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堡茶緣

陳艷梅

明末清初，一個春光明媚的早晨，何雨生挑著一擔(dān)新采的茶葉，急匆匆地走在通往六堡古鎮(zhèn)的山路上。

何雨生是個孤兒，從小靠鄉(xiāng)親們幫襯，吃百家飯長大的。何雨生父母都是茶農(nóng)，長大后他子承父業(yè)，仍然靠采摘野生的茶葉為生。采來的野生茶葉，賣給六堡鎮(zhèn)的制茶作坊，換回一點(diǎn)銅錢，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苦日子。

從何雨生居住的小山村到六堡鎮(zhèn)要走三十多里山路，還要過一條大河，他必須趕上最后一班渡船過河，否則茶葉就賣不上好價錢。

這一天，何雨生挑著茶葉急匆匆走著，在一個三岔路口，和另外一個挑茶的小伙子相遇了。小伙子眉清目秀，身子骨有些單薄，看上去比何雨生小幾歲，兩人邊走邊談，少了一些路上的寂寞。小伙子名叫高英，是山那邊一個小村子的茶農(nóng)，也是去六堡鎮(zhèn)賣茶葉的。

不大一會兒，就遠(yuǎn)遠(yuǎn)看到河邊的渡口，兩個年輕人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救命啊！救命……”

突然路邊傳來一陣急促的呼救聲，何雨生和高英同時停下腳步，只見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漢，坐在一棵大樹下痛苦地呻吟著……老漢自稱姓陸，在山上采茶時被毒蛇咬傷。

何雨生和高英都是山里長大的，二人立馬檢查老人家的傷口，這一看，立刻就驚出一身冷汗：老人是被五步蛇咬傷的，隨時都可能喪命！二人立刻分頭行動起來。何雨生用嘴吸出老人家傷口的毒液，高英上山采集治療蛇傷的草藥……

兩個青年忙活了大半天，老人家終于脫離了危險。

老人獲救萬分感激：“好人啊！你們兩個都是好人，我這輩子也忘不了你們的救命之恩啊！”

為了救這位陌生的老人，二人耽誤了過河的時間，最后一班渡船早已離岸而去！高英竟然急得哭了起來，原來他母親得了重病，急等著賣茶葉的錢買藥救命。

被救老人愧疚地說：“都怪我……都怪我啊！”

事已至此，哭也沒用，二人決定到老人家中暫住一夜，準(zhǔn)備第二天再乘渡船過河。

誰知禍不單行，老天突然變臉，傾盆大雨一連下了三天三夜，河水暴漲，渡船停運(yùn)了。更嚴(yán)重的是，兩個年輕人的茶葉，因?yàn)榉e在茶簍里，再加上高溫潮濕，眼看著霉變一天重似一天，特別是高英那兩簍茶葉，眼看著就要徹底爛掉了！

高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屋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何雨生說事已至此，急也沒有用，還是想辦法過河要緊。就在這時，出去打探消息的陸老漢急匆匆回來說：“有渡船了！有渡船了……”

何雨生和高英立刻挑起茶葉急急忙忙來到渡口，二人一到岸邊，頓時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雙雙失望地蹲在地上。原來這是一艘在河上釣魚的小船，陸老漢出了幾倍的價錢，釣魚翁才答應(yīng)擺渡，而且這艘小船一次只能裝一擔(dān)茶葉和一個人過河。見此情景，心地善良的何雨生對高英說：“兄弟，你家里急等著用錢，你先過河！”高英說：“大哥，這怎么好意思，還是你先過河……”

何雨生不再說什么，身強(qiáng)力壯的他，不由分說把高英抱上船，然后又把兩簍茶葉裝上船，大喝一聲：“開船！”小船立刻迎著風(fēng)浪駛向?qū)Π丁哂⒃诖细呗暫埃骸昂未蟾纾以诹ゆ?zhèn)等著你！”

誰知，因?yàn)轱L(fēng)大浪高，漁翁到了對岸之后，說什么也不肯再回來了，他說不能為了這幾個船錢，把老命搭上。

何雨生只得再挑著茶葉，回到陸老漢的家中，剛一進(jìn)屋，陸老漢就萬分驚訝地說：“雨生，高英把你的茶葉帶走了，你挑回來的這擔(dān)茶葉才是他的！”

何雨生淡然一笑說：“我知道！”

原來，何雨生悄悄檢查了兩擔(dān)開始霉變的茶葉，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那一擔(dān)茶葉，雖然有些霉變，但不影響炒制，高英的茶葉霉變得非常嚴(yán)重，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yàn)，制茶作坊的老板不會收的。何雨生說高英母親病了，急等著賣掉茶葉，請郎中抓藥治病救命，他自己一個人，日子怎么都能過。

陸老漢聽完，不住地點(diǎn)頭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真是個好人啊！”突然，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說：“嗯？什么味道這么特別？”

何雨生指了指那擔(dān)已經(jīng)發(fā)霉的茶葉說：“霉味，看來這擔(dān)茶葉是賣不出去了！”陸老漢抓起一把茶葉，放在鼻子前聞了一遍又一遍，突然仰天大笑：“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

何雨生被陸老漢的笑聲弄蒙了，他一臉疑惑地問道：“陸老伯，您這是……”

原來，這位陸老漢是茶圣陸羽的后人，陸老漢和他的哥哥聽說梧州六堡盛產(chǎn)上好的野生茶葉，兄弟二人就跋山涉水來到這里尋找能制成上好名茶的野生茶樹，他就是在山中尋找野生茶樹的時候，被毒蛇咬傷的。陸老漢對兩筐發(fā)霉的茶葉如獲至寶，不時翻動著茶簍里的茶葉，又不時抓起一把茶葉用鼻子聞了又聞，嘴里還不住地說：“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我苦苦尋找的野生茶葉，今天終于找到了！”

何雨生遺憾地說：“可惜，這兩簍茶葉已經(jīng)發(fā)霉了……”

陸老漢卻更加興奮地說：“發(fā)霉好，發(fā)霉好啊！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陸老漢告訴何雨生，陸家祖上傳下來一種特殊的制茶工藝：就是要在溫暖濕潤的環(huán)境中，讓茶葉自身發(fā)生變化，減掉苦澀味，使滋味變醇，原來的青臭氣也沒有了。就比如這兩筐茶葉發(fā)霉了，雖然出現(xiàn)了黏汁，卻有特別的香味。

陸老漢緊緊拉住何雨生的手，急切地問到：“告訴我，這兩簍茶葉，你是在哪里采摘的？”還沒等何雨生回答，陸老漢就自嘲地笑著說：“你看我，都高興得糊涂了，這兩簍茶葉是那個叫高英的小伙子的，這兩簍茶葉，我高價收了！”

何雨生此刻也如夢方醒，說：“這兩簍茶葉必須還給高英，我不能占人家的便宜啊！”

陸老漢說：“雨生啊，你先別著急，這兩簍茶葉現(xiàn)在還不值錢，等我把茶葉成品炒制出來，那時候才能賣個好價錢呢！”

何雨生也激動地說：“您趕快動手吧，高英急等著這筆錢，給他母親買藥治病呢！”兩人正說著，突然高英風(fēng)風(fēng)火火開門進(jìn)來，他一進(jìn)屋就把一串銅錢交給何雨生說：“雨生哥，這是賣茶葉的錢！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怎么也不能要你的錢……”

原來到了對岸，高英就發(fā)現(xiàn)他那兩簍發(fā)霉的茶葉被何雨生調(diào)包了，此刻他是專門回來還錢的。何雨生立刻打斷高英的話，無比興奮地說：“高英兄弟，你那兩簍‘發(fā)霉的茶葉，可是無價之寶啊……”得知事情的真相后，高英“撲通”一聲跪在陸老漢面前說：“師父，收下我這個女弟子吧！”

何雨生萬分驚訝地說：“你，是個女的！？”

高英有些羞澀地摘下頭巾，露出一頭黑發(fā)，深情注視著何雨生說：“我一個女孩子，走山路害怕遇上壞人，所以才女扮男裝……”

陸老漢笑瞇瞇地看著眼前這兩個年輕人，捋著花白的胡須說：“好，你們兩個，我都收下了！”

陰差陽錯，何雨生和高英都成了茶圣陸羽后人的門生。兩個年輕人在高英家附近的山上采摘優(yōu)質(zhì)野生山茶，陸老漢和他的哥哥精工制作，聞名天下的梧州六堡茶就誕生了！

再后來，何雨生和高英喜結(jié)良緣，成為一對美滿夫妻。這個天作之合的愛情故事，也和名揚(yáng)中外的梧州六堡茶一樣，在廣西民間廣為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