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是哪一年被引入福建的

2023年5月7日，福建福州舉辦了頗具規模的首屆番薯文化節，以紀念番薯從海外引入福建430周年。

福建舉辦此項活動，依據的是乾隆年間刊刻的《金薯傳習錄》。

據《金薯傳習錄》記載，明朝萬歷二十一年（1593年）五月，福建長樂人陳振龍在呂宋（今菲律賓）私下買了番薯藤苗，將其編織進籃筐中，冒著風險帶回福建。當時，福建巡撫金學曾正在向知識界征求賑濟糧荒的良策。當年六月初一，陳振龍的兒子陳經綸（縣學生員，即秀才），便向巡撫遞交了一份推廣種植番薯的建議書。該書全文記載了這份建議書：

具稟長邑生員陳經綸為敬陳種薯之利益，并呈法則，以濟民食事。經綸父振龍歷年貿易呂宋，久駐東夷，目睹彼地土產朱薯被野，生熟可茹。詢之夷人，咸稱：“薯有六益八利，功同五谷，乃伊國之寶，民生所賴，但此種禁入中國，未得栽培。”綸父時思閩省隘山海，土瘠民貧，旸雨少愆，饑饉至。偶遭歉歲，待食嗷嗷。致廑憲轅，急切民瘼，多方救濟情殷。綸父目擊朱薯可濟民食，捐資陰買，并得島民傳種法則，帶歸閩地，不揣冒昧，將薯藤、苗種及法則匍獻憲轅俯察。薯堪與谷并濟民食，行知各屬效法栽種，功成食足，永垂憲德于不朽矣。切稟。

計粘法則一紙見后

萬歷二十一年六月初一日具稟長樂縣生員陳經綸

巡撫金學曾閱此建議書后，當即作如下批示：

據稟，夷國之薯，氣味甘平，可補谷食之不逮。該生涉險帶種而歸，事屬義舉。誠恐土性不合，所獻薯藤是否可種，可傳爾父：既為民食計，速即覓地試栽。俟收成之日果有成效，將薯呈驗，另行通飭。

看了批示后，陳振龍父子即在自家屋后“紗帽池邊隙地”種上了朱薯。4個月后，從地里挖出不少朱薯，大的圓的像拳頭，小的長的像手臂。陳經綸于當年十一月向金學曾提交了書面報告，告知成功喜訊，并送來了新收獲的朱薯。金學曾生平第一次品嘗煮熟的朱薯，口感甚好，馬上在陳經綸的書面報告上寫下如下批示：

所呈地瓜剖煮而食，味果甘平，可佐谷食。該生瀝陳“六益八利”，洵不虛也。如稟，準飭各屬依法栽種。

為了指導各屬依法栽種，金學曾后來又將陳振龍父子提供的朱薯種植方法總結成一篇長文《海外新傳七則》，詳細介紹了番薯的育種、栽培、貯存等具體做法。文中還提到“薯傳外番，因名番薯”。

此后，福建各地開始試種番薯，以巡撫署名的《海外新傳七則》作為農技指導書，也下發到各地。次年，福建各地遭遇大旱，由于番薯屬耐旱作物，“秋收大獲，遠近食裕，荒年不為害”。大災之年憑借番薯活下來的閩人，出于感恩將番薯改稱為“金薯”?！督鹗韨髁曚洝分惺珍浟瞬簧俑鞯亓鱾鞯摹督鹗碓姟贰督鹗砀琛贰督鹗碓仭贰督鹗眄灐贰督鹗碣x》等。（《金薯傳習錄 種薯譜合刊》，農業出版社，1982年）

《金薯傳習錄》的編著者陳世元是陳振龍的后人，按理說，后代編纂前輩事跡，必定認真查考，謹慎核對，一般不會出重大紕漏。然而，筆者對照《明實錄》后發現，金學曾被任命為福建巡撫是在萬歷二十三年（1595年）。此前，他是在“湖廣按察使”任上（《神宗萬歷實錄》卷二百八十五）。也就是說，陳振龍引入番薯的這年（萬歷二十一年），金學曾并不在福建做官。

進一步查閱，發現萬歷二十一年和萬歷二十二年，在福建巡撫任上的官員叫許孚遠。萬歷二十三年，許孚遠被朝廷任命為南京大理寺卿（旋升兵部侍郎），空缺的福建巡撫一職才由金學曾前來接任。

皇家實錄是我國傳統的編年體官修史書，專門用來記載每一位皇帝在位期間的言行以及全國性的重大事件，其性質類似于皇家檔案，權威性毋庸置疑。

顯然，《金薯傳習錄》中有關金學曾與陳振龍、陳經綸父子在萬歷二十一年、二十二年圍繞番薯引進種植的互動記載，與金學曾的實際履歷并不相符。

不過，《金薯傳習錄》也并非信口開河之書，該書提供的也是具有檔案性質的原始資料，包括萬歷二十一年六月初一，陳經綸上呈巡撫建議廣種番薯的稟帖全文，以及巡撫金學曾對此稟帖所作的批示全文；萬歷二十一年十一月，陳經綸向巡撫報告試種成功的喜報全文，以及巡撫金學曾對此喜報所作的批示全文。

那么，問題究竟出在哪里呢？筆者推測：應該還是出在陳世元身上。他編纂《金薯傳習錄》一書，是在清朝乾隆年間（成書約在1740年間）。在采用100多年前前輩陳振龍、陳經綸遺留的歷史資料時，陳世元很有可能弄錯了年份，將“萬歷二十三年”，錯成了“萬歷二十一年”。

其實，《金薯傳習錄》中也隱藏著揭開歷史真相的線索，該書第一篇文章引有《福州府志·蔬之屬》的一段話：

番薯，《閩書》：“番薯皮紫味甘，于蕷芋尤易蕃?？け緹o此種，明萬歷甲午歲荒，巡撫金學曾從外番種歸教民種之，以當谷食，荒不為災?！?/p>

萬歷甲午年即萬歷二十二年（1594年），這年福建遭遇“歲荒”，可見，番薯在這年還沒有被引入。所以，合乎邏輯的推斷，福建引進番薯應該是在次年，即萬歷二十三年，也就是金學曾就任福建巡撫這年。面對甲午歲荒，金學曾上任伊始便向學界征求賑濟糧荒的良策，隨后，就有了陳經綸遞呈推廣種植番薯的建議書，金學曾批示速即覓地試種，以及陳經綸報告試種成功的喜報等一系列事件的發生。

這樣的推測如果不錯，那么福建引入番薯的確切時間應該是萬歷二十三年，即1595年，而番薯引入福建430周年的紀念日也應該推后至202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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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杭州市文史研究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