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縣嵐城鎮北街面塑擺供習俗

歷史溯源

嵐縣位于山西省西北部的呂梁山區，嵐城北街供會起源于何時，現已無考。據民間傳說是為紀念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婦人而發起，這位老人原本是北街的一位農家媳婦，丈夫不幸早逝，婆婆為此而哭瞎雙目。為了替婆婆治眼，她不惜花盡家財，又四處乞討募資。她的孝心感動了上帝，上帝便派觀音菩薩下凡治好了婆婆的眼，而且把醫治百病的秘方傳授于她。于是，老婦人便成了神醫，終年在鄉里為百姓治病，一直活到九十九歲坐化。百姓認為她是觀音轉世，所以在觀音誕日——農歷二月十九搭起神棚，邀請面塑藝人捏制出各種供品祭祀。明洪武三年（1370年），北街居民集資在搭建神樓的地方蓋了一座觀音廟。后來，活動出現了貧富分化，有錢人家可以供大桌、整桌，較窮的人家則只許供半桌，或由兩家合起來湊一桌，最窮的人家只能幾家湊一桌。新中國成立后，擺桌的等級取消，供品多寡也由各家量力而行。“文革”時期，供會活動被取消，直到改革開放之后，才逐步得以恢復，20世紀90年代開始，供會得到了縣文化部門的高度重視，并實施了初步的保護措施和傳承計劃。2008年和2014年，嵐縣政府以嵐城面塑供會為主體，相繼申報山西省級、國家級非遺保護名錄并成功入選。

擺供禮俗及面塑制作技藝

嵐城供會以擺供為主要內容，圍繞擺供，還設有八音吹奏、唱大戲、扭秧歌、耍獅子、蕩胡悠、打秋千等民俗活動穿插進行。其具體步驟依次為：二月初召開糾首會，研究當年供會的內容、規模以及實施辦法；貼出告示曉諭各戶，并開始集資、訂響工、寫戲等前期工作。二月十五左右開始搭神樓、搭戲樓、搭彩門、寫過街吊子等；二月十六便開始捏面供、蒸面供等。供品的制作，一般為各家自己準備，也有請人制作的，其工藝講究，手法多樣，最突出的特點是生熟面結合、發面與死面結合，作品表現出整體夸張變形與局部細膩傳神的藝術效果。二月十八啟會，中午十二點前，大街上便掛好了過街吊子，神樓、戲樓、彩門也已布置完畢。之后，八音吹奏樂班便在神樓前燃起旺火吹奏起來。糾首們在音樂聲中開始上香禮拜。晚上，戲樓上開始戲曲演出。二月十九是主會期，從早上五點，家家戶戶就行動起來，各家門前點起燈籠，燃起旺火，男女老少穿著一新，在天地、財神、家堂三個神位前燃起香燭，供上面塑供品。七點，家家便端著精心準備的供品，扶老攜幼來到大街神棚前，在八音的演奏聲中，依次磕頭上香擺供。九點多，擺供完畢。十點左右各家撤回供品，開始其余的娛樂活動，一直到二月二十供會落下帷幕。之后是全體糾首結清賬目，公布開支情況，并選出下一屆籌備班子成員，交接完相關賬簿物品，本屆供會宣告結束。

嵐縣面塑制作工序復雜，從和面、塑形、蒸制到插花著色都有嚴格的講究，既充分利用手指造型，又精巧地利用了剪刀、梳子、竹簽、切刀、筷子等工具。在拇指和食指的靈巧配合下，通過揉、搓、壓、剪、捏、推等手法制作成各種單色花草、水果，也可以制作形象逼真的花鳥蟲魚等，其基本方法如下：

（一）制面

先把酵母用溫水泡開，與少量面和好，在盆中讓其發酵，民間稱為“積肥頭”。待全部發酵后，依蒸制的面食多少，將白面和肥頭置入瓷盆中，用溫水和至軟硬適中，置于熱炕頭，用棉被蓋好，讓其發酵。待面發好后，再加濃度高的堿水（一般是一斤面二錢堿）盡力搓揉，直至盆光面光有彈性即可。再用籠布蓋好，以免面干皮。

（二）塑形

用面刀割出一塊，放在面案上，一手揉一手旋轉，從里到外用力將面揉光揉勻，一直揉到面表皮白嫩光滑，然后拍在案上，根據所作對象制作。面塑制作技藝隨表現內容而變化，主要分為搓、捏、搟、拍、拉、壓、團、盤、揪、剪、切、扎、挑、點、粘、貼、堆等手法。

搓：是制作面塑的第一道工序。以單手或雙手把面放在案上均勻用力，將面劑搓成所需要的造型。

捏：比較大的造型要用雙手的拇指和食指、中指捏拿完成。如龍、鳳、魚等。

搟：一般做底盤、十二生肖、棗山等，用搟面杖搟成底盤造型再進行加工。

拍：與搓和搟相配合的工藝，常在整修、糾正造型失誤時用。

拉：制作小而巧的形狀時用，常與壓相結合。

壓：常在確定造型、固定造型時采用。可用手掌按壓，也可用梳子壓出花紋，還可用筷子壓痕。

團：制作形狀較圓的對象時所采用的手法，用雙手合夾而團于掌中交替旋轉。多用于制作壽桃、花饃時采用。

盤：與搓結合采用，將搓長的圓面棒盤或雙盤成圓形、橢圓形等，然后壓出花紋，或用筷子夾成各色花角，或剪成花穗，或在盤好的圓形上嵌上紅棗，便是單一形狀的花角制品。

揪：是常用的手法。食指、拇指捏緊面之邊緣，揪出造型。如魚鰭、老鼠耳朵等。

剪：剪的應用廣泛，如制作面羊時羊的角、耳、蹄，在捏好基本輪廓后剪出，在剪開后再采用壓、提和扎的手法進行造型固定。如兔子的耳朵，剪開后為避免軟癱，在耳根后用竹簽往下一扎，便固定了造型。

切：切的手法不多用，一般需切不易上手的大的物件，小的只用于分段造型。但要切得意斷刀不斷。有的需直刀平切，如“爬孩”的腿、魚的尾。

扎：可分兩種。一為裝飾。在制作成的物品上用錐子扎一個個小孔，如豬、虎的爪尖，也可用梳子豎壓扎出一排排的小孔，如魚身上、龍頭上裝飾花朵，做成后，用錐子挑花往上一扎便固定好了。

挑：常用于做小動物的刺毛和花蕊等。可用剪刀直接挑、剪，也可用錐子挑，或用鑷子捏起。如壽桃表面上的裝飾花的葉脈、小枝就用鑷子夾出。

點與染：用于著色，可用手指，或用筷頭，或用高粱稈，顏色多用白酒調制，使之更艷麗、透明（一般在蒸熟后上色）。

貼與堆：有些做工精巧的面塑往往由數層造型粘、貼、捏而成，為避免脫落，先在粘貼部位抹些清水，使其粘連或用竹簽扎實固定。

（三）輔料使用

紅棗選個大、勻稱、色澤鮮艷、無蟲害、無皮面損傷的，用清水洗凈。用于棗山、供獻等裝飾之用，多在動物的尾部、口中、面花角的正中飾用。麥子染成紅色的作兔子的眼睛，以及“爬孩”、羅漢及小動物的嘴。

（四）蒸制

先將鍋里添足水燒到能聽見鍋里水的響聲時，把制作好的面塑放在箅子上（箅子上須鋪籠布以免粘底），入鍋蒸。為防止鍋蓋不嚴漏氣，在鍋沿邊蓋些籠布，然后溫火勻蒸。舊時沒有鐘表，以燃香計時，一般面塑一炷香燃盡為熟。若形制較大時，時間要更長。現在蒸18到20分鐘即可。應注意的是鍋里水須添足，以免鍋干，拉風箱用力均勻，布火均勻，時辰到了便封火。

（五）插花著色

蒸好后，關門閉窗，恐蒸品受冷氣侵襲，出現氣泡，影響美觀。停火后，須馬上揭鍋蓋，一鍋鮮嫩可愛的面塑品便蒸好了。用手輕輕掀動挪位，以免時間長了粘底。出籠后開始蘸色點染。點染時要分清部位，先淺后深，先淡后濃，層層點畫，千萬不可過分點染和花哨艷麗。要突出面的色感和質感，體現整體效果。生面花的裝飾可在出鍋后插上。

除此之外，生面花制作也是嵐縣面塑工藝中常用的技藝，它的制作難度較大，通常被視作衡量面塑藝人功底的試金石。因其制作出的花色精巧逼真、鮮艷奪目，故最受人們歡迎，所應用和傳承范圍十分廣泛。生面花技藝是區別于發酵面制作而言的，它的制作工序是將和好的面搟好切成寬面片，下入開水鍋中煮至八成熟，撈出控干水，根據色彩的需要，分別深、淺、濃、淡拌入色，揉合成彩色面團即可使用。充分發揮大拇指和食指的靈巧配合，彩色面團多色重疊形成單一色相和多色相交融，通過揉、搓、壓、剪、捏、推等手法既可以制作成各種單色花草、水果，也可以塑造出形象逼真、栩栩如生的花鳥蟲魚。這些面塑品廣泛在三周年祭祀、滿月、祝壽時采用，尤其是嵐城面塑供會上更是展示其艷麗奪目的場所。

面供題材多樣，內容豐富。按照色彩可分為彩色和素色兩大類，而素色面供按形制大小及敬獻方式不同又分為吊供和擺供兩類。素色吊供形制小，內容多以燕子、青蛙、毛蟲、蛇等小動物為主。素色擺供形制較大，一般有爬孩、羅漢、面虎、面獅等類型，造型簡潔粗獷。彩色面供色彩艷麗，造型美觀，是嵐縣面塑供會上最為亮麗的一道風景線，如取材于傳說和民間故事的觀音菩薩、彌勒佛、財神爺、老壽星、八仙過海、游龍戲鳳、孫悟空等；取材于現實生活的谷穗、玉米、牡丹、梅花、喜鵲、孔雀、鹿、龜等；取材于傳統建筑的房屋、樓閣等。

嵐城面塑的特征與價值

嵐縣面塑是民眾在歲時節令、人生禮儀等民俗活動中最重要的祭祀供品，從寒食節小巧玲瓏的蛇燕燕，到中元節圓潤飽滿的面人人；從精美絕倫的喪葬面供，到每年農歷二月十九北街供會中色彩艷麗的面塑供品，承載了當地民眾內心最為樸實真摯的情感，為研究民俗、歷史提供了豐富的資料。

（一）主要特征

嵐城北街供會是一個古老的民俗活動，它融佛教文化與民族傳統文化于一體，反映了中華民族崇尚善良、家庭和美、追求幸福的道德理念。供會所供之神的原型是一個善良賢孝、德高望重的民間女人，并非真正意義的觀音大士，然而，她卻成了百姓心目中的觀音菩薩，并且為她修了觀音廟，把會期定在了觀音菩薩的生日——二月十九這一天。于是中國傳統的儒道文化和佛教文化在這里融合在了一起，從而形成了一個特殊的文化崇拜偶像和文化表現形式。

嵐城北街供會以面花作為供品，這是農耕文化的產物，也是中華民族傳統的祭祀形式。而嵐城供會在這一點上表現得更為突出。其主要表現在組織者明確的要求和參與者對供品的象征意義以及對精美的制作工藝的刻意追求。他們認為，神靈是至高無上的，必須以非常精美的供品來供奉。而供品做得越精美，融進的情感就越多，就越能表現出對神靈的虔誠，得到的福祉就越多，因此在制作上力求精美，在含義上力求吉祥已成為一個共同的目標。

嵐城供會的供品是有組織地進行集中展示的，而且持續的時間相對比較長，讓來自各家各戶的面塑供品形成了一個琳瑯滿目、豐富多彩的總體陣容，營造出一種特有的大場面、大氣勢、大氛圍，從而形成了一種文化的合力，使供會的主題、宗旨和文化含量得到了更大程度的強化與升華。供品的集中展示無形中帶有明顯的競技性質。而正是這種競技因素的出現不僅推動了面塑供品藝術的發展，而且給人帶來了更多的愉悅、樂趣。

（二）重要價值

作為一種獨特的民俗文化活動，嵐城供會具有非常重要的社會價值、藝術傳承價值、民俗研究價值和旅游開發價值。

首先是社會價值。嵐城供會是一個以美好的形式，倡導美好、善良的道德品格和美好的精神境界的活動，盡管帶有一定的封建迷信色彩，但它卻具有很強的教育作用，對于形成美好社會風氣，凈化人們的心靈，培育文明風尚，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其次是藝術傳承價值。作為一種古老的民間藝術，嵐城供會供品的制作融入了幾千年的文化積淀，具有獨特的表現形式。它既有定法，又無定法。其定法體現在不斷的總結當中，其無定法又體現在不斷的創新過程當中。而只有對那些特殊定法的掌握，才有可能走向創新。它的技藝更多地包容在作者的熟練掌握和靈活運用之中。因此它的傳承是永無止境的，是具有較高價值的。

再次是民俗研究價值。嵐城供會具有獨特的民俗特點和較為豐富的文化內涵，其中所包含的三教合一等文化理念，對于研究西方文化的傳播與中西文化的互相滲透、融合具有很高的價值。此外面塑供品中所包含的文化信息，也對研究、傳承、借鑒中華民族民間文化遺產具有很高的價值。

最后是旅游開發價值。嵐城供會活動具有獨特的文化魅力，它與當地獨特的民俗文化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文化體系，是當今社會不可多得的文化資源，也是寶貴的旅游資源，它對于當地旅游文化的開發具有很重要的推動意義和示范意義。

近年來，隨著政府力量介入和時代價值觀念的改變，嵐城供會也從地方性民俗活動，一躍而成為嵐縣乃至呂梁有名的區域性文化名片。每年農歷二月十九，嵐城北街1000多米長的供臺上陳列著農家集中展供的面塑品，場面蔚為壯觀。近幾年，在中央電視臺、山西電視臺等諸多傳統媒體報道，以及抖音、微信等新媒體平臺的廣泛宣傳下，有諸多攝影愛好者、游客、周邊民眾等前來觀賞。嵐城供會從當地百姓的神圣節儀，逐漸演變為融祭祀集會、文化藝術、商貿旅游等為一體的多元性民俗活動。然而，在官方保護和開發力度逐年加大的同時，嵐城供會的組織形式、信仰內核、民俗空間也出現了很多亟須解決的問題，人們對傳統祭祀娛神廟會文化的興趣正在迅速改變、淡化，轉而形成了以娛樂、競技、流量功能為主的文化產品，原有的祭祀儀式、宗教信仰不同程度地遭到削減、弱化、摒棄。在地方政府、贊助商家、行業媒體等多方力量的博弈當中，面塑藝人的競技、比拼成為文化節上被重點關注的對象，政府的干預力量和手段愈來愈強，而藝人、民眾的話語分量越來越弱，再加上糾首、藝人自身簡單而松散的組織、管理能力，使其很難形成穩固而有效的傳承實體來應對外部的挑戰，民俗傳統不可避免地在逐步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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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山西傳媒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