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方志在《宋詩話全編》補遺中的文獻價值

摘 要 吳文治先生主編的《宋詩話全編》是迄今為止收錄宋代詩話最為全面的大型圖書，其中不僅匯集了一些原已單獨編纂成書的宋代詩話，還整理了宋代各種著述中零散的論詩記載。然而，由于該書搜集資料不全，導致許多宋代詩話被遺漏。特別是在宋代方志類著作中，蘊含了大量寶貴的詩話史料，編者卻普遍忽略了這一部分文獻。如《張淏詩話》僅有三十條，系從張淏《云谷雜記》中輯錄，而實際上，還可以從張淏《會稽續志》中輯錄詩話九十余條，是原書的三倍，如此才能完整、全面地反映《張淏詩話》的全貌。

關鍵詞 《宋詩話全編》 張淏 《張淏詩話》 《會稽續志》

《宋詩話全編》是吳文治先生主編的一部規模宏大的圖書，匯集了大量的宋代詩話資料。它是目前為止最完備的關于宋代詩話的書籍，除了收錄已經單獨成書的170多種宋代詩話外，其他內容都是從宋人著作中散見的關于詩的零散記載輯錄而來。《宋詩話全編·凡例》第一條規定：“本書以人立目，除了收錄那些已經獨立成書的詩話，還廣泛整理了散見于詩文集、隨筆、史書和類書等各種著作中的有關詩歌的討論內容（包括對詩歌的批評和評論等）。”然而，由于《宋詩話全編》沒有完全搜集到相關資料，導致很多宋代的詩話未能收錄進來，或者已經輯錄的詩話中也存在一些遺漏的情況，這使得《宋詩話全編》之“全”大打折扣。

一、《張淏詩話》輯錄遠未完備

張淏，字清源，本為河南開封人，后僑居婺州（今浙江金華），主要生活在南宋中期孝宗至理宗時期。“紹興二十七年（1157） 進士。初補將仕郎，主管吏部架閣文字，舉備顧問。紹定元年 （1228）， 以奉議郎致仕”（P33），著有《云谷雜記》四卷、《會稽續志》八卷和《艮岳記》一卷。《云谷雜記》是以考史論文為主的筆記雜著，《四庫全書總目》對其評價甚高：“宋人說部紛繁，大都摭拾瑣屑，侈談神怪。惟淏此書，專為考據之學。其大旨見自跋中。故其折中精審，厘訂詳明，於諸家著述，皆能析其疑而糾其繆。”（P1019）

張淏沒有專門的詩話著作傳世，《宋詩話全編》之《張淏詩話》，就是從其筆記雜著《云谷雜記》中輯錄。張淏的《云谷雜記》，南宋陳振孫的《直齋書錄解題》和《宋史·藝文志》都沒有著錄。直到明代的《文淵閣書目》才被首次收錄。在清代乾隆年間編纂四庫全書時，從《永樂大典》中選錄了110條內容，編成了四卷。此外，還有明抄本的《說郛》本，有二十余條在《永樂大典》中未收錄的內容。近人將二本合并校錄整理，于1958年由中華書局排印出版。《宋詩話全編》之《張淏詩話》共輯錄30則（P7306-7322），編者所用的《云谷雜記》底本，即為中華書局排印本。應該說，編者在底本的選擇上是無可非議的，但由于編者疏于檢核文字內容，導致5條詩話資料被遺漏。尤為遺憾的是，除此之外，張淏還有一部方志著作——《會稽續志》八卷，書中有大量的詩話內容，卻因編者的忽略而未予采用，造成輯錄的《張淏詩話》遠未完備。

二、《會稽續志》中蘊含大量詩話內容

地方志是按照一定體例編排，綜合記載某一地區自然、經濟、文化、政治、歷史、地理、人物等各方面情況的著述，可視為該地區的“百科全書”。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地方志是一部資料書、工具書，因為沒有大量的資料積累是無法編纂的。

中國的地方志起源很早，其歷史可以追朔到先秦時期。晉代以來，編纂方志蔚然成風。五代至宋，方志纂修工作持續發展。南宋時期的方志，內容“朝文學方面傾斜，出現了既具地理總志的性質而又偏于記述山川名勝古跡和文人題詠的方志，如王象之《輿地紀勝》、祝穆《方輿勝覽》之類”（P283）。在這種方志纂修風氣的影響下，張淏編纂的《會稽續志》也收錄了許多文人的詩歌作品。

《會稽續志》是張淏在南宋理宗寶慶元年（1225），續修成書于寧宗嘉泰辛酉（1201）的《會稽志》的方志成果。張淏之所以續修這部方志，是因為前志修成多年以后，很多事物都發生了變遷，與昔日大不相同。張淏在這部方志著作中詳細記載了會稽（今浙江紹興地區）的“山川風土之詳，人材物產之富，與夫事物之沿革變遷”。《會稽續志》不僅記載了會稽郡的山川地理、風物古跡等方方面面，還錄存了大量的詩人作品、詩歌本事、詩人逸事、詩歌品鑒、詩篇真偽等屬于詩話性質的資料。茲舉數例如下：

（1）唐元微之云：州宅居山之陽，凡所謂臺榭之勝，皆因高為之，以極登覽。嘗以詩夸于白樂天云：“州城縈繞拂云堆，照水稽山滿目來。四面無時對屏障，一家終日在樓臺。星河影向檐前落，鼓角聲從地底回。我是玉皇香案吏，謫居猶得小蓬萊。”誦其詩，則當唐盛時，州宅之勝可想而知矣。乾寧中董昌叛，即廳堂為宮殿，昭宗命錢镠討平之，以镠為節度。镠惡昌之偽跡，乃撤而新之。故元微之與李紳諸公所登臨吟賞之處一皆不存，若滿桂樓、海榴亭、杜鵑樓，其跡已不復可考，而名傳于世者，蓋以諸公之詩也。（卷一：P447）

（2）月臺在鎮越堂之前，汪綱創建。舊嘗有望月臺，壞已久，其址亦不知在何所，唯王十朋一詩尚傳云：“明珠遙吐臥龍頭，漸覺清光萬里浮。人望使君如望月，更須如鏡莫如鉤。”綱蓋寓舊名于此也。[1]（卷一：P449）

（3）平水市在縣東二十五里，元稹序《白氏長慶集》云：“予嘗于平水市中，見村校諸童競習歌詩，召而問之，皆對曰：‘先生教我樂天、微之詩。’固亦不知予之為微之也。”[1]（卷三：P478）

（4）春波橋在縣東南五里，千秋鴻禧觀前。賀知章詩云：“離別家鄉歲月多，近來人事半消磨。唯有門前鑒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故取此名橋。[1]（卷四：P493）

（5）杜鵑花。王十朋《會稽風俗賦》：天衣杜鵑，東山薔薇。注云：天衣寺有杜鵑花最奇，每歲盛開，觀者競集。越僧擇璘《杜鵑花》詩：“蠶老麥黃三月天，青山處處有啼鵑。斷崖幾樹深如血，照水晴花暖欲燃。三嘆鶴林成夢寐，前生閬苑覓神仙。小山拄頰愁無奈，又怕聲聲聒夜眠。”越人謂之映山紅，唐僧修睦有《映山紅》詩。[1]（卷四：P495）

（6）華鎮，字安仁，會稽人，登元豐二年進士第，官至朝奉大夫。鎮好學博古，工于詩文，一時名人宗師多稱道之。嘗為《會稽覽古》詩凡百余篇，山川、人物，上自虞夏，至于五季，爰暨國朝，茍可傳者，皆序而詠，……傅崧卿稱其詞格清麗，興寄深婉，足以垂觀來者。[1]（卷五：P508）

據筆者細檢，總共可以從《會稽續志》中輯錄張淏詩話97條。比之《宋詩話全編》輯錄的《張淏詩話》30則，是其三倍還要多，足見其遺漏程度之嚴重！

三、余論

方志是中國傳統歷史文化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宋代統治者出于鞏固國家統治的需要，比較重視地方志的編修工作，而且隨著社會經濟和文化的發展，宋代的地方志在內容體例上逐步完善，成為記述某一地區的地理、經濟、文化等方面的百科全書，在地方志的發展歷程中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宋代不僅編纂了全國性的總志，如《太平寰宇記》《元豐九域志》，還編纂了大量的州、縣的地方志。2011年，由劉緯毅等人編纂、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宋遼金元方志輯佚》，共輯佚了794種宋代方志，數量之多令人矚目。

宋代方志由于其內容的豐富性，特別是一些文人編纂的地方志，其中錄入大量的詩歌作品與詩林逸事，因而蘊含大量的詩話資料。除了本文所說的張淏的《會稽續志》外，他如周淙《乾道臨安志》卷二：

中和堂在舊治。……光堯太上皇帝來登斯堂，遠矚稽山，思夏后之功；俯瞰濤江，懷子胥之烈。御制古詩一首：“六龍轉淮海，萬騎臨吳津。王者本無外，駕言蘇遠民。瞻彼草木秀，感此瘡痍新。登堂望稽山，懷哉夏禹勤。神功既盛大，后世蒙其仁。愿同越句踐，焦思先吾身。艱難務遵養，圣賢有屈伸。高風動君子，屬意種蠡臣。”

梁克家《三山志》卷四：

罾浦坊，地名河東。天圣中李屯田正登第，子述繼之。葉吏部名其坊曰世顯。初，郡人有詩云：“疑是分開渾沌初，奔奇走秀兩相於。等閑開圃多栽竹，到處人家盡讀書。宴飲直嘗千戶酒，盤饗惟候兩潮魚。九華峰頂真仙宅，罾浦坊中出輔車。”鄉人以久無第進士者，乃剽詩以更其名。今又為罾浦。

施宿《嘉泰會稽志》卷十九：

王公袞母墓為盜所發，有司薄其罪，公袞手斬盜首，詣州自言。兄佐請納所居官，以贖其罪。時王侍御十朋為簽幕，賦詩以美之云：“臣子大節孝與忠，父母仇讎天不同。賢哉會稽王孝子，感概有古烈士風。松楸一夕盜破冢，親獲鼠輩聞之公。有司守法貸其命，孝子銜恨無終窮。誰謂書生膽如許，貌若尪羸中甚武。手斬兇人提髑髏，請死申冤詣公府。君不見齊襄內行世所羞，春秋賢之緣復讎。又不見子胥鞭尸報父怨，太史為之作佳傳。君今枕戈志已伸，更須移孝為忠臣。他年當作傅介子，誓斬樓蘭雪國恥。”

上述三人，《宋詩話全編》均失錄，應據其所著方志予以輯補。

由于總集在編纂時很難將所有的相關資料搜集完備，因此，全編或全集之“全”，因為難免有遺珠之憾而不得不打上一個引號。也因此，歷史上一些大型總集在編纂完成之后，后世會有許多學者不斷對其進行拾遺補闕。以《全唐詩》為例，自清代以來，陸續有許多國內外學者對其進行輯錄增補。比如，日本學者上毛河世寧裒輯了三卷《全唐詩逸》；王重民輯錄了《補全唐詩》及《敦煌唐人詩集殘卷》；孫望輯錄有二十卷的《全唐詩補逸》；童養年輯錄了二十一卷《全唐詩續補遺》；陳尚君輯錄的《全唐詩補編》等等。迄今，仍陸續有一些唐詩補遺之作發表。《宋詩話全編》自出版以來，至今僅有1篇對其進行補遺的成果，這與其宏大的規模極其不相匹配。因此，全力搜羅宋代各種文獻，尤其是運用宋代方志對《宋詩話全編》進行增補，還有很長的艱難道路要走。

The Literary Value of Song Dynasty Local Gazettes in the Supplementary Notes of" Complete Works of Song Poetry Criticism

— With a Focus on Continuation of Records of Kuaiji

Abstract" The complete works of Song Poetry Criticism edited by Mr. Wu Wenzhi is by far the most comprehensive book of Song Poetry Notes， which encompasses not only individually compiled Song dynasty poetic discourses but also organizing scattered poetic commentary from various Song dynasty writings. Due to the incomplete collection of information in the book， a lot of information about Song dynasty poetic discourses has been omitted. For example， there are only 30 poems in Poetic Discourses by Zhang Hao， which are compiled from Zhanghao’s Yun Gu Za Ji. In fact， more than 90 entries of poetic discourse can be compiled from Zhanghao’s Continuation of Records of Kuaiji， which is three times as many as the original book， and only in this way can we reflect the whole picture of Poetic Discourses by Zhang Hao.

Key words" " Complete Works of Song Poetry Criticism" " "Zhanghao" " Poetic Discourses by Zhang Hao" " "Continuation of Records of Kuaij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