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理解并實踐一個中國原則,當立足國際法語境。在國際法里,一個中國原則是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臺灣和大陸同屬一個中國,中國主權和領土完整不容分割;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唯一合法代表。所有和中國建交的國家,都正式承認一個中國,承諾不與臺灣有官方關系,所有中國締結或參加的政府間國際組織,亦是如此。這些既是歷史也是現實,必然規劃著將來。一個中國不只是客觀事實,更是一種法律制度,具有國際法基本原則強行法上效力。堅守一個中國原則,在國際法上和國際社會,需要延續歷史,嚴防外部勢力詆毀破壞維持的現狀。為此,需要國內法配合,堅決貫徹《反分裂國家法》,嚴防內部分裂暗黑滋長并與外部勢力勾結。中國承諾不放棄非和平方式,確保國家主權獨立和領土完整的國際法上根據,就是國家自衛權。這些目標和行為方式,既可通過法律機制,也需要法律配合,更必須將法律作為前提事先預備。
關鍵詞:一個中國"" 臺灣問題"" 制裁“臺獨”
中國分類號:D61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8557(2024)03-0003-07
一、一個中國作為國際法上的客觀事實
1871年,“八瑤灣事件”爆發,八重山群島船難者因誤闖臺南原住民領地而遭殺害,在與日方交涉中,清官員在文書中稱殺害船難者的排灣族原住民為“化外之人”;日方據此認定清政府視臺灣為無人區,即清朝未在臺灣地區實施有效統治,出兵進犯臺灣。后雙方展開交涉,這是中國第一次就臺灣地位與歸屬在外交上的交鋒。
二戰結束,臺灣不僅在法律上、在事實上已歸還中國。正是在主權和領土完全歸屬中國背景下,臺灣問題卻產生并延續至今。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至同年10月25日中國戰區臺灣省受降儀式止70天里,是臺灣主權確定屬于中國后,治權轉換交接期。當時中國主權唯一合法的政府代表,就是“中華民國”。
1912年1月1日,“中華民國”誕生。中華民國正式承接并取代清朝,成為中國主權對內對外唯一合法代表。這一代表資格完全毫無疑義的時限可延續至1949年10月1日。在此之前,中國還以“中華民國”名義加入聯合國并獲得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席位。
中華人民共和國于1949年10月1日成立之后,當時的國民黨殘余力量挾“中華民國政府”盤縮在臺灣,這是臺灣當局最早起源,在1955年1月之后,其實際轄區僅限于臺灣諸島。中華人民共和國從成立之日起,就獨立積極開展新中國外交事業,更為實質地在國際法上和國際社會里代表中國;對此就連在中國內戰中“扶蔣反共”的美國政府也予以明確承認;1950年1月5日,美國總統杜魯門發表聲明,承認中國對臺灣的主權,美國目前無意在臺灣獲取特權,也不打算使用武裝部隊干預中國局勢。1950年6月6日,毛澤東在中共七屆三中全會上重申“解放臺灣、西藏,跟帝國主義斗爭到底。”
二、一個中國作為國際法律制度
(一)聯合國2758號決議規范本義
2758號決議與一個中國相關的核心意義有三個,一是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在聯合國組織體系內唯一合法代表中國,是安理會五個常任理事國之一,二是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利,三是立即把蔣介石的代表從聯合國組織及其所屬一切機構中所非法占據的席位上驅逐出去。這是一個中國原則首次國際法化,至今已有五十余年。如何理解這三個核心意義?
首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始于1949年10月1日。無論是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中國在聯合國及其一切所屬機構中唯一合法代表,還是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一切權利,只能自1949年10月1日始。
其次,理解“立即把蔣介石的代表從聯合國及其所屬一切機構所非法占據的席位上驅逐出去”這一表述的意義,必須基于時序分三層展開,一是從“立即……,驅逐出去”整體,是指1971年10月25決議生效之日起,聯合國及其所屬一切機構中不再留有蔣介石代表席位。二是必須與“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利”相呼應,對“非法占據”中“非法”做出具有溯及既往,有國際法拘束力的規范解釋:自1949年10月1日起到1971年10月25日止,將蔣介石的代表留在專門配給中國的席位上,哪怕已成過往,亦構成“非法占據”,是一種否定性評斷,與“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利”接續和對應。否則非為“恢復”而為“置換”。故“非法占據”有兩層意義,一是具有追溯既往的規范矯正性評價意義,既是對臺灣當局在22年間(1949.10.01-1971.10.25)在聯合國所為之否定,更是對那些阻撓中華人民共和國入會的外部勢力譴責。二是在規范上對聯合國自我拘束,有面向未來的法律效力,從1971年10月25日起,聯合國必須針對讓蔣介石及其繼承者的代表進入聯合國組織及其所屬一切機構的言行予以絕對阻止,嚴格遵守決議的規范約束。
再次,從聯合國成立時起,至1949年10月1日止,蔣介石的代表以“中華民國”名義在聯合國及其所屬一切機構的席位及其活動,合法有效,不被2758號決議所否認;它的溯及既往效力追溯,截止至1949年10月1日。籍此證明,在國際法上,中華人民共和國在一個中國的主權意義下,繼承“中華民國”。
綜合上述,可得出三項結論:第一,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在1949年10月1日之前,她在國際法上和國際社會里唯一合法代表是“中華民國”;在1949年10月1日之后,她的唯一合法代表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已由2758號決議中具有溯及既往法律效力的規范所確認。第二,無論“中華民國”,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在其所代表的中國里,始終將臺灣和大陸連為一體,從未將二者分開,更未單獨將臺灣“拎”出來給予不同規定。臺灣當局盤踞在臺灣是內戰結果。在國際社會和國際法上,從未存在過臺灣地位未定格局。臺灣從未溢出過中國主權和領土范圍。即使兩岸處于“分隔狀態”,也只意味著中國內戰所致,作為遺留問題存續至今;兩岸同屬一個中國,作為事實和規范,從未曾改變。聯合國2758號決議中一字不提臺灣,正是秉承這一旨意。第三,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為中國唯一合法代表后,臺灣地區作為中國領土和主權固有組成部分,不影響臺灣地區和臺灣同胞生存和發展的國際空間,還可利用中國大陸縱深厚實、人口廣大和資源條件豐富等優勢和便利,以及兩岸一家親而具有更加廣闊的國內生存和發展余裕,從而在更高水平上拓展臺灣人民的國際生長空間。
(二)一個中國國際法上的實踐機制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在外交活動中如何處理臺灣問題,核心就在于堅持、維護即實踐一個中國原則。這是中國始終未予動搖的底線。堅持并維護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臺灣是中國一部分的最新外交實例,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與瑙魯政府恢復外交關系。2024年1月24日,兩國在建交聯合公報中明示:瑙魯共和國政府承認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代表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臺灣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瑙魯共和國政府承諾不再同臺灣發生任何官方關系,不進行任何官方往來。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對瑙魯共和國政府的上述立場表示贊賞。
截至2024年1月24日,183個國家與中國建立了正式外交關系,所有建交國在與中國共同發表的建交聯合公報中,幾乎都有本義與上述表達完全一致的段落,構成中國與外國建交模版。
183個與中國建交國,始終堅持一個中國立場,這已是廣泛遍布全球的外交現實。它堅實而雄辯地告訴國際社會,一個中國是中國一切外交關系的奠基石,從未改變。更不許破壞毀損。歷經七十余年,一個中國既是歷史,也是現實,更是具有規范約束力的有關中國的國際法基本原則。一個中國構成了國際法上和國際社會里有關中國及其利益的普遍性國際法原則,具有國際法基本原則所獨有的強行法上效力。在中美外交關系上,一個中國原則的歷史、地位、效力雖也理當如此,卻表現得格外糾纏復雜。
三、一個中國原則實踐中的美國障礙
1949年10月1日之后朝鮮戰爭爆發之前,美國甚至準備放棄臺灣當局,而以事實方式默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合法代表,但當時可能既不是唯一政策選項,也尚未涉及聯合國席位。朝鮮戰爭讓一切改變了,但海峽兩岸還都堅持兩岸同屬一個中國,臺灣是中國固有部分,并且己方政府代表中國,因而表面或形式上雖為“一邊一府”,但實質上均屬“一個中國”,這種格局一直延續到2758號決議面世為止,但美國明示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要到1979年1月1日《中美建交公報》發布。
中美第一個公報是1972年2月27日《上海公報》。對臺灣問題,公報表示“美國認識到在臺灣海峽兩邊的所有中國人都認為只有一個中國,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美國政府對這一立場不提出異議”。中國認為“臺灣問題是阻礙中美關系正常化的關鍵問題,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唯一合法政府,臺灣是中國的一個省,早已歸還祖國”。兩者最大差異在于中國的唯一合法代表,美國并未明確承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但也未否認。對此,當時美方主事人亨利·基辛格寫道:“于美國而言,問題不在于是否同意一個中國的原則,而是要基于美國國內需要在適當時機承認北京為一個統一中國的首都。這次密訪讓美國立場發生了微妙的轉變,美國開始逐步接受了一個中國的原則。”
1979年1月1日的中美《建交公報》說:“美利堅合眾國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在此范圍內,美國人民將同臺灣人民保持文化、商務和其他非官方關系。”理解此表述,既當基于中國立場,亦應兼顧美國考慮。首先,雙方都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唯一合法代表,因而臺灣當局不可能再是對外代表中國或在臺灣的中國領土和主權意義下的政府。《建交公報》沿用《上海公報》,臺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代表的中國的一部分,也得到美方承認,故一個中國原則對美國有拘束力。
《上海公報》里“美國方面認識到,……它重申它對由中國人自己和平解決臺灣問題的關心。考慮到這一前景,它確認從臺灣撤出全部美國武裝力量和軍事設施的最終目標。在此期間,它將隨著這個地區緊張局勢的緩和逐步減少它在臺灣的武裝力量和軍事設施”這一議題,未出現在《建交公報》,而代之以美國和中國臺灣地區間只有文化、商務和其他非官方關系,并將其置于一個中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唯一合法代表中國的框架內。這意味著《建交公報》同意美國和中國臺灣地區間自中美建交之時起,只存在非官方關系。
《上海公報》中上述議題牽涉到兩岸中國人解決臺灣的方式,以及逐步減少直至徹底撤出美在臺軍事力量;但這些議題顯然不可能歸入非官方關系而是官方關系,且只能是非正式官方關系,故《建交公報》中的“非官方關系”有兩義,一是一般意義上非官方關系,二是特殊情形下非正式官方關系(后被《八一七公報》正式表達)。兩個公報重疊的部分,構成中美關系正常化基礎;但《上海公報》中未被《建交公報》提及的,才是臺灣問題最根本的核心之處。正因為根本核心之處《建交公報》未予觸及,才會有1982年《八一七公報》。在當時如此處理,實質上相當于將臺灣問題從一個中國原則指涉體系中抽離并暫時擱置。正如鄧小平先輩所言:“中美建交后,希望美國政府慎重處理同臺灣的關系,不要影響中國采取最合理的方法和平解決臺灣問題。如果美國繼續向臺灣出售武器,從長遠講,將會對中國以和平的方式解決臺灣問題設置障礙,最終只能導致武力解決。在實現中國和平統一方面,美國可以盡相當的力量,至少不要起相反的作用。”
《上海公報》發布時,美國與臺灣當局間共同防御條約仍有效。一方面美國認為按照條約規定必須為臺灣提供協防,另一方面因公報承認兩岸同屬一個中國,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并默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合法代表,就需要在公報框架里申明,它按照條約協防臺灣與公報內容并不抵觸,或者如果認為有抵觸,也并非沒有可解決之道,于是既提倡兩岸中國人和平解決臺灣問題,又承諾逐步減少在臺武裝力量和軍事設施,直至最終全部撤出。公報是美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共同簽署,這就相當于在知會中方之后,并未招致明確清晰反對,或者有附加條件。美方可能認為它在兩岸如此行事,中方或許可以接受,至少在當時那種國際國內環境下是如此。
在《建交公報》草擬談判階段,由于中方的堅持,《上海公報》上述內容,并未進入其中。《建交公報》于1979年1月1日起生效,“美臺共同防御條約”于1980年1月1日終止。如果美方堅持中美建交后,仍有義務繼續承擔協防臺灣地區的義務,就必須有一個法律上的根據。既然雙邊協議不可能,就只能通過美國國內立法產生一部專門處理美國與臺灣方面關系的法律,以便全方位長期持續地處理臺美之間非正式官方關系和各種非官方關系,所謂《臺灣關系法》應運而生。
四、應對一個中國的挑戰
(一)中方督促美恪守三個公報是否必須
中美關系繼續以三個公報為基準,中方需要考慮于己方真正的利害所在是否有益。美國長時間如此虛化、掏空一個中國原則,并將“原則”降格為“政策”的做法,并不構成一種中國默認而為美國所為合法化正當化的實踐慣例,遑論具有法律上規范效力。因為與美國如此持續而為并行的是,中國始終不渝地堅決反對、抗議。時間上的持續經過,更加突顯了這種情形不容妥協。
基辛格對此有異常清醒的認知:中國從不接受美國立法機構可以就對臺出售武器規定義務,或把和平解決臺灣問題作為美國給予外交承認的先決條件。他告誡美國官方,把默認現實等同于未來無限期的同意是危險的,一種行為模式幾十年來一直被接受,并不能消除其長期的風險。“中國同意《八一七公報》中含糊的措辭和對有關臺灣條款的靈活解釋,只能是因為它認為與美國合作符合它另外的目標。”當時,對此附加條件的接受而達成中美關系正常化目標的決策,曾任中國駐美國大使朱啟楨有過解釋和評價:當時如果堅持美國要停止向臺灣出售武器的話,我們就可能喪失和美國建交的時機。如果我們為了求得同美國建交,對武器問題就放過去的話,這個問題將來會成為一個長期解決不了的問題。鄧小平同志跟美國代表談判的時候,就提到了這個問題。鄧小平提出是不是雙方可同意發表建交公報,建立外交關系。這個武器問題,就留待雙方建交后兩國政府繼續商談解決。因為有了這句話,才有后來的“八一七公報”。
(二)一個中國實踐中的長效法律機制
一個中國原則的實踐,當需法律預案,配套以長效法律機制讓其自然發揮功效,相關法律預案思路如下:第一,為落實《反分裂國家法》,針對“臺獨”勢力當制定《中華人民共和國臺灣地區緊急事態處置法》,針對外部勢力干涉干擾中國統一,防止內外勢力勾結,特別外部勢力過分干涉,宜制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外部勢力干涉臺灣地區法》等。一旦嚴重緊急事態出現或極有可能出現,宣布臺灣當局為叛亂中國的成建制武裝團體等,以迅捷采取針對性行動,并與臺灣同胞整體分隔。第二,為非和平方式解決臺灣問題提供系列法律預案。設立預案理由是,一旦開啟非和平方式解決臺灣問題,其范圍和影響會超出兩岸而導致國際法的適用;根據國際法,與外部勢力間的武裝沖突也當依循相關的交戰規則,因而武裝行為同樣需要具體的法律警示。
結語
一個中國原則在國際法語境含義如下:第一,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大陸和臺灣同屬一個中國,中國主權和領土完整不容分割或分裂;第二,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唯一合法代表。臺灣問題純屬中國內政,不容外部勢力干涉。第三,臺灣地區國際生存和發展空間,必須在符合此兩義前提下,予以足夠充分合理安排和支持。
一個中國不僅是中國國際法基本原則,更是一個業經七十多年(大陸和臺灣同屬一個中國,中國主權和領土完整不容分割和分裂)和五十多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唯一合法代表)的民族和國家的制度實踐。在國際社會里,既是一段真實可追溯的歷史,更是一種客觀現實,還是可預見可控導的將來。任何和中國建立外交關系的國家,或中國締結或參加的國際組織,對此歷史和現實,不僅承認,而且實實在在遵守,業已成為一項法律制度。即使個別國家有意模糊一個中國含義,甚至采取某些令人不齒手段虛化、掏空一個中國意義,其單方面將“原則”降格為“政策”,也是在承認并遵守一個中國原則之下,悄然而為。在現實中,一個中國是一種堅實的客觀存在。在國際法上落實和在國際社會里維護一個中國的任務,就是反對分裂,維護中國主權和領土完整,尤其是要反對并防止外部勢力及內外勢力勾結,試圖將一個中國的現實打破,或使其處于瀕于分裂的危險中。中國可基于國家主權固有的武裝自衛權利,尤其是預先采取針對行動的權利,全力堅守一個中國原則。
“一個中國”在國內法律語境含義如下:臺灣問題是中國內戰遺留問題,在現狀及維持中,必須注意到兩岸處于一個中國框架的現狀,并有融合程度更高的方向。兩岸可以就包括正式結束敵對狀態在內任何事項,進行協商。祖國統一在國內法意義上,有且只有兩點,一是在維持一個中國基礎上,就正式結束兩岸敵對狀態展開交涉的同時,要嚴防內部分裂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的暗黑勢力滋長,切實建立具有威懾效應的預警機制;二是在維持最底限的一個中國即祖國統一基礎上,推進兩岸一體化程度更高的祖國統一建設。
(責任編輯:蘇"" 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