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歷程視角下軍旅經歷對退伍大學生就業觀的影響探究

孫莎莎,張現超,王巍峰

(仲愷農業工程學院,廣東 廣州 510225)

近二十年來,數以萬計的大學生投身軍營,其中大多數選擇復學完成學業后回歸社會,這將是一個越來越龐大的群體。2018年,廣東省委、省政府出臺《廣東中長期青年發展規劃(2018-2025年)》,其中的3項舉措是要精準幫扶退伍大學生創業、就業,促進他們更好成長、更快發展。國家也陸續出臺不少政策保障退役士兵的安置。然而,退伍大學生就業是個復雜的問題,受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其中個體因素、家庭因素及外部環境因素等都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而就業觀對退伍大學生的就業起著最為直接的作用。

就業觀是個體世界觀、價值觀的重要組成部分,已有研究較少關注軍旅經歷對退伍大學生就業觀的影響,研究大多集中在對退伍大學生擇業傾向、就業現狀等方面的調查,以及就業適應與就業創業幫扶等方面的探討。

縱觀以往研究可以發現,第一,從個體層面講,大部分研究假設退伍軍人是少數群體,需要教育引導,需要調整變化以便適應大學生活,而對發揮退伍大學生軍旅經歷對其價值觀、就業觀等正向作用挖掘不夠;第二,從宏觀層面講,以往研究多關注退伍大學生就業幫扶政策、就業質量等方面,忽視對退伍大學生就業選擇主動性與政策相互關系的影響研究;第三,研究的視角偏向于某一時刻的具體狀態,缺乏對退伍大學生縱向的、動態的研究。針對以往研究的不足,本研究在生命歷程理論視角下,將軍旅經歷對退伍大學生的影響特別是就業觀的影響置于生命歷程理論的整體脈絡中加以理解和分析,以微觀和宏觀兩種研究路徑來探索退伍大學生就業觀形成與發展過程,探討在時間的延續和變化下,軍旅經歷是如何與個人能動性以及家庭、社會環境等因素相互影響從而形塑退伍大學生就業觀的。

一、理論基礎與研究設計

(一)生命歷程理論

生命歷程是指個體在一生的時間歷程中不斷經歷的由社會所界定的角色和事件,這種事件和角色按年齡分級,并受文化背景和社會結構的歷史變遷的影響。生命歷程的研究對象主要包括個體生命過程中的事件和角色以及這些事件或角色前后順序和轉換的過程,對個體具有影響的生命事件一般包括受教育、結婚或離婚、生養子女等[1]。對大學生來講,毋庸置疑,參軍入伍是一個具有深遠意義的生命事件。生命歷程理論包含4個基本原理:一定時空中的生活、個人能動性、相互聯系的生活以及生命過程中的時機。生命歷程理論提供了個人、社會與歷史“三位一體”的研究范式[2],能夠系統地探討軍旅生涯對退伍大學生就業觀產生的影響以及影響產生的機制。

(二)研究工具、研究對象與抽取方法

本研究于2021年7月至10月對管理學院12名退伍大學生進行訪談,受訪者全部為男生,軍種集中在海軍和陸軍,最終對具有代表性的3名退伍大學生進行多次深入訪談。他們分別剛退伍復學、退伍2年、退伍4年。這3名同學具有共同的特征:入伍兩年后均退伍復學回到大學繼續完成學業;他們的入伍時間與國家關于大學生征兵政策發文的密集期重合,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

在資料分析方法上,運用敘事生命史訪談方法,同時結合軌跡制圖對研究資料進行分析[3]。本研究的受訪者被要求講述自己入伍前的就業觀,入伍的緣由、動機、軍旅生活經歷體驗、退伍的原因經過、退伍后的就業觀與就業選擇等重要生命事件構成的生命歷程,以此了解每名退伍大學生的經歷,并基于每段經歷對他們的就業觀軌跡進行制圖。研究重點關注軍旅退伍之后的轉折點,了解就業觀軌跡中每一個轉變發生時,其個人所處的生命時間(特別經歷影響)、社會時間(社會期望政策變化等)、社會家庭聯系與互動以及個人在該事件中體現出來的個體能動性,進而充分了解個體與社會結構的互動過程對退伍大學生就業觀的影響。

二、退伍大學生就業觀的特征

在個體生命歷程視角下,本研究將退伍大學生嵌入個人生命史和社會家庭結構中,并根據軍旅經歷產生的影響來對其就業觀軌跡進行研究。

(一)退伍初期:偏重追求工作人際氛圍,重視人際素質

W同學2017年考入工商管理專業,在即將大三之際于生源地應征入伍,2021年10月份退伍復學。復學后W同學本打算按優撫政策轉專業至財務管理專業,當他了解清楚學分轉換及要求后結合自身實際情況迅速做出調整,選擇留在原專業,計劃畢業時考取針對退伍軍人而設的專項研究生。就業打算方面,起初不想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不想要祖輩的那種生活方式,體現出不知道想要什么卻明確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的鮮明特征。兩年的軍旅經歷后,W同學明確自己的追求,對未來同事的素質和工作氛圍有較為明確的要求,追求經濟待遇的同時,也追求集體的歸屬感。圖1顯示了W同學的就業觀軌跡。

圖1 W同學的就業觀軌跡

W同學生活經歷的歷史時間主要表現為:2019年國家征兵網專門開設大學生專欄,政策法規逐步完善。隨著國防的需要,我國正在大力發展海軍,海軍征兵側重沿海地域的兵源。W同學家處海濱,應征入伍后被順利分配至海軍,之后經過9個月的新兵和技術訓練后成為船上技術兵,參與執行出海任務。海軍出海有豐厚的出海補貼,由于在船上時間比較久,W同學退伍后領取到經濟補貼。

從個人能動性上看,入伍后W同學積極適應,努力參加士官招考,失敗后迅速調整自己的狀態投入技術兵的競爭,因為只有競爭勝出后方可上船出海。在兩年軍旅生涯即將結束時,W同學再一次面臨選擇,單從經濟方面考慮,留在部隊的待遇要遠高于本科生畢業后的工資待遇。經過綜合考慮以及長久打算,他選擇退伍繼續完成學業。

從家庭社會環境因素與個體因素的相互影響來看,在W同學兩年的軍旅生涯中,軍隊人事處于較大的改革期,各地的政策差別很大。雖然發展路徑較多,但確定感不足,讓大學生尤其是沒有拿到學士學位的大學生沒有底氣繼續留在部隊,這也是W同學選擇退伍的主要因素。而W同學的家庭方面基于經濟效益考慮支持他繼續留在部隊。彼時的經濟補貼已經可以滿足W同學接下來的求學追求,這個原因也是W同學退伍考慮的另一重要因素。海上生活枯燥以及感情因素也是W同學當時考慮的因素。W同學在復學后能夠迅速適應大學生活,按照自己的節奏追求夢想,準備接下來的考研復習。可以預見,隨著學習的積累與努力,W同學會充分帶著軍人的優良品質,踏實地拼搏在退伍大學生賽道中,不斷進行自我超越,最終尋找到一個有奉獻精神的、可以相互依靠的團隊中去。

(二)退伍兩年:畢業后信心堅定,追求奉獻感

L同學是管理學院2015級本科生,2018年入伍。入伍前有多門課程掛科,他當時并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對職業發展沒有計劃,對未來充滿迷茫。于2020年退伍復學,之后一邊學習最后一門課程,一邊全力備考退役大學生專項計劃里的警察職業招考。圖2顯示了L同學的就業觀軌跡。

圖2 L同學的就業觀軌跡

L同學生活經歷的歷史時間主要表現為:2018年是國家大量招收大學生入伍,一方面,地方政府征兵宣傳及時到位,甚至出現要搶指標才能應征入伍的現象;另一方面,高校征兵工作也都進一步規范,宣傳、政策解讀、資助等工作更加細化。從大環境看,L同學處于一個非常好的入伍大環境。根據“生命過程的時機”或者“生命的恰當時間”,L同學在大學里動力不足,多門課程掛科,對前途迷茫,這個時候選擇應征入伍是一個非常好的改變自己的機會。事實證明,入伍對L同學產生了非常積極的影響。特別是在入伍后,L同學成績倒數第一被其他新兵冷嘲熱諷,但在老兵的幫助下通過自己持續的刻苦努力訓練,最終L同學的成績變成正數第一,這個經歷讓L同學體驗了成功的喜悅,這個過程鍛造了L同學的優秀品質,對他應對接下來的生活以及面對困難打下了非常好的基礎。應征入伍這件事對L同學來講確實是一個非常關鍵的生命時機,從此意義上講,軍旅生涯成就了一個嶄新的他。

根據“互相聯系互相影響的生活”,L同學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姐姐已經工作,家中沒有經濟負擔,家庭能給予他需要的支持。在新兵連訓練被其他新兵嘲笑時,家人的支持顯得尤為重要;加之部隊的優良傳統、領導的關懷鼓勵,讓L同學在部隊的大熔爐中獲得蛻變,對他品格的淬煉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他的成長變化又反過來回饋給部隊大環境。下連隊之后,L同學積極協助班長訓練新兵,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回報部隊的培養,并把部隊的優良作風發揚光大。

最后,L同學處理當下學業困難的態度與做法就是部隊訓練的遷移,在部隊中戰勝困難的心智已經深深地融入L同學的人格品質。現在L同學每周回學校上課兩天,他會提前到校外公寓預訂好房間,課程結束后及時復習,之后回到家中全力備考。

(三)退伍四年:勇于追求夢想,不斷踐行奉獻精神

Z同學是2013級市場營銷專業的學生,2015年大三時入伍,2017年退伍復學,2019年畢業;畢業后因“順豐速運”對退伍軍人有專門的招聘綠色通道而到該公司實習,實習后順利轉為正式員工。工作一段后Z同學因不喜歡公司以經濟為導向的人際關系氛圍而主動辭職。辭職后得知深圳消防在招人,Z同學在享有對退伍軍人支持政策的基礎上通過考核,順利入職了深圳消防。目前Z同學對自己的工作狀態及待遇比較滿意,尤其滿意的是一群人在一起不僅僅是為了生計而努力,更是為了保護他人的生命安全而努力。工作帶來的這種使命感和奉獻感令Z同學感到動力十足。圖3為Z同學的就業觀軌跡。

圖3 Z同學的就業觀軌跡

Z同學生活經歷的歷史時間主要表現為:2014年開始國家開始大量招收大學生入伍以滿足科技強軍的時代需求,加上Z同學是軍人世家,對政策、入伍條件的了解方面等都具有比較優勢。從“生命過程中的時機”來看,Z同學經歷了兩年的大學生活,做過班干部,在充分體驗了大學生活之后想要追求不一樣的生命體驗,而參軍入伍可以滿足他的這種心理需求。歷史時間與個人的青春時機恰當地結合促成了Z同學的軍旅生涯經歷。根據“相互聯系相互影響”的理論,家庭環境對Z同學起到了非常好的支持作用,無論是從經濟上還是心理上,家庭都可以給予Z同學充分的支持與幫助。

從個人能動性的視角分析Z同學的發展。Z同學在退伍復學后有種比較強烈的緊迫感和無助感,覺得與其他同學相比“荒廢”了兩年學業。這時他迅速做出調整,與其他退伍同學組成學習小組,一起努力奮斗,充分表現出他在困難環境下積極克服困難的主觀能動性。今后10年內Z同學沒有換工作的打算,準備繼續在現在的崗位上拋灑熱血、奉獻社會。

三、結論與建議

通過對3名典型退伍復學大學生的就業觀軌跡的分析可以看出,就業觀的形成跟個人的經歷息息相關。大學生就業觀的形成不僅受到來自家庭、社會環境等因素的影響,在大學生的世界觀、價值觀不斷發展的關鍵時期所獲得的一些體驗,也對大學生就業觀的塑造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本文的3名同學都是在大學階段應征入伍,并于兩年的軍旅經歷后退伍復學,對于復學后的生活各人有各自的應對策略。3名同學的就業觀在以下三點表現出了共同的特征:注重奉獻感,看重團隊氛圍,在選擇就業或繼續教育時能充分利用針對退伍軍人的優惠政策。3名同學在面對人生現實困難的過程中,還表現出了不怕困難、務實、拼搏的精神;他們不怨天尤人,能夠主動發揮個人的主觀能動性。

(一)主要結論

根據個體生命歷程理論的分析可以發現,退伍大學生的就業觀是在個人能動性、大學階段的生命時間、所處的家庭社會背景以及社會家庭復雜關系相互作用下展開的。

第一,對于“生命過程中的時機”或者稱為“歷史和生活時間”這一點,3名同學生活在中國富國強軍的歷史發展期,國家大量向在校大學生征兵,并給予足夠優惠的政策傾斜,這讓應征入伍對年輕的大學生有了一定的吸引力。3名同學都是在經歷了一半或以上的大學生活后選擇入伍,這時大學生活的新鮮感已慢慢褪去,轉而他們需要面對的是對于未來的迷茫,這時更高的追求以及更有價值和意義的軍旅生涯對他們來說就有了足夠的吸引力。在這個恰當的生命時間,國家的需要和大學生的入伍需求相互契合;加上高校和地方武裝部門的宣傳動員比較到位,也使得他們的入伍渠道比較暢通。

第二,根據“相互聯系的生活”原理,大學生總是生活在由家庭、社會和學校所構成的關系網中。就相互聯系相互影響的角色而言,L同學在學校時曾深受退伍復學Z同學的影響,W同學又與L同學很熟悉,在學校這個系統中,他們成為一種特殊的存在,也有屬于自己圈子的傳承與影響力。從家庭關系視角來看,L同學和Z同學家庭經濟條件較好,對于他們而言是支持性力量,因此他們的就業壓力相對較小;W同學的家庭經濟條件較弱,在就業方面更有緊迫感,但是他能根據自身的實際情況迅速做出調整,設定適合自己的目標,從這個角度講,家庭環境對W同學的成長以及就業觀的形成起到了一定的歷練作用。

第三,制度結構和制度的變化“在生命的恰當時間”對就業觀的形成起到重要影響。表現在如下兩方面:一是軍隊中管理制度、訓練制度對大學生的人格淬煉、品質的形成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經過軍隊的訓練,他們敢于拼搏、不怕困難、樂于奉獻以及追求集體榮譽感的品質已然成為他們人格的一部分,并將持續影響他們以后的生活與擇業。兩年軍旅生活讓他們見識更多的人和事,走過了更多的地方,開闊了眼界,融通了思想,塑造了他們務實、踏實的做事風格。二是軍隊制度政策的變化讓身處軍營的大學生特別是沒有拿到大學畢業證的學生較少長久留在部隊。從部隊政策上看,大學生有很多出路,比如可以考軍校、考士官或者獲得嘉獎等;但實際上能順利通過考試的人數很少,和平年代想獲得嘉獎或者戰功也非常難。再加上情感、伴侶、學歷等其他因素的考量,大部分學生會選擇退伍復學完成大學學業這樣更為保險的一條路。文中W同學的選擇就屬于這種情況,他當時在軍隊中的待遇遠遠高于本科畢業所能拿到的工資(因海軍出海待遇比較好),他的家人也希望他能留在部隊,但最后他個人還是選擇了退伍復學這條更為穩妥的路徑。

第四,個人能動性是生命歷程理論的核心概念之一,強調人的能動作用和自我選擇過程對個體生命歷程的創造性調整。文中Z同學經過實習之后在“順豐速運”成功轉正,工作一段時間后發現公司注重追求經濟效益的工作與人際關系氛圍跟自己的價值觀并不相符,于是主動辭職積極備考,順利考上深圳消防,最終找到了這份滿意的工作。L同學起初在部隊跑步項目中倒數第一被他人冷嘲熱諷后經刻苦訓練至正數第一以及現在積極主動來學校上課修學分等都是個人主觀能動性在發揮作用。

綜上,基于個體生命歷程的視角分析軍旅經歷對退伍大學生就業觀的影響可以發現,退伍大學生的就業觀是在個人能動性、大學階段的生命時間、家庭社會背景以及社會家庭復雜關系相互作用下展開的;軍旅經歷深深地影響著退伍大學生的人生觀、世界觀以及就業觀,對他們集體榮譽感以及奉獻精神的塑造效果十分明顯。

(二)主要建議

基于生命歷程的視角,可以從以下三方面塑造退伍大學生的就業觀,改善他們的就業狀況。

第一,在征兵宣傳時以及對退伍大學生進行就業輔導時,一項重要的任務是將其個人發展與國家的發展需要相結合。從物質層面上講,他們能夠享受到國家給予退伍大學生提供的優惠政策支持,保障他們退伍后的發展;更為核心的是從精神層面上來看,將個人的命運與國家的發展相聯系,入伍參軍一事的意義感與價值感得以凸顯,他們的使命感得到增強,這種使命感毫無疑問會影響到他們退伍后的職業選擇。

第二,應充分考慮退伍大學生的關系網絡尤其是家庭因素對其就業觀與職業選擇的影響。高校輔導員或者就業指導中心的相關人員可以幫助退伍大學生深度分析所處的家庭、社會與學校所構成的關系網是如何影響自己的就業觀與職業選擇的,以幫他們更好地審視自己的職業選擇是否更有助于他們的發展。

第三,高校相關部門可以收集、整理退伍大學生就業案例庫,樹立典型,為后續退伍大學生提供借鑒。這樣,一方面強化了部隊對大學生人格淬煉、精神品質塑造的作用,有助于引導、激勵更多的大學生參軍;另一方面有助于運用榜樣的力量,充分調動退伍大學生的潛力,發揮其主觀能動性,找準自己的位置,更好地為社會與國家貢獻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