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玉雯,邵景峰
(西安工程大學管理學院,西安 710048)
黨的二十大開啟了中國式現代化的新篇章。作為“母親工業”,紡織業不僅是改革開放的先驅者和市場經濟的引領者,其發展與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同頻共振,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參與者和推動力量。新時代背景下,中國紡織業被賦予新的詮釋和新的定位,其在增強文化自信、提升人民幸福感、推進生態文明建設、促進社會和諧等方面的重要作用日益凸顯。在新發展理念引領下,我國紡織業涉及的應用領域不斷拓寬,從冬奧會運動員穿著的功能性服裝,到航空航天的特種裝備材料,再到大氣污染防治的“袋除塵”大氣過濾技術,已遠遠超越傳統意義上“衣被天下”的概念,成為“編織世界”的重要手段。
作為我國最具代表性的勞動密集型產業,紡織業具有對勞動力和原材料成本敏感,對外依存度高,附加值低,核心競爭力不強,高污染、高能耗等一系列典型特點,其發展受到國內國際雙重影響(孫淮濱,2022;Aldalbahi et al,2021)。在新型國際分工體系中,我國紡織業在與跨國企業合作中仍以代工生產方式為主嵌入全球價值鏈,面臨著“高碳化”與“低端化”的雙重鎖定困境(Lin et al,2017;杜歡政等,2022;馮曉華和陳九安,2023)。近年來,東南沿海地區勞動力成本優勢逐漸消失,我國紡織業比較優勢逐漸削弱,以環保為主要內容的“綠色壁壘”成為限制我國紡織品出口的重要障礙,紡織品環保標準不斷提高,國際經貿環境日趨復雜,對我國紡織業出口貿易產生了巨大影響。加之市場需求不足、供應鏈運轉不暢、大宗原料價格上漲、貿易環境風險上升等一系列不確定不穩定因素對我國紡織行業形成嚴峻考驗。概言之,我國紡織業產業鏈供應鏈生態面臨巨大威脅,亟需轉型升級。
現有關于我國紡織業轉型升級的研究更多關注于紡織業演化規律、紡織業發展水平測度及我國紡織業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所處地位等主要方面。前兩種類型的文獻研究更多地關注于細分行業的變遷狀況及紡織業轉型升級的水平,沿全球價值鏈的紡織業升級路徑是目前影響比較大的一種主張。然而,單一全球價值鏈視角下的轉型升級路徑認為工藝升級、產品升級、功能升級和鏈條升級會按照既定順序發生,從理論上看存在邏輯上的不足,從實踐上看也與當前復雜的世界經濟發展格局不相適應。尤其是在我國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下,中國紡織業在轉型升級中事實上存在于國內價值鏈與全球價值鏈的關聯互動中。根據紡織經濟發展階段理論,現階段我國紡織業處在由大規模生產向高附加值轉化的持續推進階段(熊興等,2020;劉婭等,2023),如何促進紡織業轉型升級成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我國紡織業擺脫雙重鎖定困境面臨的重要挑戰。在此背景下,將紡織業轉型升級這一重要現實問題納入雙循環的解釋框架中就顯得尤為重要,通過對我國紡織業發展演進過程中典型事實的考察,對以紡織業為典型代表的中國傳統制造業在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中的轉型升級路徑提供有益參考與借鑒。
現有關于紡織業轉型升級的研究多是以整個紡織產業、紡織產業發展的某一方面及紡織企業為視角展開。從整個紡織產業角度出發,紡織業有兩條轉型升級的途徑,其一是產業間結構的升級,即紡織業逐漸被其他資本密集型或技術密集型產業所替代;其二是產業內升級,即通過技術進步對紡織業改造和升級,或者通過優化紡織產業組織結構提高競爭力實現優化升級。基于市場結構和產業績效兩個層面的研究指出,中國紡織業要徹底走出成本推動型增長方式,就要實施人力資源優化和品牌戰略,實現從工藝升級、產品升級向功能升級的演變(沈蕾等,2023)。基于紡織業發展的某一方面,通過考察工業先行國家紡織業發展演進過程中的典型事實,研究提出中國紡織業政策的立足點應該是優化與升級,這就要在經濟體制和運行機制的變革方面有所作為(張舒,2014)。針對我國紡織業對外在資源依賴程度較高、生產的產品多處于產業鏈中低環節這一困境,研究提出我國紡織業必須立足現有優勢和基礎,不斷推進技術創新、品牌創新、市場創新,不斷提高產品附加值,利用品牌資源參與市場競爭,拓展市場的廣度和深度,才能占領產業鏈高端(田原等,2023)。以紡織企業為視角的研究,利用我國規模以上紡織業企業數據,運用擴展的柯布道格拉斯(Cobb-Douglas)生產函數和漸進引入變量的系統比較方法,測度不同類型紡織業企業自主研發、引進吸收、員工培訓等創新行為對勞動生產率的影響,研究發現多種創新行為協同作用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力有更明顯的效果(甄峰,2016)。另有研究提出紡織企業升級先要不斷加強新產品研發,加大對科技和人才投入從而提升產品附加值,培育自有品牌,更好地緩解政策調整對紡織業企業帶來的沖擊(王鵬飛和程華,2023)。概括起來,現有研究多從紡織業技術創新、人力資源優化和品牌戰略等層面,沿著工藝升級、產品升級和功能升級探究紡織業轉型升級路徑,鮮有文獻從鏈條升級的角度出發分析紡織業整體轉型升級、向全球價值鏈高端攀升的演進路徑。
新近研究指出,整個鏈條的升級是產業升級的一種重要方式,有助于產業增強競爭優勢和形成新的增長點(高運勝和楊陽,2020;蔣瑛等,2022)。基于全球價值鏈視角,產業的優勢轉型升級主要是進行產品內分工與合作,通過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開拓市場、獲得技術進步及提高競爭力,然后嵌入全球價值鏈高端環節。然而,參與產品內分工并不能帶來產業所處價值鏈環節和分工地位的必然提升,還需要同時展開技術升級與戰略轉型。如果企業僅進行技術升級,而未同時進行戰略轉型,意味著其只能在原價值鏈嵌入環節中提高技術水平,不能主動追求分工角色的改變;如果企業僅進行戰略轉型,而未同時進行技術升級,那么企業雖然嵌入新的全球價值鏈,但仍鎖定在附加值較低環節(Beverelli,2019;陳雯等,2023)。此外,很多后發國家在參與全球價值分工中未將產品架構和功能架構有效整合,導致其嵌入全球價值鏈被低端鎖定并出現鏈條固化現象(潘文卿和趙穎異,2019;吳迪,2023)。因而,這一視角下的產業升級方式并不能很好地解決整個鏈條的升級。單純基于全球價值鏈視角很難使得我國紡織業企業擺脫原有鏈條的封鎖,即企業很難把從一個特定環節中獲取的能力應用于新的領域或轉向新的價值鏈,即便轉向新的領域或新的價值鏈,也會由于缺乏核心競爭力、獲得不了高額回報而陷入“悲慘式”經濟增長(梁俊,2021)。這成為我國紡織業價值鏈升級的“卡脖子”問題。
事實證明,過去多年,在國內循環和國際循環的雙輪驅動作用下,我國依托雙重價值鏈分工,已然從價值鏈的鏈段整體攀升和鏈條位置升級兩個方面找到了突破價值鏈低端鎖定的可能路徑。全球價值鏈(global value chain,GVC)與國內價值鏈(national value chain,NVC)關聯互動的雙重價值鏈分工模式對于價值鏈條的升級有著重要意義(湯鐸鐸,2022)。單純考察企業參與GVC 分工,發展中國家企業很難跳出固有的價值鏈條進行升級,這就需要基于國內市場構建NVC,實現其在國內的產業轉移或轉嫁,最后通過GVC 與NVC 的耦合嵌入全球價值鏈,推動產業整合和升級(黎峰,2023)。此外,全球價值鏈視角下產業價值鏈升級路徑與綠色低碳轉型路徑相契合,均是從低附加值狀態向高附加值狀態的動態遷移和攀升過程,在路徑選擇上強調全球價值鏈與國內綠色價值鏈的匹配,助益于產業在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中釋放污染減排壓力(梁中和汪躍,2022)。需要特別指出的是,2020 年初以來,面對新冠肺炎疫情全球爆發對國際分工體系造成的巨大沖擊及全球經濟格局的深刻變化,黨中央指出要向加快構建“雙循環”的新發展格局轉變,進一步明確了國民經濟內循環的重要性和發展全球價值鏈與國內價值鏈雙重價值鏈的必要性(江小涓和孟麗君,2021;佟家棟等,2021)。可以預計,在全球發展進入“后疫疫時期”,全球產業組織活動會更為密集活躍。那么,在“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我國紡織業能否通過參與雙重價值鏈分工實現轉型升級?如果可以,轉型升級的路徑及背后機制如何?對上述問題的回答可為我國紡織業由“傳統制造”向“高端制造”和“綠色制造”嬋變提供理論支撐,亦對于在新型國際分工秩序下我國通過調整價值鏈嵌入戰略提升紡織業國際競爭優勢具有重要的理論與政策價值。
已有文獻研究指出GVC 與NVC 良性互動的雙重價值鏈范式不僅重視嵌入GVC 的約束作用,還重視NVC 所具有的多元稟賦特征,考察嵌入雙重價值鏈的產業價值鏈升級路徑是發展中國家產業轉型升級的新出路(鄭江淮和鄭玉,2020;馬丹等,2021)。圍繞這一論題學界做出了諸多有益探討,提出基于GVC 與NVC的“互動升級路徑”,其基本邏輯是通過全球化、本地化的相互嵌入,企業在GVC 與NVC 的互動中不斷深化和完善本地產業合作網絡,獲取更多向GVC 延伸的機會,推動產業全球化進程加速和全球化層次上升(黎峰,2022)。這一思路很好地解決了單一全球價值鏈嵌入范式下發展中國家產業在升級中陷入對高端價值鏈被動追逐與形式模仿的困境,但仍存在有待拓展之處:其一,既往研究提出的“互動升級路徑”仍是基于產業鏈內部環節攀升或產業鏈延伸的線性升級邏輯,對產業的功能升級雖然具有一定推動作用,但該路徑下企業升級難度大,升級的可持續性難以保證且被再次鎖定的可能性很大;其二,由于我國本土企業低級要素結構被鎖定,企業在升級中缺乏基于系統的戰略視角把握產業發展動向,這不僅阻礙了企業要素結構由低端向高端的躍遷,企業要素結構低端造成的技術積累斷層還反向制約了其創新能力的提升,兩方面的交錯作用令企業陷入更深的“交互鎖定”困境。因此,在“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引領下,中國應將視角轉向立足國內市場和國內價值鏈,實現內源性自主轉型升級(邵朝對和蘇丹妮,2023)。
當發展中國家產業普遍陷入升級的鎖定困境之時,昔日GVC 中的“生產者”和“購買者”發起一場全球性的產業組織創新:GVC 體系中原有的產業組織打破了鏈狀結構,價值創造的聯盟結構和知識體系形成空洞,具有不同價值鏈的發展中國家企業采取合作戰略,將各自的價值鏈聯結起來,全球價值創造體系向價值星系演進,為發展中國家產業改變線性升級的路徑邏輯提供了契機(顏冠群和張益豐,2023)。不僅如此,價值星系所具有的以顧客動態需求為核心的價值創造合作機制還可以激發本土企業突破能力陷阱、獲得持續升級。更重要的是,價值星系還為促進GVC 與NVC 的有效對接創造了條件,嵌入價值星系的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在GVC 與NVC 互動的雙重價值鏈分工中交互耦合,產品架構、功能架構和價值被整合在一個開放立體的價值網絡模塊中。發展中國家企業基于模塊化價值網絡從產品、功能和價值三個維度進行節點定位并找到自身的優勢節點,在價值星系成員協同合作推進分工深化所形成的循環累積效應下,通過構建NVC 將自身比較優勢提升為競爭優勢,繼而采取主動戰略以高位勢嵌入GVC 中高端,向“微笑曲線”兩端、更高附加值環節攀升,實現自主轉型升級。由此可見,通過重構價值網絡形成新的增長點進而提升產業競爭優勢,對于“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我國傳統制造業擺脫陷入線性升級動力不足和“交互鎖定”的困境,實現自主轉型升級至關重要。
從現有研究來看,多數文獻將提升競爭優勢作為傳統產業轉型升級的一個側面進行研究,部分文獻基于價值鏈分工地位提升的角度展開,這一類型研究大多基于定量或僅就兩者的關系進行論證,少有文獻探究傳統產業通過形成新的增長點增強競爭優勢實現自主轉型升級的路徑,更鮮見文獻揭示其背后邏輯,因此有必要通過不同于實證研究的方式,對“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以紡織業為典型代表的傳統制造業通過重構價值網絡實現自主轉型升級的路徑進行演繹,從一般到特殊且邏輯嚴密地揭示其背后的深層邏輯。故本文將研究問題聚焦于:在“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我國紡織業如何借力GVC 與NVC 的良性互動重構價值網絡實現自主轉型升級。考慮到波司登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波司登”)是我國家喻戶曉的紡織業龍頭企業,其自主轉型升級路徑尤為典型。因此,本文以波司登作為研究案例,基于波司登在雙重價值鏈分工中的持續自主升級實踐,歸納演繹“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我國紡織業的轉型升級路徑并揭示背后實現機制,不僅為中國紡織業在“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中實現可持續競爭優勢優化升級提供重要參考,還為以紡織業為代表的我國傳統制造業通過NVC 釋放比較優勢實現內源性自主轉型升級提供實現機制。
與以往文獻相比,本文可能的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第一,在研究視角上,基于雙重價值鏈分工視角,將以紡織業為代表的中國傳統制造業轉型升級問題納入價值星系理論進行分析,為中國傳統制造業借力國內大循環釋放比較優勢實現自主轉型升級提供了可供參考的實現路徑。第二,在研究方法上,不同于以往文獻研究(產業轉型升級問題多基于核心變量的實證分析,停留在通過定量關系刻畫升級問題),本文采用縱向探索性案例研究方法,以波司登為例,演繹了波司登在雙重價值鏈分工體系中通過重構價值網絡找到自身優勢節點進行自主轉型升級的實現路徑,有助于揭示價值網絡重構影響產業轉型升級的邏輯“黑箱”。第三,在研究內容上,立足“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研究提出我國紡織業通過重構價值網絡形成自主轉型升級能力的實現路徑,不僅為我國紡織業破解“高碳化”與“低端化”的雙重桎梏,向“科技、智能、綠色”的紡織業高質量發展目標邁進提供了重要的政策指引,還為處在“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中的以紡織業為代表的我國傳統制造業轉型升級提供有價值的借鑒。
關于產業鏈、供應鏈和價值鏈的理論分析及概念探索,現有研究一致認為產業鏈、供應鏈和價值鏈三者均呈現出以價值創造為核心的“鏈式”經濟組織形態,但在價值生成、關注層級、價值傳遞與獲取等方面具有明顯差異(宋華和楊雨東,2022)。具體地:關于產業鏈,現有研究多立足于宏觀層面分析,認為產業鏈是一種跨產業的時空協調機制,關注于產業中相互關聯的生產經營體系,其價值來源于產業鏈上下游各功能的時空協同;供應鏈方面,多基于產業層面的分析,認為供應鏈是實現產品設計、采購、生產、銷售、服務等全流程高效協同的一種組織形態,源于全渠道中各組織之間交互的結構和行為,其價值傳遞體現在從生產環節到消費環節中各參與主體的有序分工與協作;價值鏈方面,現有研究形成了較為一致的觀點,認為價值鏈更多關注于微觀層面,以滿足客戶需求和利益相關者訴求為目標的一系列具有關聯性的組織職能性活動集合,源于利用組織內部資源和能力的一系列職能性活動。
隨著產業實踐的深入發展,產業鏈、供應鏈和價值鏈三者在理論發展過程中呈現出相互融合的演進趨勢。價值鏈成為供應鏈和產業鏈運行的基本要素,只有在以創造價值及開展一系列價值活動的基礎上,才能建構供應鏈和產業鏈,并實現其可持續發展。而供應鏈則可以推動價值鏈跨越組織形成,產業鏈體系的基本組織方式,從而激發多種類型價值活動的組合效應,塑造形成具有競爭力的產業鏈。產業鏈則可以在時空維度上協同整合多地域、多產業的分工網絡體系,為供應鏈和價值鏈有效運行提供保障。由此可見,三者在不同層級上呈現出相互融合的趨勢,即產業鏈、供應鏈逐步形成以價值創造為核心,基于產業分工形成的連貫生產、流通、消費各個價值鏈環節的價值網絡。
為應對全球經濟體系的重大變革和諸多風險與挑戰,提升企業競爭優勢,具有不同價值鏈的企業采取合作戰略將各自的價值鏈連接起來,共創價值與共享成果,如星系四周密布網狀價值鏈的價值星系(value constellation),這就形成了價值鏈縱橫交織的更為復雜的價值網絡(劉明宇和芮明杰,2012;孔海東等,2019),如圖1 所示。
價值網絡是一種系統化的新商業模式,其按照功能由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三個部分活動構成:一是產業鏈活動,上下游產業通過信息傳遞與知識共享在價格、產量和策略等方面縱向協同,通過滿足市場需求獲得一體化的產業鏈利潤;二是供應鏈活動,原材料、中間產品和最終商品通過在制造商、消費商和消費者之間的接續轉移實現商品的空間轉移,供應鏈效率越高,商品的轉移成本就越低,就能實現更多價值創造;三是價值鏈活動,上、下游企業通過不斷提升產品性能、賦予其新的功能屬性,通過滿足客戶需求實現價值創造。概言之,價值網絡中產業鏈、供應鏈和價值鏈包括供應商、同盟者、顧客和商業伙伴等在內的不同經濟行為主體以價值星系的“成員組合”方式協同創造新的價值,企業組織形態與價值創造機制的基本邏輯由價值增值向價值再創造轉變。
全球價值鏈視角下,發展中國家產業轉型升級面臨嚴重阻滯的根本原因在于產業分工的低水平均衡,導致其難以形成新的競爭優勢,而原有的比較優勢逐漸消失,被俘獲在價值鏈低端環節,淪為發達國家的“污染天堂”。因此,發展中國家必須重組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建立起自主發展型的價值網絡,通過重建產品分工推進分工的深化,培育模塊化產業鏈系統集成企業掌握產業轉型升級的主導權以破解低端鎖定困境,進而擺脫長期依賴大量資源消耗和低勞動力價格、以勞動密集型加工業為主的傳統粗放式經濟增長模式。按照這一邏輯,基于分工深化的視角,發展中國家應基于本國分工水平生產具有新比較優勢的產品。相較于價值鏈上的垂直分工,基于新比較優勢的分工,發展中國家有能力培養產業鏈整合能力及發展產業鏈系統集成企業,通過掌握產業分工主導權獲得國際分工的比較利益。為此,發展中國家須以系統集成產品的發展帶動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重組,掌握產業升級的主導權,向全球價值鏈的中高端環節攀升,擺脫“低端化”與“高碳化”的雙重鎖定困境。
首先,以培育本土的產業鏈系統集成者為目標進行產業鏈重組。產業鏈上具有一定市場勢力和縱向整合能力的系統集成者協同上下游不同主體,通過產業鏈上下游信息和知識的銜接及策略的協同,使得需求和供給有效銜接,降低交易成本,優化經濟結構與能源結構,不僅有助于增加一體化產業鏈利潤,還可以實現減污降碳,減少對生態環境的破壞。其次,以實現一體化的供應鏈協作為目標進行供應鏈重組。供應鏈上各環節打破企業邊界,以“客戶價值為導向”,通過跨企業間的協作實現高效分銷和配送以降低供應鏈成本,打造綠色供應鏈,通過降低環境危害和提高資源效率來擴大市場空間,進而促進分工深化。最后,以促進企業核心能力提升為目標進行價值鏈重組。企業需專注于最具優勢的價值鏈環節,形成低成本或差異化優勢,對不擅長的環節進行外包,壓縮生產流程,減少對環境造成的污染,通過培養內生比較優勢以提高專業化水平,創造形成包括綠色智造、高科技、熟練勞動力等的高級要素,促使企業依托高級要素稟賦向“微笑曲線”兩端攀升,通過提高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引致的綠色技術進步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攀升。
重組后的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協同建立起促進產業分工的正反饋循環,分工深化帶來價值創造后又會引起分工深化,即在“分工深化-價值創造-分工深化”的正反饋中循環累積,發展中國家形成自主發展型的價值網絡,以達到更高水平的分工均衡,從而形成核心競爭力,具備向全球價值鏈高端攀升的動力。如圖2所示。

圖2 基于“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價值網絡模型的重構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這一自主發展型價值網絡具有“產品-價值-功能”三個維度,價值網絡中的價值創造活動被模塊化分解,每一個被分解的價值網絡模塊基于“產品-價值-功能”三個維度均具有唯一性,在價值網絡空間中可以進行準確的節點定位,并基于自身優勢提升整條價值鏈,突破功能升級和價值鏈條升級,如圖3 所示。

圖3 “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價值網絡的模塊化分解
在經濟全球化進程的不斷推進下,中國已然參與到GVC 分工中但并未嵌入GVC 高端環節,反而形成了兩個“中心-外圍”的格局(馬莉莉等,2015;王娟娟,2022)。從全球價值鏈視角,第一個格局中發達國家是中心,中國東部地區是外圍;從國內價值鏈視角,第二個格局中中國東部地區是中心,中國西部地區是外圍。這兩個“中心-外圍”格局相互嵌套在由跨國公司組織和治理的貿易體系下,發達國家處在全球價值鏈高端,中國東部地區處在加工組裝環節,西部地區處在低端生產要素供應環節,形成為“發達國家-中國東部地區-中國西部地區”的邏輯鏈條。可以發現,一方面,單純基于價值鏈條的升級,發展中國家產業易陷入線性升級的動力不足困境,引致形成“低端化”與“高碳化”;另一方面,在單一全球價值鏈分工模式下,我國東部地區承接世界產業轉移,加之西部地區產業結構不合理,引致生態環境風險不斷加劇。
從價值網絡視角來看,其作為價值鏈條的立體網絡層次結構,不僅遵循著鏈條的橫向升級,也注重縱向拓展(渠慎寧和楊丹輝,2022)。我國東部地區在充分利用國內大市場構建形成本土企業主導的NVC 時,基于價值星系型組織理念重組的價值網絡通過培育系統集成企業,帶動星系成員獲得更高的知識結構和高級要素,促使本土企業提升自主創新能力。與此同時,重組的價值網絡還具備長遠發展的戰略眼光,注重能源結構優化和資源有效配置,通過提高資源能源利用效率和生產效率以減少對環境的污染。進一步地,立足自身資源稟賦和技術存量基礎實施主動的國際化戰略,在GVC 中找準位置進行價值鏈延伸和高端環節的占據,同國際大型供應商競爭擠入全球核心供應鏈,與系統集成者結成戰略伙伴關系形成新的系統集成者,最終構建成為中國本土企業主導的GVC,從而更好地調動本土企業打造綠色產業鏈、供應鏈和價值鏈。如圖4所示。

圖4 基于價值網絡重構的企業雙重價值鏈嵌入模式
Eisenhardt(2007)羅列了適合進行案例研究的六類問題。本文探討的問題符合其中三條:一是現有的理論不能充分回應的研究問題。在新發展格局下,單一層面下的全球價值鏈嵌入范式尚不能充分解決我國紡織業通過嵌入GVC 與NVC 的雙重價值鏈分工實現轉型升級這一問題。二是研究問題的過程及背后邏輯。本文的研究旨在揭示基于GVC 與NVC 關聯互動的雙重價值鏈嵌入范式,我國紡織業通過增強競爭優勢獲得新的增長點實現轉型升級的過程及背后邏輯。三是計量經濟或其他實證研究方法不能很好地探究問題的復雜過程。運用計量經濟及其他實證研究方法不能很好地闡釋以紡織業為代表的我國傳統制造業通過重構價值網絡實現轉型升級的復雜過程。因此,本文采用案例研究方法,旨在挖掘問題背后的深層邏輯。經過進一步分析,本文采用縱向探索性案例分析方法,主要原因在于:首先,本文聚焦于我國紡織業企業參與雙重價值鏈分工的價值鏈升級路徑探析及揭示作用機制,側重于理論邏輯的分析與推演,具有探索性和歸納性的研究特征,適合采用探索性案例研究。基于探索性案例分析方法的研究不僅能夠對紡織業企業嵌入GVC 與NVC的雙重價值鏈分工中通過調整價值鏈嵌入戰略實現轉型升級的路徑進行深描,還能夠清晰解構其背后機制及充分挖掘背后機制的邏輯鏈條。其次,本文探究紡織業在雙重價值鏈分工格局中的轉型升級路徑,是一個過程性問題,案例研究方法適合于回答“how”等過程性問題,有助于保留豐富的過程質性信息。接下來,在“雙循環”的新發展格局下,作為我國傳統制造業的典型代表,紡織業重塑可持續競爭優勢、實現轉型升級是一種具有代表性的實踐現象。單案例研究有助于更好地了解案例背景,保證案例研究的深度,從單案例中得出的結論也有助于加深對于相同或相似事件的理解。最后,通過縱向探索性案例的研究設計,能夠準確識別案例企業關鍵事件發生的時序,保證研究中對紡織業通過參與雙重價值鏈分工、實現價值鏈升級演進路徑探析的邏輯連貫性,助益于歸納演進過程并深度提煉背后的邏輯關系。因此,探索性單案例研究方法較好地匹配了本文的研究問題。此外,本文探究“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傳統制造業通過參與關聯互動的雙重價值鏈分工獲得競爭優勢實現轉型升級的過程,這一重要現實問題是現有文獻尚未系統研究的內容,所以采用扎根理論。
案例選擇應以代表性、契合性和數據可獲得性為原則(Eggert et al,2020;單宇等,2022)。代表性上,波司登是一家大型紡織服裝企業,也是中國500 強企業之一,其在持續創造競爭優勢與實現轉型升級方面非常具有代表性。作為中國知名品牌,波司登有過輝煌時刻,但也曾一度陷入低谷,通過不斷地調整發展戰略重塑競爭優勢,實現優勢轉型升級擺脫困境。作為我國紡織業重塑競爭優勢的代表性企業,波司登不斷面對挑戰、不斷調整發展戰略實現優勢轉型升級的過程,提供了案例研究難得的觀察契機。契合性上,一方面,波司登在不斷創造自身可持續競爭優勢實現轉型升級的過程中,積極嵌入價值星系這一多維跨界創新思維的系統創新路徑,使得以顧客需求為導向在重塑競爭優勢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波司登通過以顧客需求為導向的產業轉型升級模式為其采取主動戰略進行轉型升級創造了條件,這與本文研究情境高度契合。另一方面,波司登通過產業鏈、供應鏈和價值鏈重組建立自主發展型的價值網絡,推進分工深化、擺脫價值鏈被俘獲的處境,掌握產業結構優化的主導權轉型升級過程與本文所要探究的情境具有較高的契合性。數據可獲得性上,研究團隊與波司登建立了較好的合作關系,多次對波司登持續獲得競爭優勢、轉型升級的案例進行實地調研與訪談,為獲取深度案例信息創造了必要條件(Eisenhardt,1989),具有數據可獲得性。基于以上原則,本文選擇波司登作為案例研究對象,案例具體描述如下。
波司登以羽絨服為主營產品,其產品系列包括運動服、西服、床上用品等,是我國紡織行業的龍頭企業,被譽為中國羽絨服第一品牌,波司登在全國建立了較大規模的生產網絡并延展至世界多國。作為全球知名、國內領先的羽絨服生產企業,創始于1976 年的波司登是中國較早通過代工方式參與全球價值鏈環流中的紡織業企業。在40 余年的發展歷程中,波司登從以代工加工到參與全球價值鏈中高端,從一家靠8 臺縫紉機、11 位農民白手起家的村辦縫紉組成長為產品暢銷72 個國家、品牌價值243.02 億元的世界一流紡織服裝企業(波司登官方網站2022 年數據),故選擇該案例分析研究具有較強的典型性。波司登成立初期主要由農村閑散勞動力構成,以來料加工為主。1980 年起,波司登憑借良好的信譽和質量,由來料加工向貼牌生產轉變。自1984 年,波司登開始轉型加工羽絨服,從加工到品牌、從營銷到供應鏈,生產的貼牌羽絨服供不應求,實現了成功轉型。1992 年起,波司登跳出代工限制,通過開拓市場、工藝升級與技術創新,成功登上了全球銷量第一的位置。1997 年起,波司登為占據絕對的市場優勢,著力強化品牌效應,面向中高端市場準確定位,一路高歌猛進。2000 年初,波司登選擇與國際知名設計公司合作,利用在國內的品牌優勢開展跨國合作貿易和對外推廣,轉向國際化經濟戰略。2006 年,波司登在品牌擴張失利之時開始了產品延伸,形成了休閑女裝、保暖內衣、針織、運動裝、羊絨、童裝等系列產品協調發展的新格局。2012 年是紡織行業的關鍵年,全球商業形態發生巨大變化,購物場景由商場服裝專柜轉向商業綜合體,與此同時,線上渠道也在不斷拓展,國外品牌向國內市場快速滲透。2013 年起,波司登旗下品牌面向高端、中端和低端市場開始獨立運作,但困境并未得以有效改善。2016 年,波司登通過準確的市場定位、升級品牌等以顧客為導向的方式重回巔峰。2017年起,回歸主業——羽絨服,通過激活品牌、優化渠道、品牌升級、跨界合作等方式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邁進。2020 年起,在“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波司登在參與全球價值鏈環流的過程中通過充分利用國內大市場建立優勢,繼而向全球價值鏈高端攀升的實踐,為我國其他面臨低端鎖定困境的紡織業企業提供啟發性的經驗借鑒。概言之,本部分以關鍵事件、典型變化特征為標志梳理了波司登不斷調整發展戰略,獲取可持續競爭優勢、實現轉型升級的過程。具體如圖5 所示。

圖5 波司登的發展歷程與關鍵節點
本文采用多種來源進行數據的收集,包括通過實地調研進行深度半結構化訪談(一手資料)和查閱資料獲取二手公開資料,調研時間為2021 年7 月1 日—9 月30 日。調研地點為江蘇省常熟市波司登工業園區。研究團隊獲得了大量與波司登高管談話的實錄、旁聽獲得的內部會議記錄以及業務資料,形成了充分的文檔資料。其中,對核心部門的部分訪談信息如表1 所示。研究中運用的關鍵信息輔以大量二手資料進行三角驗證。獲取二手資料主要來源于波司登股份有限公司官網(https://www.bosideng.com/)、上市公司年報、相關媒體新聞、全球事件、品牌社會化媒體宣傳資料、波司登高層演講以及訪談新聞、相關書籍報刊等。

表1 案例企業訪談對象信息和訪談內容信息
采用扎根理論,將所獲取的一手訪談數據和二手數據進行梳理整合,逐步形成文本分析資料,反復比較分析,依次進行開放式編碼、主軸式編碼、選擇式編碼,完成從數據到理論建構的過程,進而探究“雙循環”格局下波司登基于價值網絡重構的轉型升級過程。具體編碼過程如下。
Stage1:開放式編碼。開放式編碼是將研究中通過調研訪談收集到的原始資料梳理整合并歸納的過程,實現由資料收集到資料的概念化、范疇化。本文以“處于‘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的中國紡織業實現轉型升級的路徑”為核心議題,從原始數據資料中找出與研究主題緊密相關的數據并標簽化。通過歸納整理并按照特征進行分類,根據概念之間的相互邏輯關系進一步聚類,最終提煉出21 個初始范疇,具體見表2。

表2 開放式編碼
Stage2:主軸式編碼。在前一步開放式編碼的基礎上對范疇聚類實現主軸式編碼,以挖掘出建立在范疇之間的潛在聯系。依照扎根理論的典型分析范式,將開放式編碼提出的21 個范疇歸納至7 個主范疇之中,具體見表3。

表3 主軸式編碼
Stage3:選擇式編碼。選擇式編碼旨在從主范疇中識別出發揮統領作用的關鍵范疇,其基于對主范疇的高度提煉,起到挈領提綱的作用。通過梳理回顧范疇之間的內在邏輯關系及演變過程,研究發現“新比較優勢→自主發展型價值網絡→主動的國際化戰略”對整體編碼解釋性較強,故將其作為核心范疇對主范疇形成串聯關系,最終提煉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波司登轉型升級的實現路徑。
扎根理論分析發現,波司登不斷調整發展戰略,獲取可持續的競爭優勢,經歷了4 個主要階段,即以新比較優勢參與GVC 分工培育系統集成產品;重構價值網絡提高系統集成能力;培育系統集成能力構建NVC,實現價值再創造與分工深化;采取主動戰略嵌入GVC 高端,與系統集成者結成戰略伙伴。如圖6 所示。基于以上分析,形成了本文研究的理論模型。

圖6 波司登基于價值網絡重構的轉型升級的理論框架
一是新比較優勢。發展中國家要掌握產業轉型升級的主動權,必須重建產品分工,不斷推進分工深化,以高位勢嵌入GVC,才能有效擺脫升級中的鎖定(劉明宇和芮明杰,2021;陳愛貞等,2021)。考慮到發達國家會選擇更具報酬遞增效益的產品進行分工深化,發展中國家則可選擇分工效應不太顯著的產品獲得比較優勢。由于這一階段所獲得的比較優勢是基于發展中國家自身從“產品-價值-功能”三個維度優勢節點與其他國家分工水平的比較,故可稱其為新比較優勢。基于新比較優勢重新參與分工,發展中國家具備了更好的產業鏈整合能力及培育產業鏈系統集成企業,還能夠獲得產業分工的主動權和國際分工中的比較利益(洪俊杰和商輝,2019;李雯軒,2019)。需要說明的是,這里的新比較優勢仍屬于“比較優勢”的范疇,發展中國家產業在參與國際分工中已經獲得了比以往更多的附加值,但仍未形成“絕對優勢”,在進一步轉型升級中仍需不斷探尋比較優勢所在,實現比較優勢的“升級”。順承以上分析,本文從交易成本(價值維度)、供應鏈成本(功能維度)、產業鏈系統集成能力(產品維度)等方面識別案例企業重新實現產品分工的新比較優勢。
二是自主發展型價值網絡。全球價值鏈視角下,發展中國家企業由于沒有產業鏈治理權而被低端鎖定,使發展中國家淪為發達國家的“污染天堂”,其根源在于發展中國家企業的低水平分工均衡。因此,發展中國家企業必須通過不斷分工深化達到更高水平的分工均衡,才能夠實現產業的自主優化轉型升級。但是在GVC 分工中,發展中國家產業價值鏈是割裂的,呈被俘獲的網絡關系(潘文卿和李跟強,2018)。既有研究表明,基于國內市場構建的NVC,本土企業表現出較強的功能升級和鏈條升級能力,發展中國家要推進產業轉型升級必須構建起自主分工演進的價值網絡,即自主發展型價值網絡(易開剛和厲飛芹,2017;徐華亮,2021)。本文對案例企業構建自主發展型價值網絡的分析聚焦于三個方面:企業專注于內生優勢的培育以提高專業化水平;企業運輸成本的降低與市場空間的擴大;企業交易成本的降低與收入水平的提高。
三是主動的國際化戰略。中國經濟發展已然形成兩個“中心-外圍”結構,為擺脫發達國家跨國公司主導的GVC 低端鎖定,在雙循環的雙重價值鏈分工下,中國須構建本土企業主導的NVC,采取主動戰略嵌入GVC高端環節,與GVC 分工體系下的系統集成者結成戰略伙伴關系,構建成為中國本土企業主導的GVC,從而帶動本土企業打造綠色價值鏈,獲得可持續競爭優勢(姚宏等,2020)。本文關注案例企業采取主動的國際化戰略是否以發展生產性服務業為突破口培育具有本土特色的跨國公司(或系統集成者),進而構建成本土大型企業控制的GVC,在GVC 與NVC 的良性互動中實現攀升。
本文的研究從信息、理論與資料的匹配情況和參照理論的對比三個方面進行了理論飽和度的判斷。首先,對波司登進行了為期3 年的持續跟蹤,研究團隊從多個渠道來源所獲得的研究所需信息出現了大量的重復現象,并且在長時期的案例跟蹤中,后期未出現新的信息,這表明本文研究已經達到了案例研究的信息飽和度。其次,依據現有權威研究的觀點,當理論或概念與資料匹配程度的改善已達到較高貼合程度后,則可以停止對資料的分析。研究團隊經過多次循環往復的論證分析,除了已經形成的3 個關鍵構念并未形成新的構念及相應的推論,可以說,基本上達到了關鍵構念與資料所描述現象之間的良好匹配。最后,本文研究判斷理論飽和度的主要依據是現有研究中產業可持續競爭優勢獲取及優勢轉型升級,以現有主流理論為參照,本文研究所提出的推論豐富并拓展了已有的理論知識,滿足了理論飽和度方面的要求。
由來料加工轉向貼牌生產。產業在轉型升級過程中需要通過審慎分析其內外部環境,做出戰略決策及選擇合適的產品和市場。紡織業一直以來都是我國的傳統優勢產業,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已經從紡織業大國成長為了紡織業強國。20 世紀80 年代,紡織業由“亞洲四小龍”開始向我國轉移,對我國改革開放初期的經濟發展起到重要的推動作用。囿于國內市場處在經濟轉軌期,完整的市場體系尚未建立,市場交易成本較高,波司登憑借良好的信譽和質量,拿到了來料加工訂單,繼而向貼牌生產轉變,以我國勞動力的低成本優勢獲得了高收益。因此,在這一階段,作為中國紡織業的典范,波司登的技術水平逐步提高,不斷實現產品創新,國內市場快速崛起擴大。波司登不僅成為國內紡織業的龍頭企業,還嵌入發達國家主導的GVC 環流中參與國際生產分工。
通過國內市場構建價值網絡。波司登以代工方式為主嵌入GVC 的后果,是波司登承接發達國家產業轉移,成為加工制造“工廠”,不能獲得產業轉型升級的主導權,被處在GVC 高端的發達國家企業俘獲,被低端鎖定,不僅加劇了環境污染,還遏制了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從短期看,通過代工生產企業經濟收益大幅提升獲得了價值增值。但從長期來看,代工生產模式限制了企業的創新發展,企業僅能依靠低端生產要素維持發展,不僅競爭優勢不可持續,而且環境污染加劇,限制了其綠色可持續發展。波司登為跳出代工方式的限制,注冊了“波司登”商標并擁有了自主品牌,開始以品牌提升和市場營銷為戰略重點,以基于“微笑曲線”的兩端提升為目標,建立起立足國內市場的價值網絡。波司登在進行了大量市場調研的基礎上,以顧客需求為導向,對羽絨服進行技術改進。正如波司登的技術人員所述:“10 幾個裁縫花了半個月時間,重新設計了30 多個SKU(stock keeping unit),里料加密、羽絨蓬松度增加、款式簡單明了、顏色清爽明亮,一經推出,大受歡迎”。雖然波司登從2014—2017 年連續實現了3 年全國銷量第一,但是卻不具有明顯的市場優勢。其原因在于,消費者對于市場上原有的羽絨服品牌具有較高的忠誠度,波司登這一品牌還未被消費者所熟知并信任。隨后,波司登采取了更加有力的品牌提升戰略。在得知中國登山隊攀登珠穆朗瑪峰的活動后,波司登鎖定了戰略目標,將“波司登中國銷量第一”的金屬牌放在世界最高峰并通過電視媒體廣告走進了千家萬戶,取得了非常好的宣傳效果。在此之后,波司登開始重視廣告這一途徑,打開波司登的品牌效應。可以說,這一時期通過品牌提升和占據市場高端獲得價值提升,成為波司登的新比較優勢。另外,從產業組織機制的角度看,重塑產業競爭優勢就是要在國際競爭中形成具有競爭力的市場結構。在市場競爭日益激烈的環境下,波司登董事長高德康著力于多品牌戰略獲得更多價值,據此培育產品的系統集成能力,在行業內形成綠色價值鏈、產業鏈和供應鏈的引領帶動能力,資源能源效率和生產效率得到有效提升,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水平逐漸得到提高。自2001 年起,實現了第二品牌“雪中飛”、第三品牌“康博”、第四品牌“冰潔”的系列延伸。主導品牌波司登針對中高端市場,雪中飛定位為運動羽絨服品牌,康博和冰潔則以中低端廣大消費者為對象。波司登憑借培育的系統集成產品一路高歌猛進,穩坐羽絨服市場第一的位置。嵌入價值星系獲得系統集成能力。波司登創造的系統集成產品是以顧客需求為導向、在價值星系成員間的協同合作下實現的,其是通過新比較優勢重新參與國際分工中獲得的。這帶來的啟發是,在發達國家跨國公司主導的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下,發達國家以高收入水平和高技術創新優勢在全球布局價值網絡,發展中國家企業轉型升級面臨的環境是較高的交易成本、較低的供應鏈效率及較低的企業系統集成能力。為避免與具有明顯比較優勢的發達國家競爭,發展中國家必須形成新比較優勢重新參與GVC 分工,才能獲取一定的發展空間,實現主動轉型升級。波司登通過品牌提升戰略、顧客導向戰略及價值星系成員間協同合作,不斷創造出新的價值。這正是對理論部分的演繹。基于新比較優勢重新參與分工對于企業破解“低端化”與“高碳化”具有重要的作用。
總結起來,波司登從承接發達國家產業轉移的代工生產方式到形成自己的品牌,基于品牌提升戰略找到了自身在優勢節點提升價值維度的新比較優勢,據此在價值的循環累積中獲得持續升級的能力,從而帶動行業內其他企業共同打造可持續綠色價值鏈,在國際競爭中獲得競爭優勢。
2010 年,波司登上市后第3 年,波司登公布的年度業績報告顯示收入下降19%,盈利大幅減少30%。波司登通過重新戰略定位轉型為綜合性服務品牌經營商,基于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的重組,構建自主發展型價值網絡,實現了從代工到自主的蛻變。
產業鏈的重組。一是波司登基于以消費者視角為主的思維模式展開對消費群體的深入研究,從而優化市場結構;二是以市場數據為支撐推動產品系列化,通過數據化的開發,獲取消費者地域差異、年齡差異、個性差異等所產生的差異化需求,打造出立體化的產品條線,從而增加產業鏈利潤;三是將具有國潮氣質的波司登融入國際化品格,整合產業鏈國際化優勢資源,提升國際競爭力,提升資源配置效率,優化廠商生產能源結構,不僅獲得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攀升的新動能,還有助于減少對環境的污染。此外,波司登還聚焦尖端產品的研發,不斷夯實品牌領導力和擴大產品市場。正如波司登市場部經理所述:“波司登專業保暖系列的推廣分別體現在南極科考隊執行的幾次重點任務、城市滑雪羽絨服的設計在全球榮獲大獎及助力珠穆朗瑪峰的攀登活動等,這都展現了波司登的品牌態度。”
供應鏈的重組。波司登品牌旗下智能物流管理中心大規模應用了自動導航運輸車,其自動化率達90%。通過機器分揀,有效提升了分揀出貨效率,這種高效的分銷模式可以降低供應鏈成本,打造形成綠色供應鏈。此外,品牌還通過引入阿里巴巴互聯網架構技術打造了品牌私有的新零售管理平臺,該平臺可以動態檢測中央倉庫、原材料倉庫的庫存水位并及時調整,讓每個門店的貨量都基本持平,避免出現缺貨、少貨問題。為了能夠讓品牌在銷售旺季也能平穩出貨,波司登通過滾動下單,實現兩周優質快返供應,有效提升品牌羽絨服的售罄率,降低了羽絨服庫存擠壓引致的銷毀廢棄紡織品產生的環境污染風險。依托于全球領先的供應鏈模式,使得品牌能更迅速、精準地滿足消費者需求,提升消費者購物體驗,讓消費者更愿意進行回購。此外,在完善的供應鏈系統下,波司登品牌的存貨倉儲成本得到了大幅度降低,產品庫存管理也更為高效。構建綠色供應鏈壁壘,大大提升了品牌的核心競爭力,無形之中擴大了企業的市場空間,從而深化了分工,獲得了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攀升的新動能。
價值鏈的重組。波司登不斷對上下游環節進行拓展延伸。首先,對下游環節的拓展,代表性事件如下。1999 年,波司登成立波司登世界貿易公司,開始發展海外事業,同年將其產品推向了質量要求嚴苛的瑞士市場。隨后,波司登成功建立了其海外銷售渠道,2002 年波司登進入俄羅斯市場,在莫斯科設立形象店進行品牌推廣并搭建起零售網絡。2008 年,波司登起入駐英國進行連鎖經營,并在倫敦曼哈頓街開設了海外旗艦店,并于同年在美國設立分公司進行本土化設計經營。其次,對上游環節的延伸包括:革新傳統羽絨,將原先60%的羽絨含量提高至90%,采用進口面料使羽絨服向輕薄型改進。從1999 年波司登進入國際市場至今,波司登羽絨服已經銷往美國、法國、意大利等72 個國家。這得益于波司登對品牌國際化的持續推動。2001年推出環保高鵝絨羽絨服,通過環保面料和優選鵝絨滿足了國際對紡織產品更高的環保標準。2003 年經歷了“非典”,波司登創新性地推出抑菌高鵝絨羽絨服,將中國羽絨推向了高科技行列。2018—2022 年,波司登多次亮相紐約時裝周、米蘭時裝周和倫敦時裝周,代表中國羽絨服登上國際舞臺;攜手高田賢三、法國國寶級設計師高緹耶等國際知名設計師,讓羽絨服從原來的功能性進階為兼具功能性與時尚性,助推中國制造向中國創造躍遷。2019 年,波司登成為首個登陸米蘭時裝周的中國羽絨服品牌。2020 年,波司登又登上倫敦時裝周,向世界展示了中國品牌的專業實力。在“2022 全球最具價值服飾品牌排行榜50 強”,波司登名次提升至第48 名。
波司登通過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重組,形成了具有自主轉型升級功能的價值網絡,獲得了更高水平的系統集成能力,這是波司登采取主動戰略參與國際分工的前提。波司登的實踐演繹了理論部分提出的構建自主價值網絡對于企業系統集成能力提升的重要性。在這一過程中,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在協同合作中不斷創造出新的價值,推進企業實現可持續自主轉型升級。特別值得指出的是,波司登在價值網絡重構中聚合創新要素,竭力推動行業產業鏈綠色升級,實力登榜中國首個“可持續時尚踐行者”名錄,ESG 評級提升到了行業領先的A 級,并獲得CDP 氣候變化管理“B-”評級,是目前為止中國紡織服裝企業獲得的最優評級。
總結起來,波司登基于產業鏈、供應鏈和價值鏈重組,通過重構價值網絡打造形成優勢節點,創造了獲得“新比較優勢”的條件,進而通過提升產業價值、打造綠色供應鏈及形成系統集成產品獲得自主轉型升級功能,在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中實現主動戰略,克服低端鎖定困境,從而帶動行業內其他企業共同打造可持續綠色價值鏈,在國際競爭中獲得競爭優勢。
波司登不斷培育系統集成能力,通過構建形成NVC 不斷實現企業價值的再創造與分工深化。品牌提升上,更換了沿用多年的商標;市場營銷上,處處體現年輕、時尚,波司登和萬達300 個購物中心合作,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做了快閃店、店中店。此外,波司登的營銷向時尚和新媒體傾斜,通過小紅書、抖音等新媒體渠道,嘗試key opinion leader(KOL)、短視頻等推廣方式。拓展價值星系成員,突破性地開展跨界合作,如波司登品牌運行中心工作人員所述:“在上海迪士尼開業之時,波司登跟迪士尼合作,推出波司登迪士尼系列羽絨服產品,大受好評。”就系統集成能力的提升來看,由原來的功能性進階為兼具功能性和時尚性的服飾品牌。波司登品牌旗下有登峰、傳奇、極寒、高端戶外等共9 大主題系列。其中,登峰、傳奇與征服者系列主要應對極端天氣,更突出保暖防風等功能性;而極寒系列(工裝風加厚羽絨服)、泡芙系列(時尚撞色便攜式羽絨服)、時尚運動系列(活力動感)產品更具時尚性,深受年輕消費者青睞。在渠道優化方面,線下加速自營店布局,線上深耕天貓,加快直播電商與微商城布局。波司登正式以大工匠精神將設計賦能和品質提升放在了重要的戰略地位,從中國品牌到走向全球,將波司登打造為了一張具有代表性的“中國名片”。渠道創新上,波司登通過加強零售精細化運營,實現線上線下全渠道的融合,不斷升級渠道,優化渠道結構布局,在核心商圈開設門店和體驗店,促進波司登品牌觸達核心商業體的消費人群,主流渠道門店人流量大、熱度高,有助于銷售的增長。同時以線上直播帶貨促進產品精準觸達潮流個性的消費群體,形成企業微信圈層化、社區化供應場景等。產品溫度上,波司登作為全球規模領先的羽絨服品牌,一直注重消費者對產品升級的需求,2021 年首創風衣羽絨服,將西方經典風衣與東方保暖羽絨服完美融合,受到消費者的一致好評,開秀1 小時銷售破1000萬元,24 小時單款破1600 件。波司登用自己對于產品的“溫度”給予消費者具有國際品質的羽絨服穿著體驗,同時也讓行業看到了波司登作為中國品牌,強大的創新與研發實力。作為處在GVC 與NVC 高端的系統集成廠商,波司登積極發揮龍頭帶動作用,在行業內推廣分享先進技能經驗,并面向合作供應商、加工廠、消費者倡導環境守法、踐行節能減碳、促進綠色發展,引導供應鏈伙伴共同參與減排創效,不斷提高行業核心與關鍵共性技術創新能力,打造可持續發展的產業生態。
總的來說,波司登培育系統集成能力構建NVC,實現價值再創造與分工深化實踐說明面對不斷變化的環境,我國紡織業企業需要構建自主的NVC,不斷構建基于“產品-價值-功能”三維度的優勢節點,為自身創造獲得新比較優勢的條件,促進自身參與國際分工水平的不斷提升,獲取可持續競爭優勢,從而破解“低端化”與“高碳化”雙重鎖定的困境。
波司登以產品設計和品牌推廣向嵌入GVC 高端,同時不斷發揮研發優勢著力提升“微笑曲線”兩端,基于自己擅長的領域做大做強一個品類,采取主動戰略參與國際分工,進而與發達國家跨國公司系統集成者結成戰略伙伴。
高端化和品牌化密不可分。正如波司登設計師所述:“波司登發布的100%中國原創頂配的登峰2.0 系列,產品一經上市就為行業帶來全新的驚喜。波司登在羽絨、面料、工藝、版型等方面不斷創新,成為行業龍頭企業,并以尖端科技和高端品質引領中國羽絨服行業變革突破,努力在自己最擅長的領域做到全球領先,成為消費者公認的“羽絨服專家”。波司登歷時兩年研發與創新,聯手國家登山隊、南極科考隊、中國北斗定位等百余位專家共同研發而成。經歷了500 道制作工序,300 余項專業測試,以及5 次珠穆朗瑪峰和南極等極限環境測試,用實踐測試力證其無懼極端環境的優異御寒性能。在研發過程中更攜手中國航空工業文化中心,首次將航空材料技術應用于服裝領域,并實現了全球三大定位系統之一的北斗定位搜救系統在羽絨服領域的首次應用。”波司登在采取主動戰略的同時,還與GVC 系統集成者結成戰略伙伴,波司登首次亮相紐約時裝周,以東方魅力的代表元素“牖”為主題,以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為背景,把中國的傳統文化審美和現代的科技工藝相結合,向世界展示了中國文化的底蘊魅力和波司登的匠心之美。此外,波司登還在不斷推動國潮系列的產品與海外市場合作,不斷推進高端產品國際化。在加快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大背景下,國貨品牌將面臨更廣闊的發展機遇。波司登設計中心將持續加強產品研發創新、時尚設計創意,從產品層面和精神層面力求滿足新的需求,創造新的價值,不斷增強文化自信。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波司登在獲得新比較優勢后還不斷地把自身業務能力與國家“雙碳”戰略緊密結合,針對環保原料、綠色設計、智能制造、節能降耗、減少污染、綠色物流與倉儲、廢物管理及包裝材料的控制等環節,推進碳排放量化和碳目標考核,打造綠色工廠、綠色供應鏈,逐步實現綠色管理全覆蓋。波司登設立了每年提升10%~20%環保產品占比的長期目標,加強輕暖羽絨服的創新研發,增加新型環保面料的應用,為消費者提供更健康、綠色的產品。
綜上所述,波司登始終鏈接新技術、新工藝、新功能、新業態,把品牌產品核心競爭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邁進。波司登的成長歷程印證了“做產品是做現在,做品牌是做未來”這一產業發展理念,在“科技、時尚、綠色”三大領域取得顯著成效。“以全球視野高度定位‘中國制造’,用產品深度支撐品牌高度”,正是波司登不斷提高國際競爭力的實踐路徑。
本文通過對波司登的縱向探索性案例分析,揭示了以紡織業為代表的中國傳統制造業借力“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的雙重價值鏈分工實現轉型升級的路徑及背后邏輯。主要研究結論如下。
以顧客需求為導向,在價值星系成員的協同合作下創造系統集成產品是以紡織業為代表的中國傳統制造業破解低端鎖定困境的關鍵。在發達國家跨國公司主導的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下,發達國家企業以高收入水平和優勢創新水平在全球布局價值網絡,以紡織業為代表的中國傳統制造業企業參與全球價值鏈體系不可避免地面臨著“被俘獲”。中國企業轉型升級面臨著較高的交易成本、低供應鏈效率、低企業系統集成能力。為避免與具有明顯比較優勢的發達國家競爭,發展中國家必須形成新比較優勢重新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才能獲得一定的價值鏈攀升空間,實現主動轉型升級。為此,發展中國家傳統企業需要通過品牌提升戰略、顧客導向戰略及開展價值星系成員間的協同合作,不斷創造新的價值,而非被動地進行價值積累,才能夠不斷地在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中推進分工深化,破解低端鎖定和淪為發達國家“污染天堂”的困境。
通過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重組,構建形成具有自主轉型功能的價值網絡,獲得更高水平的系統集成能力,是以紡織業為代表的發展中國家傳統產業采取主動戰略參與國際分工的前提。在發達國家跨國公司主導的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中,中國企業依據勞動力的低成本優勢參與國際生產分工,但這是一種被動參與的方式。即使中國企業技術水平得到提升,但由于缺乏全球價值鏈治理權,企業被鎖定在價值鏈低端而淪為“世界工廠”,對本國的生態環境造成嚴重的危害,還制約了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為此,中國傳統制造企業需借力龐大的國內市場,鼓勵企業之間開展戰略合作,將各自的價值鏈重組后以獲得主動參與國際分工的主動權。
在“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中國已然形成了兩個“中心-外圍”格局,中國企業需基于重構的“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三維度價值網絡找到自身優勢節點進行升級,才能擺脫陷入線性升級動力不足和“交互鎖定”①“交互鎖定”可以解釋為:一方面,企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對國內價值鏈的構建形成阻滯;另一方面,企業參與構建國內價值鏈阻礙了其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困境。價值網絡作為價值鏈條的立體網絡層次結構,分別從橫向和縱向拓展和延伸價值鏈條。我國東部地區在充分利用國內大市場構建形成本土企業主導的NVC 時,基于價值星系型組織理念重組的價值網絡通過培育系統集成企業,帶動星系成員同國際大型供應商競爭擠入全球核心供應鏈,與系統集成者結成戰略伙伴關系形成新的系統集成者,最終構建成為中國本土企業主導的GVC,從而更好地調動本土企業打造綠色產業鏈、供應鏈和價值鏈。
通過案例演繹紡織業轉型升級的實現路徑,得到以下管理啟示。
第一,深刻洞察消費趨勢,重視品牌定位。需要立足于全球消費市場,收集并整理大量的數據,對產品銷售和用戶反饋進行深入分析,深刻洞察用戶的真實需求。此外,還要隨著市場環境的變化不斷調整策略,協助品牌完成新的定位,從新品類、新品牌、新渠道等多角度為品牌成長提供堅實助力。波司登對消費趨勢的深刻洞察是其品牌轉型的基礎,而明確的品牌定位則是品牌升級的首要策略。清晰、明確的品牌定位能夠充分體現品牌的獨特個性、差異性優勢,而這正是品牌核心價值所在。對于波司登而言,其在厘清市場定位及自身優劣勢后,明確了“全球熱銷的羽絨服專家”的品牌定位,并圍繞這一品牌定位,塑造了鮮明的品牌形象,成功地向消費者傳達了品牌基調。此外,波司登不斷夯實自身的優勢,洞察到消費者追求綠色、時尚和科技的需求,在設計、工藝和環保上不斷追求突破,在時尚設計和產品理念等多個層面進行戰略升級,有效地提升了產品競爭力。
第二,重視跨界合作,全方位引領國際市場。隨著全球化的不斷深入,國際合作和市場拓展成為企業追求發展的重要途徑之一。需要不斷加強全球資源整合和合作創新,實現了良性循環的發展格局。注重跨界合作,推進產品國際化戰略,也是波司登轉型的關鍵。無論是在國內市場中迎合年輕消費者,打造泡芙系列和時尚運動系列等更具時尚性的產品,還是從國內走向全球,與國際領先企業開展戰略合作,以東方魅力的代表元素“牖”為主題,以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為背景,把中國的傳統文化審美和現代的科技工藝相結合,向世界展示了中國文化的底蘊魅力和波司登的匠心之美,波司登不斷增強競爭優勢躋身GVC 高端,不斷推進高端產品國際化。
第三,提升企業形象建構品牌實力,在國際化戰略中發揮重大助推作用。企業形象傳播的目的是獲取大眾的價值認同以吸引更多消費者,企業形象傳播是一種情感的傳播,通過傳遞企業文化、企業愿景與企業精神,可以賦予企業人格化的溫度,強化品牌感染力。波司登在營銷傳播中將“溫暖全世界”這一企業使命作為傳播口號,在公眾心中有力地塑造了一個面向世界、有關懷、有承擔、有夢想的中國企業形象。這一做法不僅贏得了國內消費者的品牌熱愛,更重要的是通過產品增強了文化自信、民族自信。更為重要的是,國家“雙碳”目標已然成為企業提高競爭優勢的嶄新風向標,企業以減污降碳樹立行業標桿,成為高質量發展的創新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