根據中介效應系數判定法,列(1)報告了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的影響,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列(2)的結果顯示數字經濟與中介變量之間存在顯著負向關系,并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列(3)是在基準模型基礎上加入中介變量后的回歸結果,結果表明,數字經濟發展和碳排放強度降低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在5%的水平上顯著,并且與列(1)相比,加入碳排放強度后,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的系數絕對值降低,由此可知碳排放強度是數字經濟促進區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中介變量,假設2 得到支持。

表6 碳排放強度中介效應檢驗結果
為了使研究更具有針對性,本文通過分地區來檢驗碳排放強度的中介效應,并分別使用中介效應系數判定法、Sobel-Goodman 檢驗法和Bootstrap 檢驗法三種方法對碳排放強度的中介效應進行檢驗,結果見表7。列(1)檢驗了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回歸結果與表5 相同。列(2)結果顯示,數字經濟對碳排放強度依舊存在負向影響,并且可以看出西部地區的數字經濟減排效果最強,中部次之。列(3)在基準回歸的基礎上加入碳排放強度,檢驗數字經濟和碳排放強度同時對高質量發展的影響,結果表明中介效應是存在的,即數字經濟可以通過降低碳排放強度促進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其中,中部地區碳排放強度的中介效應占比最高,說明中部地區高質量發展受益于數字經濟帶來的碳排放強度降低最多,其次是西部地區。
考慮到數字經濟依托于互聯網,而網絡具有外部性,數字經濟促進高質量發展的作用可能存在非線性影響,因此本文采用面板門檻回歸模型進行驗證。通過自舉抽樣1000 次判斷是否存在碳排放門檻效應,如果存在則進一步判斷有幾個門檻以及門檻值,結果見表8。

表8 碳排放門檻檢驗結果
由表8 可知,存在碳排放強度的門檻效應,且為單一門檻顯著,其門檻值μ =0.1426。
表9 表示了以碳排放強度為門檻變量的單一門檻效應。當區域碳排放強度的單門檻值高于0.1426時,影響系數為0.143,在1%的顯著水平上顯著為正。碳排放強度不高于0.1426 時,影響系數提升至0.282,在1%顯著水平上顯著,說明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有顯著促進作用,并且該促進作用在低碳排放地區得到顯著增強,網絡效應得到實現,假設3 成立。

表9 門檻回歸結果
1.替換核心解釋變量。數字普惠金融指數能夠較為全面地反映我國各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情況。表10中的列(1)為數字普惠金融指數作為解釋變量的結果,結果表明數字普惠金融指數的系數在1%水平顯著為正,即基準回歸具有穩健性。

表10 穩健性檢驗
2.替換綜合指標構建方法。本文運用熵值法計算相關指標,因此改用主成分分析法計算的綜合指標進行賦權求值,回歸結果作為穩健性檢驗的呈現,詳見表10 列(2)。
3.控制省(區、市)- 年份固定效應。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省份,網絡基礎設施的發展也會得到重視,數字經濟的應用上具有更大優勢,使本文面臨內生性問題。為了緩解省(區、市)和時間變化的不可觀測因素對實證結果的影響,設定省(區、市)和年份相乘的虛擬變量的結果如表10 列(3)所示,數字經濟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與前文結果保持一致。
4.工具變量法。為規避由于不可觀測因素引致的內生性問題以及雙向因果問題,選取合適的工具變量是解決該問題的主要方法。采用各省(區、市)在1984年的郵電歷史數據與前一年互聯網寬帶接入端口數據作交乘項,從而構成數字經濟發展工具變量。表10列(4)表明,在考慮內生性問題之后,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仍然具備正向顯著影響,結果在1%的水平下顯著,表明基本結論依舊穩健。由結果可知,該工具變量不存在識別不足與弱工具變量問題,綜合看,選取郵電歷史數據為工具變量是合理的。
綜上可知,本文核心結論具有較好穩健性。
本文基于2011—2021 年我國30 個省(區、市)的面板數據,在“雙碳”背景下,利用中介模型和門檻面板模型,對數字經濟影響高質量發展進行了研究,并探討降低碳排放強度在其中的作用,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數字經濟對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呈現顯著正向促進作用,這一正向驅動效應在1%的水平上顯著。從區域異質性分析的結果看,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存在明顯的區域差異,其中,中部地區受到正向影響程度最高,東部次之。
第二,數字經濟可以通過降低碳排放強度改善經濟發展質量,即存在“數字經濟發展→降低碳排放強度→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傳導機制。此外,碳排放強度降低在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影響中的中介效應也存在地區差異,其中,中部地區的中介效應比東、西部地區強。
第三,將碳排放強度作為門檻變量加入模型時,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推動作用會從線性變成非線性,這種推動作用也會變得越來越弱,即隨著碳排放強度降低時,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表現出遞增的非線性特征,依托于數字技術存在的數字經濟網絡效應得以實現。
根據以上結論,為了更好推動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提出如下建議:
第一,充分發揮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助推作用,培育經濟高質量發展新動能和新優勢。加強5G、6G通信、人工智能和虛擬現實等數字經濟技術基礎設施建設,完善數字經濟產業內容,優化數字經濟結構,促進要素資源高效利用。構筑數字技術創新體系,賦能科技創新,進而推動我國經濟協調發展。構建并完善數據流通交易市場,發揮數據要素對經濟增長的驅動效應,促進數字科技與實體經濟的融合。
第二,因地制宜制定數字經濟發展政策,縮小“數字鴻溝”,實現不同區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差異化推動作用。由于各地區經濟高質量發展狀況不盡相同,因此需要合理制定規章制度和數字經濟發展策略,積極利用數字經濟的空間溢出效應。中、西部地區在發展數字經濟的同時可以將東部地區的技術、信息等資源引入,不斷提高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水平,從而促進區域經濟協調發展。
第三,充分發揮數字經濟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碳減排效應。優化能源結構以提升效率,減少對化石能源的依賴,降低碳排放強度。政府應鼓勵新能源行業,利用數字技術完善政府對碳排放的監管,打造低能減排的社會環境。同時,加速數字經濟發展,提高創新能力,優化生產成本,降低碳排放強度,驅動經濟高質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