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僑鄉民居建筑裝飾的藝術表征與傳承

摘 要：潮汕僑鄉民居建筑裝飾藝術是一種地域性文化資源，是民族文化的顯性要素。它是地域性、時代發展、文化承襲等因素影響下發展而來的裝飾藝術，裝飾工藝技術精湛，藝術語言特色鮮明，具有濃郁的地方特色及美學價值。這些裝飾元素在潮汕民居建筑裝飾藝術中蘊含著人們對宗族信仰的崇尚及創造未來的美好愿景。以潮汕僑鄉民居建筑的工藝裝飾為考察對象，探究裝飾藝術表征、裝飾題材，分析其背后的文化隱喻與美學價值，并在文旅場域下以文化資本的形態對其進行生產和再生產，使之成為潮汕文旅特色的裝飾符號，并更為廣泛和有效地向外界傳播。

關鍵詞：潮汕僑鄉建筑；裝飾藝術；美學價值；藝術表征

基金項目：本文系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2020年度嶺南文化項目“文化旅游視域下潮汕僑鄉民居建筑活化保護研究”（GD20LN20）階段性成果。

廣東是我國最大的僑鄉，包括粵東潮汕僑鄉、粵北興梅僑鄉和粵中廣府僑鄉等三個主要區域[1]。近代以來，大量的華僑投資建設推動了潮汕地區民居建筑的發展，形成了近代潮汕僑鄉民居建筑的審美文化特征。作為最能體現潮汕文化特色的載體，在保持傳統布局和裝飾基本面貌的前提下，潮汕民居建筑將東南亞的建筑裝飾風格、西洋風格與本土裝飾風格相融合，并形成獨特建筑裝飾的紋樣，具有獨具特色的美學價值，同時也反映出僑鄉文化影響下裝飾藝術的繼承與發展。

一、潮汕僑鄉民居建筑裝飾藝術的整體表征

建筑裝飾是指附加于建筑構件上的一種藝術處理，它依附于建筑實體，如構件的雕飾、屋面脊飾、外檐裝飾、大門入口裝飾、山墻墻面裝飾等[2]。中西融合是近代建筑裝飾發展的主要趨勢，潮汕僑鄉民居建筑就以自身建筑構造為主，將外來要素如外廊、柱式、拱券只作為建筑裝飾的組成部分，以此豐富立面形式、庭院布局或實現對門窗等原有部件的美化，建筑仍然以中式主題表達內涵意蘊，西式符號只起著表義性修飾[3]。建筑裝飾的樣式是彰顯建筑文化發展的重要載體。

（一）山墻裝飾藝術

潮汕民居建筑的山墻是具有地域建筑特色的一種裝飾形式，其形成深受五行學說的影響。整體的形態特征表現為金者頭圓而足闊，木者頭圓而身直，水者頭平而生浪，平行則如生蛇過水，火者頭尖而足闊，土者頭平而體秀。潮汕的匠人們基于這些自然形態，巧妙地演變出了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五種獨特的墻頭樣式。這些基本形式的墻壁，都是工匠們根據建筑物的具體位置、地形地貌、周圍環境以及風水等因素，結合住宅主人的生辰八字，按照五行相生的原則精心選定和設計的。

（二）構件裝飾藝術

檐部屬于附加在建筑本體的附加性裝飾，是一種具有一定象征意義的建筑裝飾[4]，起初用于裝飾的作用很少，直到清代，雀替的裝飾藝術日益繁縟。如在陳慈黌僑居中，檐口位置的裝飾藝術具有中西合璧的特點，主要分為淺浮雕和彩繪兩種形式，包含魚、富貴花開等豐富的題材。

石柱是承載屋頂重量的建筑構件，雕刻裝飾往往集中在柱頭部位，柱身很少裝飾，柱礎的裝飾紋樣與柱頭不同。其柱頭多雕刻西洋的圖案和中國傳統的卷草圖案[5]，柱身普遍使用羅馬柱。羅馬柱造型尤為復雜，有植物變形、帷幔、乳丁、幾何形等，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多立克柱式和愛奧尼柱式。在陳慈黌僑居中的善居室中有石柱146根，其中方形石柱68根，圓形石柱38根，附墻石柱40根[6]。由于和墻面結合，羅馬柱變成一種裝飾的附加。在善居室中的檐柱和廊柱主要采用石材的陰雕技術，柱頭的裝飾紋樣展現出中西合璧的獨特魅力，其風格變化多端，從中式到西式，呈現出一種有組織性的漸變。

（三）大門入口裝飾藝術

正門門樓的裝飾是主人等級身份的象征，體現了潮汕地區的宗法道德觀念。建筑入口立面是裝飾的重點部位，大門分別用石雕或彩繪塑造出人物、花鳥、吉祥如意的紋樣形象。上方的門楣匾額刻有中國書法字樣，而位于匾額下方的門框閥閱，俗稱為門簪。門簪通常采用鐫字的裝飾手法，將中國傳統書法與冶印藝術巧妙結合，以文字的形式呈現。其內容可分為兩類：一是祈福語，如“?！獕邸薄柏敹　毁F”“千子—萬孫”；二是頌揚語，如“光前—欲后”“詩里—傳家”“萬年—傳香”[7]。官印式門簪不僅折射出社會的價值理念，還深刻體現了主人的精神追求和個性品位。華僑們巧妙地將外來的建筑材料、建筑工藝、建筑形式加以融合與創新，形成了契合潮汕工藝特性的獨特審美裝飾藝術。以陳慈黌僑居為例，入戶門是凹肚門樓，以石雕為主，雕刻吉祥題材的作品；匾額有清末翰林院編修吳道镕書寫的“闕抱山環”的字樣，門簪為正方形，刻有“富貴”字樣；連接宅院與院落的門，多采用南洋的彩釉瓷磚貼成的圖案，具有精致典雅的特點；廳、房的門的裝飾以花紋為主，其花紋來源于西方文藝復興時期的裝飾藝術風格，運用月桂樹、橄欖樹、葡萄、棕櫚、常春藤、野薔薇等花、果、葉和藤類的變形圖案。

二、潮汕僑鄉民居建筑裝飾題材類型

（一）傳統吉祥題材裝飾紋飾

傳統吉祥的題材可分為文字類、植物動物類及組合類、宗教器物類。吉祥文字主要用于門框的門簪、墻面、檐下以及門楣處，以“福、喜、千子萬孫、吉、財、壽”等吉祥如意的字樣為主，其表義途徑主要有變形寓意、諧音寓意、引申寓意、借喻寓意[8]。文字的圖形通過圖案化、諧音、書法、抽象化等方式表現。例如在陳慈黌僑居，一些門上采用彩瓷，以拼貼的方式組成吉字紋樣，具有吉祥如意、多子多福的象征含義。在房間的門楣上，以木雕的方式，組成富字紋樣，并搭配銅錢、魚鱗、壽桃的造型，其整體的寓意表現為富貴榮華、平安幸福，表達了主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在門簪上，雕刻了壽字的紋樣并配以蝙蝠的形象，蝙蝠的諧音為福，寓意為富貴與健康長壽。

動植物及它們的組合圖案，常常被精心裝飾在凹斗門的壁肚和石座等觀賞類建筑部件之上，其中，祥禽瑞獸形象占據了主導地位。常見的祥禽瑞獸圖案有爵祿封侯，這一組合由鹿、蜂、猴等元素構成，寓意著對權位和富貴的追求；還有三陽開泰，通常以羊為象征，代表著吉祥和好運的降臨。此外，還有百鳥朝鳳、柳蔭八駿、太師少師等。而組合類主要包括喜上眉梢，由喜鵲和梅花組成；五福捧壽，由蝙蝠、團壽字等組成。在陳慈黌僑居中，平梁刻有松鼠葡萄紋樣，下方運用灰色花崗巖雕刻向日葵、牡丹花、梅花和喜鵲等紋樣，中庭走廊中的平梁也表現了松鼠葡萄、石榴水鳥等動植物內容。這些裝飾圖案所蘊含的意義，深刻體現了人們對于多子多福、子孫繁衍的追求。

（二）潮汕地方特色裝飾紋飾

通過對抽象概念的圖案化的提取方式，可將豐富多彩的民間八寶、民間戲曲、生活場景，以圖示手法精心雕刻在建筑裝飾之中。民間八寶，這一承載著深厚寓意的組合，主要包括珍珠、絲線、元寶、磐石、書籍、畫卷、犀牛角和寶鼎。將這些八寶與祥瑞動物及植物相結合，以裝飾的形式予以展現。民間戲劇生活類的題材，主要是以潮汕廣為流傳的《百屏花燈》為藍本的戲曲故事[9]，通常裝飾在雀替、大門正側面的門肚之中。到了清代晚期，建筑裝飾的題材范圍得到了進一步的拓展，逐漸融入了更多本土的生活化場景。這些裝飾主題以士農工商、漁樵耕讀為主要內容。由于受到海洋文化的影響，題材的形式也更加豐富且搭配靈活，常以蝦、蟹、魚類等為主體，并搭配水草等海洋元素。

（三）中西合璧裝飾紋飾

在晚清至20世紀四五十年代，由于潮汕歸僑數量眾多，華僑華人帶來了西方建筑的工藝及審美觀念，所以大量的西洋風格的裝飾題材逐漸與本土傳統的裝飾藝術相融合。在陳慈黌故居中，轉角柱就采用了愛奧尼柱式的變體。其柱身是藍底白花紋或玻璃拼貼花紋的方形柱，頂部則是渦卷以及科林斯的植物紋樣搭配中式的流蘇。變體柱式的圖案展示了中西合璧的藝術融合?；宜芤约拔娜水嫷难b飾中也出現類似的題材，在潮汕僑鄉侯邦村七落儒林第的彩繪中出現了西洋水手的形象。建筑材料的瓷磚從西歐和東南亞等國家進口而來，并采用各種西式柱頭及圓形、拱形的西式門窗進行裝飾，結合中國傳統的圖案及工藝的裝飾藝術，展示潮汕獨有的審美觀念。

三、潮汕傳統民居裝飾藝術的傳承與保護

（一）歷史文化脈絡的延續

潮汕民居建筑裝飾藝術文化歷史悠久，代代相傳。其生成與發展和人文歷史的演進同步，貫穿著裝飾圖形的發展歷史，并構成一條完整的裝飾圖形文化鏈。建筑裝飾藝術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生活，建筑空間成為現實聯系過去與未來的一個場所，是華僑家庭強化家族存在感、延續家族生命的意義空間[10]。同時，也代表著歷史文化脈絡的延續。曾經外遷的華僑返回祖籍地，由海外僑民轉換到原鄉僑紳的文化身份，仍然以本土文化為根本。其鄉土情感的傳達，便是回鄉大量興修與西洋文化相融合的屋宅。華僑民居以其獨特的建筑風格，巧妙融合了本土材料與外來材料，實現了傳統工藝與外來工藝的創新，成為歷史文化延續的生動載體。

（二）裝飾藝術形態的衍生

裝飾形態的表現形式與所屬時代建筑的形制、材料、工藝相適應，會隨著時代的發展而改變。當今時代藝術的特征更具多樣性，如何傳承和保護建筑裝飾文化成為值得思考的問題。在潮汕民居裝飾文化中，可以看到工藝師使用各種圖案來傳情達意，運用植物、祥禽瑞獸的圖示傳達潮汕人對于中國文化的熱愛，以及對大自然的敬畏之情?；诶^承與保護的情況，應該結合潮汕僑鄉民居建筑裝飾藝術形態的外在特征與內在屬性，并與時代的技藝、審美觀相結合，去打造屬于新時代的產品。建筑藝術文化的延續并不是對于紋樣、造型、工藝生搬硬套的復刻，而是基于時代文化藝術的表現對其裝飾形態的再創造，其逐漸演變成為中國現代造型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成為文旅特色的核心。

（三）語言符號寓意的延伸

潮汕僑鄉民居建筑的裝飾文化是時代歷史的烙印，其中包含著倫理道德、宗族信仰、風水文化的核心觀念，通過建筑的裝飾藝術來傳達當地居民的文化審美觀念、社會心理、思維方式。圖形的表達更像是一種語言符號的延伸，其裝飾圖形背后所支撐的是傳統吉祥寓意的表達。在歷史的延續中可以發現，每個時期流行的裝飾圖案及語言符號都與時代息息相關，并以一種新的審美觀點去詮釋背后的形式美學，使這種藝術語言在藝術形式上不斷創新與發展。潮汕民居建筑裝飾語言符號寓意的延伸，可以通過某一特定的元素去傳達。比如潮汕民居建筑中深受五行學說影響的厝角頭的設計就是結合具體的時代特性進行的意向性的開發和利用，進而延伸出符合時代社會的審美符號。

四、結語

潮汕民居建筑裝飾是審美藝術的外在表現形態，其內容和表現形式的內在表征是傳統文化內涵和外來文化個性相融合的藝術表達。民居建筑裝飾的美學符號并不是一種簡單的形式表達，而是基于滿足民居建筑功能的基礎，進而轉化為傳達的媒介，其中包含著社會生活、文化內涵、時代特征的影響。通過分析僑鄉民居建筑裝飾的藝術表征，明白其裝飾背后隱含的寓意，了解當地的文化內涵，進而在文旅背景下展示潮汕文化的多樣性與地域性特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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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郭煥宇.近代廣東僑鄉民居裝飾的審美分析[J].華中建筑，2014（4）：122-125.

[10]郭煥宇，唐孝祥.近代潮汕僑鄉民居文化“生產型”特征探析[J].華南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2）：101-105.

作者簡介：

賴慧萍，華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環境設計。

陳瀚（通訊作者），博士，華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環境設計、建筑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