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立足于現代生活,面向生成的歷史世界,馬克思生活哲學秉承青年黑格爾的批判精神,超越青年黑格爾派批判的超驗性與狹隘性,實現批判的歷史性轉向,從而展開“自我異化的非神圣形象”的系統批判,實現了對國家、法、私有制、雇傭勞動,以及“拜物教”的批判,深刻揭示了生活世界全面異化的歷史境況,構成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的推進路徑,彰顯了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的運思特點與價值邏輯。在此基礎上,以“批判”為手段,以揚棄異化的生活世界為目的,從而張揚了馬克思為人類自由、解放和現實的幸福而批判的價值真諦。
關鍵詞: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自我異化
DOI: 10.13734/j.cnki.1000-5315.2024.0111
收稿日期:2023-05-05
基金項目:本文系四川省哲社重大專項課題“中國式現代化理論構建的當代價值研究”(SC22ZDYC30)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雷棟良,男,四川資中人,西南財經大學馬克思主義生活哲學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研究方向為黨建與馬克思主義哲學,E-mail: leidl@swufe.edu.cn;
楊楹,男,四川中江人,哲學博士,西南財經大學馬克思主義生活哲學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導師。
將馬克思生活哲學的批判理論置于西方批判理論譜系中,尤其是后黑格爾哲學思潮語境中,可清晰地洞見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的歷史進路與轉向,以及對傳統批判理論的歷史性超越,呈現出其獨特的運思邏輯和價值旨趣,彰顯其批判理論鮮明的個性。為此,從批判精神的秉承、批判對象的確認、批判方法的創造和批判目的的確證等維度,揭示馬克思生活哲學內蘊的批判邏輯,對于深刻把握馬克思生活哲學的本質特征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
一" 馬克思生活哲學對批判精神的秉承及其批評的轉向
在后黑格爾哲學的諸多德國哲學家中,作為青年黑格爾派重要成員的布魯諾·鮑威爾和費爾巴哈,在批判宗教的過程中,無疑是高揚了批判精神。馬克思繼承了二者的批判精神,克服了二者的批判局限性,重新確立了批判方案,實現了批判的歷史性轉向,開啟了馬克思生活哲學嶄新的批判邏輯。
布魯諾·鮑威爾以“自我意識”為關鍵詞,將批判局限于純粹的觀念領域,突出通過“精神批判”而實現自由,且以“批判者”自居,無視作為批判主體的“群眾”,或將“群眾”僅僅視為“批判”的“消極”因素或消極力量。正如馬克思所揭示的,“批判的因素被排斥在群眾之外,同樣,群眾的因素也被排斥在批判之外。所以批判認為自己并不是通過群眾體現出來,而僅僅是通過一小撮杰出人物即鮑威爾先生及其門徒體現出來的”,因為群眾“是歷史上消極的、精神空虛的、非歷史的、物質的因素”卡·馬克思、弗·恩格斯《神圣家族》(1844年9月-11月),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92-293、293頁。。如此,布魯諾·鮑威爾將批判視為批判者的特權,從而以救世主的面貌凌駕于批判活動之上。然而,由于其批判僅僅囿于與現實生活相脫離的純粹觀念、精神領域,因此其批判同其他的青年黑格爾主義者一樣,“都沒有離開過哲學的基地”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1845年秋-1846年5月),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版,第143頁。。如此,馬克思一語道破其所存在的根本問題:“這些哲學家沒有一個想到要提出關于德國哲學和德國現實之間的聯系問題,關于他們所作的批判和他們自身的物質環境之間的聯系問題。”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1845年秋-1846年5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45-146頁。
馬克思秉承布魯諾·鮑威爾的批判精神,吸納他關于“批判”與“自由”內在關聯的價值取向,超越其批判的精英立場之偏狹,突出作為批判主體“群眾”的積極性和主體性,改寫了批判的價值立場和理論基礎,以批判的“群眾史觀”置換了“精英史觀”,從而以唯物史觀置換了唯心史觀。從批判的維度來看,馬克思通過《論猶太人問題》和《神圣家族》對布魯諾·鮑威爾的“批判的批判”展開了“批判”米夏埃爾·寬特認為,在1843-1846年,馬克思與布魯諾·鮑威爾展開了三個回合的論爭,馬克思獨立或與恩格斯合著《論猶太人問題》、《神圣家族》和《德意志意識形態》對之展開了批判。參見:米夏埃爾·寬特《卡爾·馬克思哲學研究》,熊至立譯,商務印書館2021年版,第1-2頁。,厘清了鮑威爾批判的實質,確立了有別于鮑威爾的批判路向。恰如米夏埃爾·寬特所指出的那樣:“布魯諾·鮑威爾采用的是宗教哲學-政治路徑”,而“卡爾·馬克思采用的是本質主義-人本主義路徑”米夏埃爾·寬特《卡爾·馬克思哲學研究》,熊至立譯,第16頁。。“馬克思與鮑威爾不同的地方還在于他用一種本質主義-人類學原則代替了鮑威爾作為基礎原則的自我意識,該本質主義-人類學原則是馬克思從費爾巴哈那里接受的”米夏埃爾·寬特《卡爾·馬克思哲學研究》,熊至立譯,第17頁。。
費爾巴哈立足于人本學立場,以“異化”為批判范式,揭示了宗教的人本秘密。然而,由于費爾巴哈受制于其直觀方法和“不了解‘革命的’、‘實踐批判的’活動的意義”,因此,“他做的工作是把宗教世界歸結于它的世俗基礎。他沒有注意到,在做完這一工作之后,主要的事情還沒有做”卡·馬克思《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1845年春),《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33、138頁。。在馬克思看來,“世俗基礎使自己從自身中分離出去,并在云霄中固定為一個獨立王國,這只能用這個世俗基礎的自我分裂和自我矛盾來說明。因此,對于這個世俗基礎本身應當在自身中、從它的矛盾中去理解,并且在實踐中使之發生革命”卡·馬克思《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1845年春),《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34頁。。如此,馬克思首先揭示并肯定了費爾巴哈“反宗教的批判的根據是:人創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創造人”卡·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1843年10月-12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頁。,并以此高揚人本價值。同時,馬克思對費爾巴哈的宗教批判予以了積極性的定位,鮮明地指出,在德國“對宗教的批判是其他一切批判的前提”卡·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1843年10月-12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頁。,“反宗教的斗爭間接地就是反對以宗教為精神撫慰的那個世界的斗爭”卡·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1843年10月-12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2頁。。在此基礎上,馬克思進一步指出:“廢除作為人民的虛幻幸福的宗教,就是要求人民的現實幸福。”卡·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1843年10月-12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2頁。如此,馬克思指明“對宗教的批判”,“要求拋棄關于人民處境的幻覺,就是要求拋棄那需要幻覺的處境”,進而強調:“使人不抱幻想,使人能夠作為不抱幻想而具有理智的人來思考,來行動,來建立自己的現實;使他能夠圍繞著自身和自己現實的太陽轉動。”卡·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1843年10月-12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2頁。
正是基于此,馬克思將宗教納入現實生活世界視域中,強調正是“這個國家、這個社會產生了宗教”,表明宗教是“一種顛倒的世界意識”,因為“這個國家、這個社會”,就是“顛倒的世界”卡·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1843年10月-12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頁。。即“卡爾·馬克思把政治和宗教都視為源于市民社會結構的異化現象”,指明“主體身上的天國和塵世、政治和市民二重性在結構上沒有區別,都與人的非異化狀態不相容”米夏埃爾·寬特《卡爾·馬克思哲學研究》,熊至立譯,第18頁。。如此,馬克思解構了費爾巴哈人本學立場的局限性,超越了從人性和人的心理、情感視角揭示宗教本質與秘密的簡單化與表層化,將“宗教”置于現代生活的歷史境遇、人類追求自由解放和幸福的歷史境遇中,作出“宗教是人民的鴉片”卡·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1843年10月-12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2頁。的深刻判斷。
無論是布魯諾·鮑威爾以“自我意識”而展開的精神批判,還是費爾巴哈以人的“類本質”為理論原點和以異化邏輯為機理而展開的宗教批判,本質上都是對“副本”的批判,都未能超越主觀精神領域,都未能深入到對“顛倒的世界”本身的批判。如此,從肯定費爾巴哈宗教批判范式的革命性意義到漸次超越費爾巴哈囿于人本學和宗教批判本身的局限性,馬克思最終揚棄了布魯諾·鮑威爾和費爾巴哈的批判范式,宣告了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的出場。
馬克思總結道:“真理的彼岸世界消逝以后,歷史的任務就是確立此岸世界的真理。人的自我異化的神圣形象被揭穿以后,揭露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異化,就成了為歷史服務的哲學的迫切任務。于是,對天國的批判變成對塵世的批判,對宗教的批判變成對法的批判,對神學的批判變成對政治的批判。”卡·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1843年10月-12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2頁。于此,從“批判”的任務、目的與對象等層面,清晰地超越了青年黑格爾派,尤其是費爾巴哈的宗教批判,直呈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的歷史轉向。于此,可以透析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內蘊的思維和價值邏輯。
首先,從批判的價值旨趣來看,“真理的彼岸世界”,肯定的是“神本價值”,通過批判澄明,“真理的彼岸世界”只能是“虛幻的幸福”;而要確立的“此岸世界的真理”,張揚的則是“人本價值”,通過批判而追求的則是“人民的現實幸福”。如此,從價值立場的高度,通過“批判”,使“真理的彼岸世界”“消逝”而退場,“確立此岸世界的真理”,使“生活真理”出場。這樣,馬克思將“批判”作為實現人的自由、解放和幸福的“手段”。恰如馬克思所說:“批判已經不再是目的本身,而只是一種手段。”卡·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1843年10月-12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4頁。由此,從“手段”與“目的”的關系維度,呈現出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的價值意蘊。
其次,從批判的對象來看,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的對象是“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異化”。“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異化”,一方面指證了批判對象的本質是“自我異化”,另一方面指證了批判對象的“非神圣性”。具有這兩個特征的“對象”,從早期批判的“政治”、“國家”、“法”到成熟時期的“商品”、“貨幣”、“資本”,由此構成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現代生活世界的對象域、對象群,這既構成了馬克思批判的歷史進路,又表征了馬克思批判現實生活的深化。如此,馬克思將批判鎖定在顛倒的現實生活世界,從而有別于青年黑格爾對精神、宗教的批判,由此表征馬克思生活哲學的批判域,亦展現出的目的在于“揭露”、在于“改造”。
再次,基于批判的價值立場與批判對象、領域的厘清,從批判的轉向視角來看,馬克思生活哲學的批判對象,不再是“天國”、“宗教”、“神學”,而是“塵世”、“政治”、“法”。“宗教已經不是世俗局限性的原因,而只是它的現象。因此,我們用自由公民的世俗約束來說明他們的宗教約束”馬克思《論猶太人問題》(1843年10月-12月),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2版,第169頁。。這表明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的指向和重心不再是“神圣家族”,而是“世俗家族”,進而彰顯了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的價值目的。
不可否認,馬克思生活哲學的批判一經出場,就展現出與傳統批判理論的異質性,鮮明地標示了其獨特的理論個性和價值邏輯,從而構成了審視馬克思生活哲學理論大廈的獨特視域。
二" “批判”的實質與方法:全面揭示現代生活的“異化”與悖論
徹底性是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的重要品質。其徹底性表征為其批判不囿于、停滯于“副本批判”,而是從“副本”批判深入到“原本批判”;不僅僅滿足于“批判的武器”,而是將“批判的武器”落實于“武器的批判”,從而強調“必須推翻使人成為被侮辱、被奴役、被遺棄和被蔑視的東西的一切關系”卡·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1843年10月-12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0頁。。如此,馬克思生活哲學的批判實質和方法,就是以生活-歷史現象學的“描述”而“揭露”, 通過“揭露”而“改變”或“改造”現實生活世界,確立其“生活真理”,即實現人的自由、解放和幸福。由此,馬克思在批判青年黑格爾等諸位哲學家們時明確指出,“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卡·馬克思《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1845年春),《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36頁。,進而指出,“實際上,而且對實踐的唯物主義者即共產主義者來說,全部問題都在于使現存世界革命化,實際地反對并改變現存的事物”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1845年秋-1846年5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55頁。。
按照批判不斷深化、落實的原則,馬克思從批判“副本”,即批判以德國黑格爾為代表的國家哲學、法哲學,費爾巴哈為代表的宗教哲學,以亞當·斯密、大衛·李嘉圖、威廉·配第等重商主義、重農學派為代表的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以及英法空想社會主義思潮入手,到批判以工業革命、政治革命和社會革命為基礎所生成的、導致現代社會異化生活之私有制、雇傭勞動制度、分工與生產制度、階級關系等,揭露資本主義生產的本質與內在結構性矛盾,揭示資本主義制度的發生、發展和必然被超越的歷史邏輯,完整地展現出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的邏輯圖景。
第一,馬克思以曾經作為“第三等級”的資產階級為歷史主體,指明通過工業革命、政治革命,顛覆傳統社會,取得統治地位,建立了以“資本”為價值本位的現代社會。馬克思從社會關系的價值坐標與價值尺度、生產力發展水平、人類歷史的生成等多維度,指出“資產階級在歷史上曾經起過非常革命的作用”卡·馬克思、恩格斯《共產黨宣言》(1847年12月-1848年1月),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3頁。。證成資本主義的歷史進步性與歷史合法性,為馬克思生活哲學的批判確立了可靠的歷史起點。
第二,通過對資本主義的發生史,尤其是對資本主義“原始積累”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資本論(紀念版)》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820頁。和對“工場手工業”到“機器和大工業”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資本論(紀念版)》第1卷,第427頁。演進歷史具體而細膩的個案剖析,不僅揭示了歷史生活的客觀前提,即“我們開始要談的前提不是任意提出的,不是教條,而是一些只有在臆想中才能撇開的現實前提。這是一些現實的個人,是他們的活動和他們的物質生活條件,包括他們已有的和由他們自己的活動創造出來的物質生活條件。因此,這些前提可以用純粹經驗的方法來確認”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1845年秋-1846年5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46頁。,而且揭示了人類社會發展的內在邏輯,即“歷史不外是各個世代的依次交替。每一代都利用以前各代遺留下來的材料、資金和生產力;由于這個緣故,每一代一方面在完全改變了的環境下繼續從事所繼承的活動,另一方面又通過完全改變了的活動來變更舊的環境”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1845年秋-1846年5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68頁。。如此,馬克思不僅勾勒了人類歷史的脈絡,而且從歷史觀的高度敞開了“異化和揚棄異化是同一條道路”的歷史法則,從而為超越資本主義奠定了客觀的歷史基礎和科學依據。
第三,馬克思從分工與社會生產力的關系視角,批判與揭示了資本主義分工創造的巨大社會生產力與人的異化關系,即導致社會生產力不依賴人的意志為轉移,且凌駕于人之上的異化狀態。對此,馬克思指出,“受分工制約的不同個人的共同活動產生了一種社會力量,即成倍增長的生產力。因為共同活動本身不是自愿地而是自然形成的,所以這種社會力量在這些個人看來就不是他們自身的聯合力量,而是某種異己的、在他們之外的強制力量”,“這些力量本來是由人們的相互作用產生的,但是迄今為止對他們來說都作為完全異己的力量威懾和駕馭著他們”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1845年秋-1846年5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65、169頁。。在此基礎上,馬克思進一步揭示了分工對人生存狀況的壓迫。對此,馬克思指出,“只要分工還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自然形成的,那么人本身的活動對人來說就成為一種異己的、同他對立的力量,這種力量壓迫著人,而不是人駕馭著這種力量。原來,當分工一出現后,任何人都有自己一定的特殊的活動范圍,這個范圍是強加于他的,他不能超出這個范圍……只要他不想失去生活資料,他就始終應該是這樣的人”,人受制于生產分工和社會分工而成為職業動物、“城市動物”或“鄉村動物”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1845年秋-1846年5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65、185頁。。
第四,馬克思揭示了資本主義私有制“使人變得如此愚蠢與片面”,進而揭示了“雇傭勞動”制度的奴役性,從而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全面對立性的關系和全面異化的生活。馬克思指出,資本主義的“勞動表現為同人格化為資本家的價值相對立的,或者說同勞動條件相對立的他人的勞動;財產同勞動之間,活勞動能力同它的實現條件之間,對象化勞動同活勞動之間,價值同創造價值的活動之間的這種絕對的分離——從而勞動內容對工人本身的異己性;上述這種分裂,現在同樣也表現為勞動本身的產品,表現為勞動本身的要素的對象化,客體化”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1857-1858年手稿)〉摘選》,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第100頁。。他更深刻地指出,因為“商品內在的使用價值和價值的對立,私人勞動同時必須表現為直接社會勞動的對立,物的人格化和人格的物化的對立——這種內在的矛盾在商品形態變化的對立中取得發展了的運動形式”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資本論(紀念版)》第1卷,第135頁。。由此,導致工人與工人之間、資本家與資本家之間、工人與資本家之間,以及人與自然之間完全處于對立性的關系之中。在此基礎上,又由于“生產與生產者相對立……生產對生產者漠不關心。實際的生產者表現為單純的生產手段,物質財富表現為目的本身。因此,這種物質財富的發展是與個人相對立的,是以犧牲個人為代價的”卡·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冊》(1863年7月-1864年6月),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9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98頁。,“活勞動只不過是這樣一種手段,它使對象化的死的勞動增殖價值,賦予死勞動以活的靈魂,但與此同時也喪失了它自己的靈魂,結果,一方面把已創造的財富變成了他人的財富,另一方面只是把活勞動能力的貧窮留給自己”卡·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1857-1858年手稿)〉摘選》,《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第110頁。。因此,“在資產階級社會里,將軍或銀行家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而人本身則扮演極卑微的角色一樣,人類勞動在這里也是這樣”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資本論(紀念版)》第1卷,第57-58頁。。對于資本主義社會人的生活淪陷為全面異化狀態,馬克思曾予以深刻的揭示。他說,在資本主義社會“有產階級和無產階級同樣表現了人的自我異化。但是,有產階級在這種自我異化中感到幸福,感到自我被確證,它認為異化是它自己的力量所在,并在異化中獲得人的生存的外觀。而無產階級在這種異化中則感到自己是被毀滅的,并在其中看到自己的無力和非人的生存的現實”卡·馬克思、弗·恩格斯《神圣家族》(1844年9月-11月,《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261頁。。但是,“工人在這里所以從一開始就站得比資本家高,是因為資本家的根就扎在這個異化過程中,并且他在這個過程中找到了自己的絕對滿足,但是工人作為這個過程的犧牲品卻從一開始就處于反抗的關系中,并且感到它是奴役過程”卡·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冊》(1863年7月-1864年6月),《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9卷,第49頁。。隨后馬克思更為深刻地揭示了在資本主義生產中,從“消費”的角度將工人視為“工具”,降格為“動物”。馬克思指出,“工人對生活資料的消費本身,實際上可以包括在(包含在)勞動過程中,正象例如機器對輔助材料的消費包含在勞動過程中一樣;所以,工人不過表現為資本所購買的一種工具,這種工具為了執行它在勞動過程中的職能也需要消費,也需要加上一定份額的生產資料作為自己的輔助材料。這種情形的程度大小,取決于對工人剝削的規模和殘酷性”;“實際上,就輔助材料及其消費來看,工人和機器的差別,在實踐中可以歸結為動物和機器的差別”卡·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冊》(1863年7月-1864年6月),《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9卷,第49、43頁。。在資本主義生產中,“工人不過是人格化的勞動時間。一切個人之間的區別都化成‘全日工’和‘半日工’的區別了”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資本論(紀念版)》第1卷,第281頁。。在此基礎上,馬克思從工人的居住境況直觀地描述工人全面異化生活的慘淡。他說:“人又退回到洞穴中居住,等等,然而是在一種異化的、敵對的形式下退回到那里的……窮人的地下室住所卻是敵對的、‘具有異己力量的住所,只有當他把自己的血汗獻給它時才讓他居住’;他無權把這個住所看成自己的家園,而只有在自己的家園,他才能夠說:這里就是我的家;相反,他是住在別人的家里,住在一個每天都在暗中監視著他,只要他不交房租就立即將他拋向街頭的陌生人的家里。”卡·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1844年4-8月),《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233頁。馬克思把這種住所稱之為“停尸房”,“他必須為這停尸房支付租金”,“他甚至連動物的需要也不再有了”卡·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1844年4-8月),《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225頁。。可見,資本主義私有制對工人的壓迫剝削之深,在資本面前,工人毫無尊嚴可言。如此,“社會不是把你一腳踢出門外,而是設法使你在這個社會里感到很不舒服,讓你自己自愿地走出門外”卡·馬克思、弗·恩格斯《神圣家族》(1844年9月-11月),《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299頁。。
第五,馬克思從批判“異化勞動”至批判“拜物教”系列,剝離被“物”遮蔽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從而揭示了以物的依賴關系為基礎的人的相對獨立性階段,即資本主義社會生活徹底異化的生成邏輯與本質。對此,伊格爾頓指出:“在馬克思眼中,資本主義社會無論怎樣以自己的現代性為傲,它都充滿了奇異的幻景和拜物教的狂熱,以及一戳就破的肥皂泡般的神話和盲目的崇拜。”特里·伊格爾頓《馬克思為什么是對的(特裝本)》,李楊、任文科、鄭義譯,新星出版社2012年版,第18頁。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從“人同自己的勞動產品、自己的生命活動、自己的類本質相異化”以及“人同人異化”卡·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1844年4-8月),《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63頁。四個維度,揭示了“異化勞動”本質上即是“存在和本質、對象化和自我確證、自由和必然、個體和類之間”卡·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1844年4-8月),《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85頁。的分裂與對立,從而從現代生活異化的發端處,揭示了異化生活的發生機理,揭露了生活世界殖民化的客觀事實。
在此基礎上,馬克思揭穿了資本主義“商品拜物教”、“貨幣拜物教”和“資本拜物教”的生成及其神秘本質,從而構成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的三大批判。
在馬克思看來,“拜物教”是“感性欲望的宗教”馬克思《〈科隆日報〉第179號的社論》(1842年6月28日-7月3日),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版,第212頁。,表征著人成為自身感覺和欲望的奴隸,最終被感覺和欲望的對象“物”主宰。“商品拜物教”,是最沒有想象力的宗教,表明商品作為“物”,本為人與人關系的載體,卻遮蔽了人與人的關系,人被商品主宰。正如馬克思所說,“最初一看,商品好像是一種簡單而平凡的東西。對商品的分析表明,它卻是一種很古怪的東西,充滿形而上學的微妙和神學的怪誕”,然而被生產的物品“一旦作為商品出現,就轉化為一個可感覺而又超感覺的物”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資本論(紀念版)》第1卷,第88頁。。為此,馬克思進一步揭示了“商品拜物教的性質及其秘密”。馬克思指出:“商品形式的奧秘不過在于:商品形式在人們面前把人們本身勞動的社會性質反映成勞動產品本身的物的性質,反映成這些物的天然的社會屬性,從而把生產者同總勞動的社會關系反映成存在于生產者之外的物與物之間的社會關系。由于這種轉換,勞動產品成了商品,成了可感覺而又超感覺的物或社會的物。”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資本論(紀念版)》第1卷,第89頁。這表明“人們自己的一定的社會關系”,“在人們面前采取了物與物的關系的虛幻形式”,“我把這叫做拜物教。勞動產品一旦作為商品來生產,就帶上拜物教性質,因此拜物教是同商品生產分開的”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資本論(紀念版)》第1卷,第90頁。。于此,馬克思總結道,“商品世界的這種拜物教性質,像以上分析已經表明的,是來源于生產商品的勞動所特有的社會性質”,如此,“一旦我們逃到其他的生產形式中去,商品世界的全部神秘性,在商品生產的基礎上籠罩著勞動產品的一切魔法妖術,就立刻消失了”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資本論(紀念版)》第1卷,第90、93頁。。
馬克思通過商品的“交換價值”、“一般等價物”、“貨幣”的歷史演進,揭示與批判“貨幣拜物教”的本質。對此,馬克思指出:“貨幣主義的幻覺是從哪里來的呢?是由于貨幣主義沒有看出:金銀作為貨幣代表一種社會關系,不過這種關系采取了一種具有奇特的社會屬性的自然物的形式。”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資本論(紀念版)》第1卷,第101頁。他進而指出:“正是商品世界的這個完成的形式——貨幣形式,用物的形式掩蓋了私人勞動的社會性質以及私人勞動者的社會關系,而不是把它們揭示出來。”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資本論(紀念版)》第1卷,第93頁。
資本主義市民社會所遵循的原則,無疑將“貨幣拜物教”推向極致,形成了資本主義“唯利是圖”的價值邏輯。“資本主義制度的邏輯就是:只要有利可圖,即便反社會也在所不惜”特里·伊格爾頓《馬克思為什么是對的(特裝本)》,李楊、任文科、鄭義譯, 第16頁。。誠如馬克思所揭示的“實際需要、利己主義就是市民社會的原則”;“實際需要和自私自利的神就是金錢”;“金錢貶低了人所崇奉的一切神,并把一切神都變成商品。金錢是一切事物的普遍的、獨立自在的價值。因此它剝奪了整個世界——人的世界和自然界——固有的價值。金錢是人的勞動和人的存在的同人相異化的本質:這種異己的本質統治了人,而人則向它頂禮膜拜”,導致的結果必然是“在私有財產和金錢的統治下形成的自然觀,是對自然界的真正的蔑視和實際的貶低”馬克思《論猶太人問題》(1843年10月-12月),《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195頁。。
馬克思通過“貨幣”、“勞動力商品”以及“資本”的循環運動,展開對“資本拜物教”的揭露與批判。馬克思指出,“在論述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甚至商品生產的最簡單的范疇時,在論述商品和貨幣時,我們已經指出了一種神秘性質,它把在生產中由財富的各種物質要素充當承擔者的社會關系,變成這些物本身的屬性(商品),并且更直截了當地把生產關系本身變成物(貨幣)。一切已經有商品生產和貨幣流通的社會形態,都有這種顛倒。但是,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和在構成其占統治地位的范疇,構成其起決定作用的生產關系的資本那里,這種著了魔的顛倒的世界就會更厲害得多地發展起來”;而“隨著相對剩余價值在真正的特定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的發展,——與此同時勞動的社會生產力也發展了,——這些生產力以及勞動在直接勞動過程中的社會聯系,都好像由勞動轉移到資本身上了。因此,資本已經變成了一種非常神秘的東西,因為勞動的一切社會生產力,都好像不為勞動本身所有,而為資本所有,都好像是從資本自身生長出來的力量”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資本論(紀念版)》第3卷,第936、937頁。。
拜物教是生發于資本主義生產的一種獨特的意識形態,其獨特性在于它是在資本主義必然產生的關于經濟對象的各類顛倒的意識形態的總稱。除“商品拜物教”、“貨幣拜物教”、“資本拜物教”之外,馬克思還研究與揭示了“生息資本拜物教”、“地租拜物教”等諸種形式的拜物教,從而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關系的物化本質。
第六,批判資產階級意識形態,揭露其虛假性、欺騙性,構成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邏輯不可或缺的重要維度。資本主義意識形態,就是資產階級編造出來的“關于自身的幻想和思想”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1845年秋-1846年5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79頁。,其根本就在于它用虛假的普遍利益來掩蓋特殊的階級利益,進而欺騙被統治階級,無視被統治階級的利益。對此,馬克思揭示道,“在資產階級統治時期占統治地位的概念則是自由、平等,等等”,“占統治地位的將是越來越抽象的思想,即越來越具有普遍性形式的思想。因為每一個企圖取代舊統治階級的新階級,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把自己的利益說成是社會全體成員的共同利益,就是說,這在觀念上的表達就是:賦予自己的思想以普遍性的形式,把它們描繪成唯一合乎理性的、有普遍意義的思想”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1845年秋-1846年5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80頁。。馬克思將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納入枷鎖系列予以揭示與批判,構成馬克思生活哲學完整批判邏輯的重要維度。如果說物質的枷鎖使人貧困,生產及其關系的枷鎖使人遭受奴役,那么,意識形態的觀念枷鎖,則使人遭遇欺騙、愚弄與操縱。
三" 揚棄異化與對抗:敞開自由解放與幸福之未來
資產階級“唯利是圖”,“它使人和人之間除了赤裸裸的利害關系,除了冷酷無情的‘現金交易’,就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聯系了。……總而言之,它用公開的、無恥的、直接的、露骨的剝削代替了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蓋著的剝削”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共產黨宣言》(1847年12月-1848年 1月),《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34頁。還可參閱馬克思寫于1847年12月底的《工資》一文:“ 第一,由于這一點,一切宗法制的東西都消失了,因為只有商業即買賣才是唯一的聯系,只有金錢關系才是企業主和工人之間的唯一關系。”“第二,舊社會的一切關系一般脫去了神圣的外衣,因為它們變成了純粹的金錢關系。”“同樣,一切所謂最高尚的勞動——腦力勞動、藝術勞動等都變成了交易的對象,并因此失去了從前的榮譽。全體牧師、醫生、律師等,從而宗教、法學等,都只是根據他們的商業價值來估價了,這是多么巨大的進步呵。”“(第三:人們把勞動變成商品……因此,在未來社會組織中,任何體力勞動都會無限輕易,無限簡單。)”“第三,由于一切成了出賣的對象,工人就認定,一切他們都能擺脫,都能割棄;因此,他們就第一次擺脫了對一定關系的依附。既不繳納產品,也沒有那種僅僅是一定等級(封建等級)的附屬品的生活方式了,工人可以隨便處理自己的錢了,這是一個優點。”(《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659-660頁。)。資本主義顛覆了等級和特權,但又確立了金錢的權威。金錢成為一切權威的權威。如此,以“商品”、“貨幣”和“資本”為主體的資本主義,從物象、制度,乃至其價值體系都貫徹著利益至上的價值準則。一切以“利益”為最高原則,“利益”成為資本主義時代的關鍵詞,構成鏈接一切之紐帶。人被降格為工具,進而被物、資本宰制,生活世界充斥著資本的冷暴力。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的批判,從對其內在結構性矛盾的揭示以及必然被替代的科學判斷,到該種制度下“不宜人居”境況的揭露,再到為資本主義辯護的意識形態的批判,充分體現了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的價值旨趣。
就資本主義社會內在矛盾的嬗變及其漸次喪失歷史合法性的現實命運,馬克思恩格斯指出,“資產階級的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資產階級的所有制關系,這個曾經仿佛用法術創造了如此龐大的生產資料和交換手段的現代資產階級社會,現在像一個魔法師一樣不能再支配自己用法術呼喚出來的魔鬼了”,“資產階級用來推翻封建制度的武器,現在卻對準資產階級自己了”,同時,“資產階級不僅鍛造了置自身于死地的武器,它還產生了將要運用這種武器的人——現代的工人,即無產者”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共產黨宣言》(1847年12月-1848年 1月),《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37、37、38頁。。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的批判,最終落實于這一具有鮮明價值內蘊的時代命題:“代替那存在著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共產黨宣言》(1847年12月-1848年 1月),《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53頁。
為此,馬克思恩格斯提出,必須“廢除資產階級的所有制”,“消滅私有制”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共產黨宣言》(1847年12月-1848年 1月),《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45頁。;必須“消滅……這種占有的可憐性質”,因為“在這種占有下,工人僅僅為增殖資本而活著,只有在統治階級的利益需要他活著的時候才能活著”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共產黨宣言》(1847年12月-1848年 1月),《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46頁。,因為雇傭勞動制度“這種經濟關系既是資產階級生存及其階級統治的基礎,又是工人遭受奴役的根由”卡·馬克思《雇傭勞動與資本》(1849年4月),《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712頁。;必須“把資本變為公共的、屬于社會全體成員的財產”,把“已經積累起來的勞動”,當作“只是擴大、豐富和提高工人的生活的一種手段”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共產黨宣言》(1847年12月-1848年 1月),《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46頁。。必須打碎束縛人的一切物化和觀念的鎖鏈,從而使人成為人自身,在現實生活世界中真正貫徹與實現“人是人的最高本質”卡·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1843年10月-12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16頁。的價值原則,因為“并不是‘歷史’把人當做手段來達到自己——仿佛歷史是一個獨具魅力的人——的目的。歷史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卡·馬克思、弗·恩格斯《神圣家族》(1844年9月-11月),《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295頁。。
當“人的本質”只能在幻想中實現,而“人的本質不具有真正的現實性”卡·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1843年10月-12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2頁。時,馬克思超越宗教批判,將批判直指人生活于其中的現實,批判“顛倒的世界”,批判“人的自我異化非神圣的形象”,即國家與社會、政治與法,這是馬克思生活哲學展示批判的總原則;當人受制于“資本”,無論是無產者還是資產者,都成為“資本增值”的工具,馬克思批判“資本”、批判雇傭勞動制度、批判市民社會;當資產階級意識形態為“資本主義剝削制度”進行合法性辯護的時候,馬克思批判資產階級意識形態,揭露其虛假性與欺騙性,等等。這些既構成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的推進路徑,又彰顯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的運思特點和價值邏輯。如此,馬克思生活哲學立足于現代社會,面向生成的世界歷史,遵循歷史辯證法,超越政治解放而追求人類自由、解放和現實的幸福,這便是馬克思生活哲學批判的價值真諦。
[責任編輯:何" 毅]
Critique Logic of Marx’s Philosophy of Life
Lei Dongliang, Yang Ying" 14-21
Based on modern life and facing the becoming historical world, Marx’s philosophy of life achieves a historical turn in criticism by inheriting the critical spirit of young Hegel while surpassing its transcendence and narrowness. Therefore, it unfolds a systematic critique of the “non-sacred image of self-alienation”, concretely implementing criticisms of the state, law, private property, wage labor, and fetishism, profoundly revealing the historical condition of the comprehensive alienation of the life world. This constitutes the advancement path of Marx’s philosophy of life critique, showcasing its distinctive characteristics and value logic. On this basis, using “critique” as a means and aiming to promote the un-alienated life world, Marx’s philosophy of life critique highlights the true value of its critique for human freedom, liberation, and real happin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