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屋

一

你們，我的親人

年復一年，不眠不休地

為祖屋

加固、裝修和勞碌

用祖傳的技法

用條鋸

圓木

磚石

墨斗和標尺

用汗水、淚水、血水

用屋前粼粼波光，屋后茂林修竹

用吟誦千年不衰的

民謠和山歌

還有

水墨

丹青

顏筋

柳骨

就這樣，祖屋歷九九八十一劫

屹立不倒

二

一代一代親人

走了

遠了

祖屋周圍，倏然

瘋長出

一幢幢，花式小樓

形態各異的窗子

亮出半喜半憂的眼神

僵硬的微笑，掩飾不住

雨的腳趾

風的衣角

我才不信那么多

我，就是祖屋

祖屋，就是我

鋼鐵般的意念

活躍于每路經絡

三

我驕傲，我的祖屋

如詩如畫如夢如幻的設計

但絕不回避

狀如花瓣的瑕疵

艷如彩繪的缺陷

我陶醉，我的祖屋

精雕細琢環環相扣的工藝

但絕不漠視

小如針尖的蟲眼

細如發絲的暗縫

我要用祖傳的技法，用我的

汗水、淚水、血水，還有

一代一代親人留下的

那許多、許多……

去填補

去縫合

四

在祖屋的墻邊角落，有我用血粒

喂養的九十九只

聽聲辨位、疾如閃電的貓

在游走

在祖屋的上空，有我用蛋白

哺育的九十九頭

喙如錐、目如炬的鷹

在盤旋

在祖屋的橫梁立柱上，有我

懸掛的九十九把

在時間的熔爐里鍛造、思想的深水里

淬火，齒鋒如霜的鐮刀

在祖屋的前沿后山上，有我

升起的九十九道

聚積一代代親人信仰和希望的

驅邪靈符

五

滾開吧

老鼠、腹蛇、瓦松和麻雀

統統給我滾開

我，左手種花迎貴客

右手一揮，就是一套瀟灑凌厲的

力與美的組合

六

總有一天，我將離祖屋而去

但，我會留下

基因里的

靈性

智性

血性

韌性

還有，牢不可摧的

守護和承諾

親人喲，我

不想證明什么

更不要豐厚的報酬

只希望，你們

踏月歸來時，留下一句

“好家伙”。而不是

“好一個數典忘祖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