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當代古典舞形象塑造的生命力源于對傳統文化的繼承與創新,從歷史文化風貌的展現到對新時代篇章的書寫,堅持民族審美意識、賡續民族血脈的根基上加以創新突破,賦予當代古典舞以傳統神韻與現代氣質。文章以當代古典舞形象塑造的嬗變,分析當代古典舞形象塑造的傳承與創新的當代話語表達,旨在研究當代古典舞形象塑造藝術的現代化發展的新樣化,以及舞蹈行動者在當代語境中如何策略性的突破操演。
關鍵詞:當代古典舞形象塑造傳承創新藝術實踐動態關系
縱觀中國舞蹈的發展歷程,宋代以后傳統古典舞逐漸與戲曲藝術融合而失去其獨立性,當代意義下的中國古典舞乃是20世紀50年代后對中國傳統舞蹈的提煉、整理、加工與再造而來,代表具有中國風格的古典舞蹈。中國古典舞與中國傳統舞蹈一脈相承,擁有悠久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遙遠時代的民間舞蹈,在長期的舞蹈藝術實踐與探索中形成了相對穩定的表演范式,無論是講求身韻的舞蹈動作,還是寫意性突出的形象塑造,都體現出中國古典舞的審美特質。當代古典舞自建立至今已經經歷了半個世紀的風雨,在傳承傳統文化精神的根基下融入多元化的藝術元素與文化思想,研究當代古典舞形象塑造的傳承與創新,本質上是對當代古典舞內涵的挖掘與獨特表達。
一、當代古典舞形象塑造的嬗變
(一)20世紀50年代后對戲曲的借鑒
古典舞作為一門獨立的舞蹈藝術被正式定名于20世紀50年代,中國舞蹈家開啟了研究、復現與發展中國古典舞之路,通過建立中國古典舞教材,創作中國古典舞劇目等形式生動展現中國古典舞的風采。由于宋代以來傳統古典舞從屬于戲曲藝術的范疇,所以在古典舞概念的確立之初,古典舞形象的塑造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戲曲藝術的影響,在古典舞表演中也會借鑒戲曲元素,具體體現為:一是對戲曲表演程式的借鑒。在該時期,古典舞的題材與戲曲類似,追求以舞蹈藝術語匯講述傳統故事、神話傳說等,將戲曲表演中的“做”與“打”加入到古典舞的動作當中。如早期古典舞代表作《寶蓮燈》中,當“三圣母”看到“書生”在休息而忍不住上前看時,運用了戲曲表演中“欲揚先抑”的動作程式,“三圣母”欲上前看卻先回身,圓場走進后又折回,全部的動作皆從反向開始,塑造出羞澀內斂的“三圣母”形象;二是對真實場景的模擬。早期的古典舞在表演時會在舞臺布局上講求逼真,在真實場景的襯托下讓形象塑造更具真實性與說服力。如在《寶蓮燈》中舞臺上有逼真的涼亭、假山,“三圣母”依靠在假山上朝“書生”張望,形象躍出舞臺,靈動自然。對戲曲元素的借鑒讓我國早期古典舞在短時間內推出了大量優秀的藝術作品,但過度借鑒戲曲元素,難以體現出古典舞作為一門獨立藝術的價值與獨特審美氣質。①
(二)改革開放后的對舞蹈本體的回歸
改革開放后,我國文化藝術事業的發展迎來了黃金時期,越來越多的專業舞蹈家、理論研究者開始關注古典舞本體的回歸,即摒棄古典舞外在的裝飾,將古典舞視作一門不可替代的獨立的并且具備獨特審美價值的藝術,追求古典舞在身韻動作上的外在形式以及文化內涵,該時期古典舞的形象塑造也發生了深刻的變化。首先對舞蹈身韻的表現。身韻是古典舞立身之根本,是古典舞獨有的形式之美,體現出陰陽調和、天人合一的中國古典哲學思想,也表現出刪繁就簡的中國傳統美學思想,尤其是對“圓”的表現,讓形象塑造更加鮮活,注重揭示形象內在的性格特點。如古典舞劇目《花木蘭》中“花木蘭”的舞蹈動作注重連點成線,亮相時的捉衣襟、跨左腿、橫擰身,動作行云流水,塑造出英姿颯爽的“花木蘭”形象,使得古典舞形象的內在與外在都符合中華民族自古有之的審美價值追求;其次對道具的運用。道具是塑造古典舞形象的關鍵要素之一,古典舞對本位的回歸也對道具的運用和表現提出了新的要求,與早期的古典舞相比,道具并非單純的裝飾性物件,更重要的是體現人物形象性格特點、揭示人物內心情感或在人物角色之間起到情感交互的作用。如古典舞經典作品《醉劍》中,寶劍更多的是主人公內在精神的外顯,舞劍時時而輕,時而重,時而快,時而慢,體現出主人公內心情緒的復雜與矛盾,表現了主人公壯志難酬、報國無門的憤慨與無奈,賦予形象以靈魂,讓形象塑造更具感染力。②
(三)21世紀后對多元文化的融合
進入21世紀后,全球化浪潮改變了世界文化相互獨立的格局,促進了世界文化的碰撞與融合,中國古典舞也在積極探索與多元文化融合共生的路徑,在形象塑造上出現了新理念、新方式。21世紀是思想解放的新時代,在藝術創作中不僅注重外在的表現形式,而且注重對創作者意志、思想的傳達與凝聚。在古典舞的形象塑造中,除了依靠動作、舞臺布景等塑造形象之外,更加注重對角色內在品質、精神面貌與情緒情感的表現。如新時期古典舞作品《點絳唇》在開場時展現了女子的背影,女子對鏡梳妝時自言自語,通過直觀呈現角色的內心獨白,將場景與人物生活化,塑造出等待愛情到來的女子形象,也在形象塑造中引發情感共鳴。不僅如此,21世紀后古典舞中的形象塑造更具包容性,視野更加開闊,在保留古典韻味的同時以平等、包容、接納與尊重的態度對待多元文化,通過融合文學、現代舞乃至繪畫等藝術元素塑造更加鮮活生動的藝術形象,在回歸古典舞本體的基礎上為古典舞的形象塑造尋求更加廣闊的藝術空間,將新時代元素注入到古典舞的形象塑造當中,對古典舞的動作、表演范式等進行全新的詮釋,讓當代古典舞的形象塑造展現出前所未有的新風貌。
二、認知策略:特征填補
(一)復述:傳統文化精神的當代傳承
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博大精深,為當代古典舞形象塑造提供了精神動力。古典舞自身便是文化傳承的載體,無論其形象塑造如何嬗變,都不能失去傳統文化精神這一根基。正如沈陽音樂學院舞蹈學院中國古典舞系主任張蕊所說:“中國古典舞的起源和發展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融相生,守正的關鍵應是以舞蹈展現中華文明的內核,引發人們對優秀傳統文化的關注,增強文化認同感與民族自豪感。”當代古典舞形象塑造肩負著傳承傳統文化精神的責任,若想在新時代中抓住發展先機,便需要扎根于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土壤當中,并且結合現代社會的需要以及新時代的審美語境去粗取精,提煉傳統文化的優秀特質,汲取其中最能體現傳統精神內核的要素,注重形象塑造中對精神內核的外在體現與重新詮釋,這樣才能夠為當代古典舞的發展注入生機活力。如《大河三彩》的形象塑造靈感來源于唐代陶俑,讓中國傳統工藝唐三彩舞動起來,舞蹈形象包括仕女俑、武士俑、將軍俑、工匠俑,借助形象的塑造描繪了盛唐時期人們的生活狀態,并且以外形塑造為重點,還原深藏在博物館中的陶俑,將形象塑造訴諸視覺,帶給人以熟悉又陌生的視覺審美體驗,傳承著陶俑匠人們的工匠精神,賦予古典舞形象以歷史厚重感。③
(二)精細加工:傳統藝術元素的遷移運用
當代古典舞形象塑造的傳承并非局限于對中國傳統舞蹈文化的傳承,更重要的是將古典舞作為“容器”,容納優秀的傳統藝術元素,以古典舞為媒介實現古今對話,再現、還原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歷史風貌,深化古典舞的內涵。因此在古典舞形象塑造上,需要對傳統藝術元素加以遷移運用,將傳統藝術元素作為舞蹈藝術語匯,塑造出更具古典審美意蘊的藝術形象。如《秋海棠》是由編導張云峰根據同名小說《秋海棠》創作的古典舞作品,編導張云峰在形象塑造上的靈感源于電影《霸王別姬》中“程蝶衣”這一形象,作為由文學作品創編而來的古典舞作品,編導在形象塑造上面臨著將語言文字轉化為舞蹈藝術表現形式的挑戰,文學寫作的包容性為形象塑造提供了更加廣闊的想象空間,為了生動描繪飽經滄桑的“秋海棠”形象,作品運用了我國傳統戲曲藝術元素,融入了戲曲表演中的水袖技法,沖、撥、打等戲曲表演中典型性動作貫穿于整部作品,在“秋海棠”亮相時穩重的臺步,端莊的姿態,干凈有力的動作塑造出剛柔并濟的藝術形象。作品對戲曲元素的運用并非機械性的堆砌,而是充分考慮古典舞內在的精神氣質,通過肢體動作的波動起伏,強弱變化,表現出人物角色內心的情感,在增加審美效果的同時凸顯出人物的人格特點,最終塑造出歷經人間滄桑、坎坷與磨難的舞蹈形象。④
(三)組織:以程式化動作來塑造形象
舞蹈是以肢體動作表現內在情感的藝術形式,善于以動作塑造鮮明生動的藝術形象,舞蹈中的動作源于生活,是對生活動作的藝術化再造,通過對舞蹈動作的編排體現出人物形象的個性特點,揭示人物角色內心的情感情緒變化。當代古典舞在形象塑造中充分發揮了肢體動作的作用,并且體現出對傳統美學思想與舞蹈動作程式的傳承。當代古典舞的形象塑造是從形象到意象的過程,身體各個部分的結合以及起伏這些動作達到了“形”的要求,在此基礎上從形到意的轉變則將舞者內在的情感體驗、個人意志等融入到動作當中,創作出意境深遠的舞蹈動作,達到形神兼備的藝術效果。當代古典舞與中國傳統舞蹈一脈相承,在中國傳統舞蹈的發展中經過歷代舞蹈藝術者的探索與嘗試逐漸形成了程式化的舞蹈動作與技術體系,如對手勢的表達,借助各類道具的舞蹈動作呈現,對自然事象的模仿等,都體現出中國傳統舞蹈的動作規范,當代古典舞則敏銳捕捉到中國傳統舞蹈程式化動作所表現的獨特美感,根據古典舞的本質及其審美價值追求,將中國傳統舞蹈的程式化動作融入其中。如當代古典舞作品《駿馬圖》以徐悲鴻畫作《奔馬圖》為題材,舞者的躍動,動作線條的游轉,動與靜的轉換、對比,都有著中國傳統舞蹈的神韻,所塑造出的“馬”的形象更是對中華民族馳騁千里的錚錚鐵骨的象征。⑤
(四)重組:將“身韻”用于形象塑造
“身韻”是中國古典舞的靈魂所在,以“形、神、勁、律”為基本的動作要素。“形”即人體的外在形態,講求“擰,傾,圓,曲,仰,俯,翻,卷”的身體曲線之美以及“剛健挺拔,含蓄柔韌”的氣質美,重在展現人體的力量與無窮無盡的藝術潛力;“神”即心、意、氣的具體化,集中表現為舞者的神態,外在氣質及其舞臺修養。中國古典舞講求“形未動,神先領,形已止,神未止”,舞蹈動作受到神韻的支配,是對舞蹈內涵以及內心世界的外顯化;“勁”即舞蹈動作的節奏與層次。中國古典舞與音樂相同,都有其特定的節奏,而古典舞的節奏則更富有彈性,注重動靜結合,張弛有度,舒而不緩,緊而不亂,所有的動作都在節奏線條之內靈活表現,動作和諧中隱藏著對比與沖突;“律”即舞蹈動作所遵循的規律,帶有著“欲揚先抑”的矛盾中協調的美感,讓舞蹈動作富于變化。將“身韻”用于形象塑造體現出當代古典舞形象塑造的傳承。如當代古典舞作品《寒依疏影》在女性形象的塑造上便遵循著古典舞動作節奏的基本規律,舞蹈中的梅花不僅是舞者的道具,而且是對不畏艱難、奮勇開拓精神的象征,是對凌寒綻放的女性形象的意象化。在舒緩的音樂中,舞者的動作韻律緩慢且富有延展性,在輕松愉悅的音樂氛圍下,舞者的動作節奏加快,動作線條隨之起伏,將時而坦然,時而歡喜,時而憂傷的女性角色的內心情緒展現得淋漓盡致,塑造出剛柔相濟,溫柔堅韌的女性形象。
三、調節策略:創新動力
(一)追蹤古典舞與現代舞的界感需求
舞蹈是一個多元的藝術載體。伴隨著時代的進步與社會的發展,當代古典舞的形象塑造理念也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尤其是在多元文化交織融合的當代社會,當代古典舞的發展進入了機遇與挑戰并存的新時代,一方面是多元文化的交織融合為古典舞的形象塑造提供了新的思路,也在古典舞的藝術形象中注入了時尚元素,為當代古典舞的創新化發展提供了強大的動力;另一方面,當代古典舞如何在回歸本質,保留傳統的前提下與多元文化交融,以新的藝術形式展現古典舞的藝術形象之美,成為當代古典舞藝術者亟需思考與解決的問題。古典舞與現代舞的碰撞是當代古典舞形象塑造創新的有效途徑之一,現代舞是一種情緒的表達,更具有舞臺的表現張力,而古典舞則注重內涵的彰顯,在動作上有著含蓄內斂的審美特質。以現代舞的動作元素、節奏、發力方式以及動作處理方式等演繹中國古典舞,不僅可以豐富當代中國舞的藝術表達方式,而且可以在形象塑造上產生更具沖擊力、更具表現力的藝術效果。如當代古典舞作品《孔乙己》中,在“孔乙己”出場亮相時伴隨著詼諧的音樂舞者弓著后背,雙手交叉在袖子中,腳步蹣跚地走向舞臺中央,這些動作都源于現代舞,與戲曲、漢唐舞蹈中的程式化動作不同,極富現代感與生活性,并且在舞蹈的起始部分便揭示了“孔乙己”的身份地位與生活狀態。當“孔乙己”遭受毆打時,舞者蹲下、跳起等動作則運用了現代舞的動作處理方式,在外在表現上更有舞臺張力,也對接了“孔乙己”悲慘命運背后的本質成因,讓“孔乙己”這一形象躍出文學作品,走向當代古典舞的藝術舞臺。。
(二)數字環境的有力支撐
現代科技與古典舞的結合是當代古典舞形象塑造創新的必然趨勢,在技術手段的加持下,當代古典舞的表演時空更為開闊,形象塑造方式也更加多元化。當下的古典舞更加注重對時代精神的頌揚,在題材上關注現實社會,汲取時代精神內涵,在形象塑造上則以技術賦能古典舞的舞臺呈現,將人物關系、戲劇沖突等這些難以通過視覺直接捕捉的形象元素“可視化”,讓當代古典舞的形象語言不再局限于身體語言,而是以敘事性的藝術呈現方式帶給人們以更加深刻審美體驗。如當代古典舞作品《只此青綠》通過運用現代科技以打造舞臺虛實景觀,身著青綠衣裙的舞者以曼妙的舞姿生動刻畫出宋代女子群像,從獨舞到群舞,最后到舞臺后方的靜止定格,仿佛畫家揮灑筆墨描繪出的美麗畫卷,在虛實結合的舞臺上,具體的人物形象與意象相得益彰,共同筑成詩意盎然的舞蹈審美空間,所塑造的藝術形象充滿現代感但不失傳統韻味。再如創意音舞詩畫《憶江南》運用了虛擬現實技術,計算機動畫技術,手持油紙傘的江南女子緩緩入“畫”,展開一幅風景秀麗的江南山水煙雨圖,舞者身著上衣下裳的古代服飾,有著素雅清麗的妝容,烏東德姿態,定格的姿勢以及舞者的神態都凝結著歷史與文化,在現代科技的加持下,舞者與青山綠水的自然環境相互協調,在秀麗的江南風景中翩翩起舞,塑造出溫婉寧靜的江南女子群像。
四、結語
當代古典舞的形象塑造經歷了由單純借鑒戲曲元素,到多元文化交織融合的嬗變,舞蹈藝術形式的多樣性、傳統與現代的矛盾與統一都對當代古典舞的形象塑造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舞蹈行動者一直追尋賦予古典舞藝術形象以靈魂與生命力。深入挖掘傳統文化精神,多元文化交織融合,情感表達與人物塑造,動作處理方式與形象塑造理念,數字科技的賦能等策略正在越來越多地被組織、參與創作表演之中。在這樣的過程中,舞蹈創作關聯著更多實踐創作產生新形式的可能,通過不斷探索和實踐,當代古典舞可以突破束縛,創新發展,呈現支撐經典的個體化樣式。
注釋:
①姜曉宇.淺析古典舞劇目中的人物形象塑造——從作品《踏歌》談起[J].戲劇之家,2022(33):134-136.
②譚寧.從中國古典舞和現當代舞中看女性角色與性格的比較[J].大眾文藝,2022(7):91-93.
③向舒婷.論《秋海棠》人物形象塑造中戲曲元素的運用特征[J].中國民族博覽,2022(6):174-176.
④徐熳,肖智.論古典舞《雨花石的等待》當代審美創新[J].大眾文藝,2021(13):100-101.
⑤安峻汝.中國古典舞作品中的創作形象更迭與演進[J].舞蹈,2020(3):65-68.
⑥曾俊.中國古典舞題材形象與意境創作思考[J].民族音樂,2020(4):5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