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后期英帝國的帝國聯邦訴求及其形成原因

摘 要 19世紀下半葉，急速擴張的英帝國開始遭受來自國內外的雙重壓力，這些危機迫使同時期的英國人開始思考帝國的未來。放棄帝國，對于那個時代大多數的英國人而言，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因此，如何在預見現下危機可能帶來的分離主義時，還能保住帝國的統一，這是19世紀的英國人政治思考的主題之一。基于此種目的，帝國聯邦的設想應運而生。其基礎理念在于共同防御和地方自治，并以聯邦制為主要的政治架構，構建代表制的帝國議會，從而維系帝國的統一，應對國內外的威脅。

關鍵詞 帝國聯邦 英帝國 19世紀 代表制帝國議會 共同防御

引 言

1870年是英帝國歷史發展的轉折點。從1870年開始，英帝國越來越感受到內外的挑戰和威脅，地位開始動搖。現實的狀況逼迫同時期的英國人開始思考帝國的未來。“帝國聯邦”（Imperial Federation）這個概念應運而生——先從意識上維護帝國的延續性，是帝國聯邦的首要目標所在。

“帝國聯邦”的概念是建立在19世紀后期流行的聯邦主義之上。這種聯邦主義同19世紀下半葉歐洲在外交政治上追求的聯合或者聯盟有關聯。聯合的思想貫穿了英國的外交政策。面對日益加劇的外部挑戰，以及越來越不穩定的歐洲，聯合是增強自身力量、保證自身安全和利益的有效途徑。基于此種需求，英國不僅追求外部的聯合，同時也追求帝國內部的聯合。帝國聯邦，顧名思義，是帝國下的聯邦主義。

帝國聯邦由此成為解決帝國內外危機、穩定帝國地位的重要手段。對于19世紀下半葉的大部分英國人，尤其是帝國主義者而言，帝國聯邦等同于英帝國的未來。帝國聯邦作為一個新的概念，它需要足夠的理論基礎論證它的合理性。帝國聯邦的理論及其政治設想來源于19世紀發展流行的政治思想。它從各個政治理論中吸取養分滋養自身，它其中包含了多元主義、聯邦主義、帝國主義、愛國主義、民族主義以及民主、平等、自由主義，甚至還包含了馬爾薩斯主義等理念。

帝國聯邦運動有其固有的邏輯性，它依靠著這個邏輯性將理念的世界和現實的世界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將帝國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有機地聯系在一起。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是描述“帝國聯邦運動”最恰當的比喻。帝國聯邦運動始于1884年帝國聯邦協會的成立，20世紀初期圓桌運動掀起這場運動的第二次浪潮，經歷了一戰對帝國概念的解構和重建之后，帝國聯邦被英聯邦繼承和取代。可以說帝國聯邦運動開啟了英帝國殖民地獨立的道路，這場運動發展的過程也是英國和其殖民地的關系不斷被重構的過程。二戰后成立的英聯邦是帝國聯邦運動的遺產之一，除此之外，還有1998-1999年間英國內部的權力下放改革，催生了蘇格蘭、北愛爾蘭和威爾士的獨立議會。或許英國的脫歐，以及近年加拿大發起的CANZUK運動也同帝國聯邦的思想遺產有著間接的聯系。帝國聯邦運動持續時間之長、覆蓋范圍之廣，涉及眾多英帝國的議題，不是一篇文章能夠講述清楚的。

本文將主要從19世紀后半期的小冊子入手，輔以某些主流報紙和某些主要人物的書信，初步探討19世紀后半葉英帝國的帝國聯邦運動開始時的主要訴求——共同防御和建立代表制帝國議會，以及這些訴求形成的時代原因。

一、帝國聯邦的基礎概念

什么是“帝國聯邦”？邁克爾·伯吉斯（Michael Burgess）在其《英國聯邦主義傳統》（The British Tradition of Federalism）中對“帝國聯邦”這個詞組作了相應介紹：“帝國聯邦”作為英國政治當中的一個詞匯，在1870年之后的50年間被廣泛使用。它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公眾爭論的焦點，在英帝國和殖民地的精英之中引發了激烈的爭吵。往前回溯，帝國聯邦為一種集體性的呼吁打開方便之門。這群人尋求一種方式聯合和管理整個帝國，但這些人在如何達到這個目的的細節上卻爭執不休（P24）。19世紀下半葉的英國，不同的人對帝國聯邦有不同的解釋和期待，然而在這眾多解釋中仍舊存在一個基本的框架為大部分人所認同。議員福斯特（William Edward Forster， MP）的觀點為帝國聯邦定下了一個基礎：“什么是帝國聯邦？很多人問過我這個問題，我的答案是，這是一個聯盟，將殖民地和其母國聯系在一起，而在對外同別的國家的關系上，讓它們在領域上組成一個國家。”（P1）福斯特對帝國聯邦的概述，代表了那個時代不少人的想法。帝國聯邦在組織架構上分兩個層面，一是帝國內部層面，一是國際層面。在帝國內部層面上，帝國聯邦是一個聯盟的架構，類似于美國的聯邦體制，將不同的自治領和英國聯系在一起，有相應的機構處理帝國和各個地區的事務和問題 ；而在國際層面上，帝國聯邦是一個有著相應政治地位的國家，它不是一個世界性組織，而是一個對外可以實行主權和處理外交事務的國家實體。

二、帝國聯邦的訴求之一：共同防御

為了應對來自外部的威脅，不少英國人開始思考英帝國的未來發展。“帝國聯邦”應運而生。不少人認為只有實現帝國聯邦，英國才能維持海軍實力，保證獨立地位，免受外部侵擾。而英帝國偉大榮耀的延續也只有帝國聯邦可以實現。這是一種共同防御（an alliance for mutual defence）的概念，其基礎在于聯合即力量（Union is Strength）的思想。可以說，防御目的貫穿了整個帝國聯邦運動。帝國聯邦對于國家防御的最大貢獻在于提升體制上的運作效率，能夠有效地將英國本土的防御同殖民地和自治領的防御聯系在一起。接下來，筆者將探討共同防御的形成原因。

1.領土擴張帶來的外部危機

19世紀下半葉，整個歐洲處在一種急速擴張的狀態之中。這種擴張，同那個時代所流行的國家“大小”觀息息相關。國家的“大”與“小”，雖然不完全由國家的疆域和人口規模所決定，但這兩項要素是評判一個國家是否偉大的重要指標。小國家的存在，要么遵從國族原則，要么被合并進更大的單位，組成所謂大的國家。小國家無法獨立，也沒有主權，正所謂小國無大國之尊嚴。這種對規模的崇拜帶來兩個結果：一是最低原則，真正的民族國家應要達到一定規模；二是在建立一個民族國家的過程中，避免不了擴張。大國家的成員擁有普遍參與自我提升機會的優勢。大國家可以節省政府治理的心理成本，軍隊的實用性也會因此有所提升。規模小的國家在它所處地區失去影響力，存在變得無關緊要，無法參與重大事務的競爭和處理，活躍程度下降，就像希臘那樣。雖然它們能夠很好地處理自己的事務，但卻無法參與歐洲內部有力的競爭，或者通過參與重大的事務，提升公民的榮譽感。大的國家必然有大的收益，偉大事業所帶來的放大性影響會讓有實力的國家更具影響力，瑣碎生活帶來的惡化影響讓小的國家越來越被忽視。分散的小國浪費大量的管理資源，如政府人員、議會人員等，而統一的國家會釋放這些資源，以便用于其他地方，這會促使這些人的思維和心靈得到提升。偉大的勝利可以充實人們的精神感受，會讓人們有一種經歷史詩的榮譽感，而參與無用的小的沖突只是讓人疲倦，除了戰利品以外別無所獲。（P137-146）

英國的“大”讓英國人無比自豪。“英國所征服的土地遠遠大于俄羅斯，即使俄羅斯擁有無與倫比的價值和人口。英國所征服的土地已達到265萬平方米，人口近2億5000萬……英國的領土跨越大洋，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優勢的地方，都有英國的駐軍。”（P9-10）對“大”的崇拜和追求，最直接的體現在于國家間因競爭地區控制權愈演愈烈的軍備競賽。右圖表對比了英法從1835年至1859年期間海軍開支的變化。

可以看到，英法的海軍開支每年都有所波動，但總體趨勢是不斷增長的。而且，英國與法國的海軍開支數額相當接近，法軍的軍備數量是緊追著英國的軍備數量。科布登（Richard Cobden）在他的《三個恐慌——一段歷史插曲》 （The Three Panics： an Historical Episode）中表述道：“我們發現在1840至1841年間，軍備的比例正經歷著突然的狂變。法國人不再滿足其軍備是我們軍備2/3的要求，法國海軍想同我們齊平。”（P5）英國同俄羅斯的關系也在逐漸緊張。科布登指出，自克里米亞戰爭結束之后，不少英國人擔憂英俄會再有一戰。即使主張和平的人士也發出了戰爭聲明：“為了歐洲的自由與獨立，我們與俄羅斯之間必再有一戰，只有那時起，所有人才能聯合起來支持裁軍。”[2]（P40）此外，同中國的矛盾、印度內部的士兵叛亂，也在預示著英國將被卷入一場又一場可能的紛爭中。有人呼吁，“大英帝國的政策應是不計一切代價保證和平的政策。”（P12）帕默斯頓勛爵（Lord Palmerston）非常焦急地推動追增海軍軍艦的計劃，“海軍現役的基金應緊迫地用于建造更多的軍艦，并維護好軍艦，而不是雇傭更多的人，這些人在一年之后并不會為下一年增添軍事實力，除非這些花銷將持續下去”[3]（P52）。當然，能與英國相爭國際權利的國家并不僅限于法俄，德國在完成統一后，已逐步成長為一只不容小覷的力量，而美國作為一個幅員遼闊、人口快速增長的國家，也在蠶食英國的國際地位。（P46-47）

除了國家間的摩擦和戰爭外，媒體對這些事件的報道也一定程度激起了公眾的恐慌。拿破侖三世重新被選為法國總統的消息讓英國人恐慌不已。“1852年2月3日，倫敦的雜志充溢著大量極具煽動性言語的讀者來信和文章。他們惡言謾罵‘武裝政變’（Coup d'état）的始作俑者，還用一連串輕蔑的綽號描述法國人。接著，他們高呼法國人要入侵了，而且一再強調英國毫無防備的狀態。與此同時，小冊子如火山爆發瞬間噴涌而出，這些小冊子都是由軍部或海軍的官員主筆，其中包含了各種各樣防御性軍備的計劃。德比伯爵（The Earl of Derby）曾感嘆，‘這簡直太瘋狂了，在同一個時間內如此公開宣稱堅信異國對英國懷有著敵意，還在每一個人的眼前高調狂呼一個國家無能力保護自己’。”（P16-17）由此可見，國家間激烈的競爭是19世紀下半葉的常態，而這種常態所引發的恐慌和不安讓當時不少英國人的神經處在一觸即發的緊繃狀態中。

國家間的競爭所帶來的外部威脅不僅危及英國本土的安全，同樣危及殖民地和自治領的安全。克里米亞戰爭直接威脅到印度的安全；加拿大毗鄰一個“人口眾多，強大的美國”（P11）；澳大利亞雖四面環海，但其位于重要的航海線上；而南非所處的地區也是一個各國相爭的多事之地；加之，蘇伊士運河的安全也讓英國人憂心忡忡。

英國因其所控疆域之廣，幾乎同當時的各個強國都有地緣政治上的利益摩擦。因此，英帝國的防御，不只是英國本土的防御，而是整個帝國利益的防御。“殖民地的防御，可以清楚地看到，必須同母國的防御聯系在一起，構造一個聯邦帝國，能夠最大程度地保障母國和殖民地雙方的防御工事，將會給雙方帶來和平和快樂，給大英帝國帶來繁榮”[2]（P14）。這種觀點在19世紀下半葉的英國相當流行。尤其在南非戰爭之后，這種需求變得更加迫切。“南非戰爭，以及遠東的戰爭，都向我們發出了一個信號，這種不幸的結果全源自我們同殖民地之間缺乏政治協商和軍事準備……俄羅斯的弱點反映了它國內憲法上的弱點。而日本軍隊的高效率和奉獻精神則展現了愛國主義精神有效的激勵和統治價值”（P61-62） 。帝國聯邦在當時的呼吁者眼中是一個前所未有的體制和憲法上的改革，而它的構建將可以極大地刺激英國人和自治領的人民對母國和帝國的愛國情懷。同時它帶來的實際運作效率將可以抵御他國對英國利益的蠶食，保障英國的榮耀。總而言之，19世紀下半葉國家間的競爭，迫使英國開始思考帝國新的出路，而這個出路將引向帝國聯邦。

2.貿易跟隨著國旗

工業革命后，在自由貿易的理念下，英國憑借全球化進程以及殖民地建立，逐步占據世界市場，實現其工業經濟的快速發展。可以說自由貿易規則下的世界市場支撐了整個英國社會的繁榮，世界貿易是英國賴以生存的經濟支柱。貿易與和平的思想最早起源于蘇格蘭啟蒙運動中的古典政治經濟學，他們認為國際貿易的繁榮發展有助于世界和平的演進。19世紀30年代之后，自由貿易與和平之間的聯系逐漸成為公眾討論的焦點。人們一邊設想自由貿易是新的國際秩序的基礎，一邊尋求降低或免除關稅，以此作為國家之間良好關系發展的基石。1848年，自由貿易的熱情開始掃蕩歐洲大陸。激進的自由貿易者，開始批判英國對外使用武力的行為，他們認為武力與自由貿易相抵觸。科布登認為，自由貿易不應當通過槍口強加于人，廢除殖民體系，應是自由貿易的一個目標，從邏輯上考慮，帝國應當被肢解。若長期保有殖民地，英國自身的自由貿易最終也定會被破壞。（P26-46）科布登在《三個恐慌——一段歷史插曲》的最后，發出對和平的深深呼吁。然而，這本小冊子所描述的現狀與其呼吁恰好背道而行。激烈的軍備競賽是19世紀下半葉的常態，除了對領土疆域的競爭外，各國間最主要的競爭就是世界市場的份額。各國開疆擴土，最主要的目的其實就是為了搶占貿易路線以及奪取資源和世界市場。資本的逐利本性在19世紀下半葉展現得淋漓盡致。

“一個國家的財富與繁榮取決于它的貿易——這包含了一種思考，貿易需建立在自由的高速線路上，尤其是海上航線。舊世界的歷史告訴我們，當地中海成為商貿的唯一高速航線時，南歐的國家就可以發展和成長直至鼎盛期……而當英國幾乎納入了全部這些國家的殖民地時，她，反過來，也就收獲了商貿所帶來的繁榮……歷史的教訓告訴我們，商貿和繁榮是一對雙生子，它給我們帶來的特殊啟示是——絕對有必要完美地保證我們偉大的貿易線路的開放。”（P3）19世紀下半葉各國在貿易上的角逐，一定程度地威脅到英國的經濟發展。這一點同樣威脅到自治領地區的經濟利益。“澳大利亞是三條偉大商路的終點……從這個角度看，這是一個澳大利亞的問題，如果英國撤退，澳大利亞就需要自己保護她的切身利益。任何一個敵人都可以將一個中隊安置在大西洋和太平洋，以切斷紅海，關閉我們的三個貿易路線，將澳大利亞每年價值3000萬英鎊的出口商品掠劫至歐洲。如果我們獨立，他們就可以恣意妄為，因為我們沒有海軍保護我們的商貿或者避免我們的港口被封鎖”[2]（P3）。一個澳大利亞人擔憂因國家競爭所可能帶來的經濟損害，英國人在這件事情上也持同樣的想法。“前幾年，往返的貿易路線之一經過好望角，澳大利亞的船舶歸途路線在好望角的東部線路。自從開放蘇伊士運河，幾乎所有的面向印度的貿易，以及大部分面向澳大利亞的貿易，都需要通過紅海的航線。如果同一個海上強國發生戰爭，帝國政府將被迫重點考慮蘇伊士運河；如果不能將這個海上強國控制在地中海地區，它就會將手伸向紅海的南端，在這里它可以控制丕林島，幾乎可以封鎖入口……”（P8）這就是英國人在19世紀堅信的一個信條——貿易跟隨著國旗（trade follows the flag）（P246）。

如何更好地保護航海線路，是保護國家貿易的重要條件。然而，19世紀下半葉，在社會達爾文主義（Social Darwinism）理念影響下的國際競爭打破了原先英國所設想的和平自由貿易理念。各國除增加海軍軍備搶占貿易航線，還不斷地提升關稅壁壘企圖借此保護本國的資本和商業。在德國，自由貿易被定義成披著博愛的世界主義的外衣，它隱藏起英國特殊的利益，將對德國的國家利益帶來危害。英國也開始宣稱世界性的自由貿易同國家利益不相一致，因為無限制的進口會損害國內的生產，其他國家不愿同英國進行互惠，這種單邊的自由貿易危害了英國的生產者。（P26-46）面對如此經濟威脅，英國要保護自己的經濟利益，就需要做到兩件事：其一為加緊軍事防御，保護好重要的貿易航線；其二為聯合各殖民地和自治領，打通帝國內市場，實現帝國內部的自由貿易。而這兩者的實現都仰賴“帝國聯邦”的政治構架。就像前面提到的，帝國聯邦可以從制度和資源上實現有效的對外防御，從而增強英帝國作為一個整體的軍事實力。而構建一個龐大自由的帝國市場，無疑需要一個新的帝國政府和帝國機構去運作，這就是帝國聯邦。

除了英國本土的需求之外，一些自治領也在追求主動防御，而非被動防御。紐芬蘭作為帝國內部的一個重要漁場，在面對其他地區漁民爭奪漁業資源時，紐芬蘭表現出極其強烈的自主防御的愿望。“無需向我們派遣軍艦保護我們的漁業，倒不如說，這其實是從紐芬蘭人的競爭中保護外國漁民，母國應該給我們派遣3或4艘大型的、裝備精良的教練艦……這些船艦可以完成所有當地的保護任務，而且海軍新兵的征募可以在帝國內部最好的人中選拔。這個權益之計可以釋放我們多年增長的漁業人口，同時建立我們當地人同母國之間的聯系，而這種聯系比簡單的貨品交換更加神圣和牢固”（P13）。

自治領地區人口和經濟實力的增長，加之國際上經濟和資源的競爭，使得當地人愈加渴望能參與到地方性甚至帝國事務當中，并同母國建立起有機的聯系。這表明了現下的帝國治理模式已經不符合時代發展，改變已勢在必行。自治領的需求，以及英國本土在軍事和經濟上面臨的困境都將帝國的改革指向帝國聯邦。“和平以及國內的繁榮不僅依賴于我們的選擇，更依賴于他們的選擇（殖民地的人民）。英國的人民依賴他們的繁榮，而他們的存在則建立在世界貿易上。世界貿易是我們的，是因為我們現在足夠強大去保護它。問題無關乎我們是否應當和平地拋棄我們的從屬地并保持與他們的貿易，而應是是否我們的從屬地以及我們的貿易不會被另一個強大的勢力以武力方式奪走”（P11-12）。簡言之，聯合即力量。

三、帝國聯邦的訴求之二：代表制帝國議會

不少英國的政治家認可這樣一個觀點：帝國面臨著一個危機——日益臃腫的倫敦議會。這種臃腫是因為倫敦的議會既要處理英國本土的事務，還要處理帝國的事務。他們急切地想要分離倫敦議會的職能，將帝國事務交到一個新的中央機構手中。因為他們發現英國本土民眾的冷漠和社會危機正在通過倫敦的議會蠶食帝國的穩定。他們想要將英帝國改造成帝國聯邦，從而建立起一個代表制的帝國議會，這是為了回應民主的傳統——沒有代表權，沒有征稅權。

1.人口危機，普選風潮，工人運動對帝國帶來沖擊

馬爾薩斯（Malthusianism）于1798年完成的論著《人口論》（Essay on Population）中提到，人口增長的速度如果以幾何式增長，就會傾向于超過生活資料的增長速度，因此人口需要經過篩選。這就是著名的馬爾薩斯人口論，它所展現的是一種人口危機。因人口過快增長而導致資源緊張，最直觀的表現就是社會經濟的衰退。

19世紀下半葉的英國經歷了一場人口增長的“黃金期”。當時，英國本島上的居民已達3600萬人，并以每年3.4萬人口的增速持續增長（P9）。人口的過快增長讓不少英國人開始恐慌。有人發問，“在現今蕭條的情況下，英國的農業、制造業和商業能支撐得起3600萬人體面且舒適的生活嗎？”[2]（P9）有人擔憂，“確實，很多著名的當代思想家相信，一場風暴正在醞釀當中；甚至在他們的幻想中，倫敦將落入暴民的手中，充斥著瘋狂的饑餓、絕望和怨恨……”（P8）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擔憂，是同19世紀民主普選的發展密不可分。19世紀下半葉，民主的進程推動著普選時代的到來，在整個歐洲成為了一種難以逃脫的趨勢，甚至成為了政治正確的象征。因為民主是文明世界的命運（P41）。

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整個歐洲見證了自由主義者之間漫長的關于代表制政府的討論。民主的誕生與代表制政府的崛起相輔相成，代表制政府則是群眾政治、黨派政治的溫床。19世紀后期，民主一詞幾乎成為民眾和黨派的代名詞。在以民主為基礎的公民社會（Civil society）中，民意（Public opinion）是其核心支柱，也就是說，公眾的輿論決定了政治的導向，他們的意見直接體現在選票上。民主發展意味著順從模式的政治體制在削弱，表明了群眾自我意識的覺醒。社會的政治權力已不再由特權階層掌控，權力將回歸到民眾手中，由民眾來決定社會的發展。民主的特性已暗示有限選舉只是一個暫時的階段，最終將走向全民參選的普選時代（P736-746）。

然而，19世紀下半葉英國正經歷著人口膨脹和經濟危機。經濟蕭條的社會下，工人成為首當其沖的受害者。人口危機帶來的最直接傷害是工作機會的流失。19世紀下半葉的經濟危機有多方面原因，貨幣緊縮是原因之一，也是經濟危機顯而易見的結果。從1874年開始，英國國內商品價格普遍下降，包括建筑以及土地財富。雖然商品價格下降，一定程度地減少了工人生活的成本，但工人實際工資也在下降，且降幅要大于商品價格的下降。同時，商品價格的下降嚴重地影響了工業、農業的利潤，最終引發了失業潮。

有一組數據可以反映19世紀下半葉工人工資的情況：“農業是我們最大的產業，其雇傭的勞動力占據全國工人的1/9，包括租金減少在內，產品價格在12年內降了32%，而勞動力工資降低了30%；我們的煤礦工人將近50萬人，從1874年開始工資同樣減少，下降幅度達到50%，甚至達到57.5%；……建筑業有大約100萬工人，他們幾乎每一個小時就會損失1便士，或者工資降低14%，在某些領域和情況下甚至更多。”（P7-8）

同時，我們還看到工人的就業情況也不容樂觀，“工廠的工人數量從1874年到1886年只增長到2.6萬人，而蘭開斯特的人口卻在同一時期增長到90萬人……我考察了10個工會組織的情況，他們的成員只占全國工人的1/70，在1881-1886年間，他們當中未就業的人數是1870-1875年間的3倍以上，而在1882年至1886年間的開銷中有超過16萬英鎊用于失業救濟。現在，工會組織有途徑讓他們的成員就業，而非工會成員則沒有，我們以這10個工會組織的情況作為參考可推出，現今為止我們有不少于70萬人處于失業情況。”[1]（P8-9）

工資的減少以及就業困難帶給工人的不僅是經濟上的窘境，還有精神上的低迷。此時，正值社會主義蓬勃發展。在社會主義者的眼中，他們的目標是打破資本和資源的壟斷，這種壟斷正是建立殖民地以及帝國的動力和目標。全世界的工人階級的利益是一致的，帝國主義及種族剝削實際是由相互競爭的資本主義團體的貪婪所引起的。由此可見，無論是君主政體還是帝國主義都同社會主義不相容，因為他們的分配都是不公平的。低廉的海外勞動力威脅到英國本土的工人就業，加劇英國失業率。英國的馬克思解釋者辛德曼提出，帝國征服的本質就是為了尋找新的市場，以承載英國的商品。英國通過帝國的擴張，從全球各個角落回收資本。那些剝削印度人的階級，也是剝削英國工人的階級（P245-251，P256）。正是由于社會主義者的主張是建立于同時代工人階級的現實困境上，因此更容易得到工人階級的響應。感同身受以及打破現狀的渴望，加之工人階級在民主制政體下愈來愈大的政治力量，這一切都讓中產階級以及當政者擔憂社會主義的風暴將席卷英國沖擊帝國。

2.國家導向的移民需求

人口增長蠶食著英國社會的財富。不斷增長的人口意味著社會需要向整個群體提供越來越多的生活資源和工作機會。然而，隨著海外貿易競爭加劇，英國的制造業和商業已今非昔比，其競爭力和世界市場占有率也有所下降。英國本身在19世紀下半葉也正經歷著一場國內的經濟危機。托馬斯（Thomas Henry Farrer Farrer）在其撰寫的小冊子《自由貿易對公平貿易》中，詳細地論述了英國19世紀下半葉的經濟狀況：“最近，我們的商業在衰退，我們必須承認，我們的出口只有表面上的價值，自1872和1873年喧鬧的繁榮之后，出口額急速下滑。繁榮期（1872和1873年）的出口額可分別達2億5600萬和2億5500英鎊。到了1879和1880年，則只有1億9100萬和2億2300萬英鎊……出口額的下降是真正經濟蕭條的標志和結果，同時，繁榮期后，紅利和工資也在下降。”（P90）

在這種社會情況下，經濟壓力與人口壓力所帶來的社會負擔讓社會陷入到一個經濟低迷的怪圈中。如何突破這個怪圈，保證社會的繁榮和穩定？

19世紀下半葉，英國國內成立了中央移民社團（Central Emigration Society），該社團一直致力于推動國家性質的移民計劃。在一次大會發言中，該社團提到，“無疑，很多人之所以變得貧窮，由其自身錯誤所致，但同時，有大量的證據證明，很大一部分人是因為缺乏工作而變得貧窮。”（P5）在經濟低迷問題上，殖民地市場成為其關鍵突破口。

面對人口危機，殖民地移民是一個有效的減壓手段。我們可以先看右圖表一段數據對比，以考察這個方案在當時的可行性。

由該圖表可知，帝國的自治領土地廣袤、人口稀少。在英國，平均每人只占有約2.17英畝的空間，而在七大主要的自治領中，人均土地可達540英畝。人均土地面積相差之大說明英國本土人口相當密集，而自治領還有廣闊的空間等待發掘，自治領無論是從土地的容納程度還是發展角度而言（需要勞動力開荒），都是移民的絕佳選擇。對于殖民地聯合主義者（Colonial Unionist）而言，移民是解決人口擁擠的靈丹妙藥，同時還可以將“人口即財富”的價值最大化實現。

殖民是與財富掛鉤的。“移民或者社區得到新的移民，這二者立足的基礎是一樣的，即獲得財富或賺錢牟利；殖民擴張或者吸收外來移民進入社區日常工作，也就相當于獲取財富及經濟價值……一份只能支撐6個人的土地是無法生產出滿足100個人需求的食物的。當土地已被開墾至最高限度時，就無法再產生更多的利益了。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有其他的土地、其他的地區和其他的大陸。移民是唯一自然且以合法方式去解決和安排過多的人口的辦法。”（P4）如何有效地實施大規模的移民，在這一方面必須借助國家的力量，也就是國家有組織地將多余人口遷往自治領地區。在國家導向的移民中，勞動力移民和技術移民是一個重要的環節，其中最主要目的是解決失業問題。在這一點上，對于試圖推進移民進程的支持者而言，移民對于自治領和英國本土雙方都有好處。對英國而言，移民將多余的人口導向廣袤的自治領，有助于緩解英國本土人口壓力帶來的就業、生活水準和教育問題，而對于自治領而言，移民也能向這些新建立的社區輸送勞動力，能有大量人員，其中不乏有經驗和技術者去開發不毛之地。這些移民在建設新社區的同時，也將享受到社區發展所帶來的回報，包括更舒適的自然環境、更多的就業機會等等。此外，自治領的逐漸壯大也會給英國提供保障其國際政治和經濟地位的更多機會。

帝國聯邦主義者認為，移民將有助于培植自治領地區人民的愛國情懷。移民是盎格魯撒克遜人（Anglo-Saxons，英國人對自己民族的自稱）在世界范圍內的擴散，會加固母國同自治領之間的聯系，這會推動英帝國逐步走向聯邦體制。而帝國聯邦的推進反過來也會推動海外移民的進程。作為積極推動帝國聯邦運動核心組織之一的倫敦商會曾稱：“（不少重要的公司）簽署了一份備忘錄，要求商會利用它在政府的影響力，推動英國的移民潮去往殖民地而不是選擇其他國家。這份備忘錄指出應當采取帝國聯邦的政策，因為這個政策會聯合我們所有的屬地，讓它們團結在同一旗幟下，組成一個強有力且惺惺相惜的貿易社群。倫敦商會決定支持這個決議。”

3.代表制帝國議會

為了抑制英國本土社會危機對帝國的沖擊，也為了更有效地推動帝國內部的移民，帝國聯邦的體制顯得更加重要。其運作機制主要有兩點：一是通過新的帝國議會出臺各地通用的新移民法則，實現有組織、有規模地移民，以解決人口壓力和失業問題，并開發新的海外市場以容納過剩產能；二是帝國議會的代表制可以有效地抑制民主的弊端，防止出現社會暴動。

在民主普選的問題上，當時的英國人認為，民主的弊端主要有兩個：其一，普通民眾，尤其是工人，因自身知識和視野狹隘，對帝國事業漠不關心，只關注英國本土的利益紛爭，會將英國的力量損耗在內部階級斗爭和黨派斗爭中，而無法顧及帝國國際利益。然而，英國的繁榮很大程度上依靠帝國的力量和其國際地位（本章前一節中有論述），同時，英國國內經濟低迷、人口及失業問題的有效解決同樣仰賴殖民地發展，這也是帝國事業的一部分。其二，民主本身帶有非理性的成分，極端發展就會出現民粹主義。關于這一點，托克維爾（Alexis de Tocqueville）在其《論美國的民主》中有所詳述。他認為，民主政府中多數人是絕對的，多數人的利益優于少數人的利益，于是多數人享有做任何他們喜歡的事的權利，而這會造成立法不穩定。多數人在立法和監管執行上是絕對的控制者，他們對統治者和被同統治者享用同等的控制權，公職人員是他們的代理人，只會接受指令而不具有主動性。更為重要的是，多數人的政權會以道德力量的形式控制人們的思想。如何才能避免民主的弊端？托克維爾對此認為，限制民主專制的主要手段在于制度上的限制。其一為聯邦形式的政府，可將立法機構和行政機構劃分為兩個部分，一為中央部分，一為地方部分。其二為弱化行政上的中央集權，使中央政府無法管理社會上的二級事務（P365-372）。

托克維爾限制民主的理論解答了帝國聯邦運動支持者的顧慮，帝國聯邦可以有效解決民主普選以及社會主義風潮的危機。其原理同托克維爾的想法一致。帝國聯邦實現后，英國本土將成為整個聯邦的一部分，就可弱化英國本土的社會問題對帝國事務的影響。這就是行政體制的兩級分化。地方政府和地方議會負責帝國各個地區的事務，聯邦政府和聯邦議會負責帝國的整體事務。同時，自治領地區的人民參與到帝國事務的管理中，也會避免英帝國的事務決策只局限在英格蘭人狹隘的視野中，避免因公眾的冷漠而導致國際地位的丟失。這就是托克維爾提到的聯邦形式的政府。弱化了行政上的中央權力，帝國的聯邦議會和政府只管理帝國事務。帝國聯邦的基礎原理就是讓英帝國以聯邦制的形式進行改革并發展下去。

四、帝國聯邦的基本構想

在構建帝國聯邦的基本框架中，地方自治（Self-government）和自我防衛（Self-defence）是重要的切入點。由于英帝國轄地廣袤，遍及世界各大洲，與多個強國相鄰，因而防務問題也變得尤為緊迫和沉重。在防務問題上最大的困難是財務緊張與人員匱乏。英國本土需要承擔來自帝國各個殖民地和自治領的軍事防御，這讓不少英國本土人叫苦連天。同時因軍事開支增加而加重的賦稅，也激起普通民眾尤其是工人的反抗。為了減輕英國本土的軍事負擔，讓殖民地和自治領承擔起自身的防務事務尤為重要，此即為“自我防衛”。這就是建立在自我防衛基礎上的，同各領地人民一同承擔整個帝國防務任務的“共同防御”概念。聯合即力量也是基于此概念，其觀點即聯合帝國內所有領地的力量，一同對抗外部勢力。“同年輕的國家（特指成長起來的自治領，如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建立起真正的伙伴關系，一同保衛帝國抵抗外部的侵害，發掘更多的資源還能提升領地人民的能力——簡而言之，這就是我們所謂的‘帝國聯合’（Imperial Unity）……只有聯合起來的帝國力量可以保護整個帝國，或帝國的任意一部分。其對于英國和帝國的其他地區都是同等重要的。無論是加拿大、澳大利亞，抑或是南非，甚至是印度，都無法獨自立于世界之上”（P11-12）。由此可見，帝國的聯合首先起于軍事防御。為了實現自治領自我防衛的需求，自治領需要發展出相應的獨立擔負軍事防御的能力。一個完全被操控而沒有一絲自我裁斷權力的自治領難以發展出獨立作戰的能力，也無法幫助英國本土擺脫沉重的軍事防務。因此，自我防衛與地方自治之間有著難以分割的聯系。鼓勵地方自治是實現帝國聯邦的第一步。

地方自治本身也是自治領發展的自然結果。實際上，帝國內部的大部分白人社區一直踐行著地方自治的原則。在聯合即力量的準則下，如何將自治度較高的領地聯合在一起？這就需要對現行的政治體制進行改革。“他們（殖民地）的利益無法通過細碎的分割而實現，只有聯合成一個具有廣袤領土的單一國家，并由單一的政府進行有效的管理方可實現”（P6）。單一的國家以及單一有效的政府，需要一個全新的政治模式。在這個政治模式中，自治領的地位需要重新定義。如果更細致地考察帝國聯邦的基本框架，深入到運作機構這一層面上，代表制，特指自治領在帝國機構中的代表權（Colonial Representation）將成為框架的主心骨，支撐起整個帝國聯邦的運作。

代表制是一種政治運作模式，以英國本土為例。英國的立法機構主要由議會所擔任，行政工作則由內閣執行。議會中的議員由選舉產生，內閣則對議會負責。帝國聯邦的代表制可以看作是英國本土政治的一個升級版。對于19世紀下半葉的帝國聯邦支持者而言，帝國議會（Imperial Parliamentary），或者帝國內閣（Imperial Cabinet），是必要的機構，帝國議會（形式類似英國下議院，House of Commons）尤為重要，這是保證各自治領在帝國事務中享有平等決策地位的首要途徑。帝國議會的出現，本身包含了一個信息，將自治領地位提升至同英國本土相等的地位，也就是給予自治領同母國一樣的地位。在這個體系中，帝國的每一個地區都具有同等的代表權。母國和各自治領將根據領地內的人口或者稅收的比重確定帝國議會中代表的人數，并由各地區的地方議會推舉相應人選進入帝國議會。帝國議會擁有裁決帝國事務的權力，主要集中在同戰爭與和平相關的外交事務上。與帝國議會相應的是地方議會。英國的威斯敏斯特議會也將降級成為英國本土的地方議會。顧名思義，地方議會就是負責帝國各地區的地方事務。例如英國的威斯敏斯特議會只負責英國本土的內部事務，包括稅收和教育等。地方議會并不完全從屬于帝國議會，這是一種分權的模式，地方議會負責地方事務，帝國議會無權插手；而反過來，帝國議會負責的諸如戰爭及軍事等對外事務則由帝國議會負責，可能到后期其權力會延伸至關稅上（P92-119）。

在行政執行上，不少帝國聯邦的支持者表示，一個完整的、如同英國政府般的帝國政府在現階段并不是一個可以輕易達到的目標。為此，他們建議建立一個咨詢委員會（Board of Advice）作為一個過渡的機構，以取代帝國內閣的存在。福斯特對此進行了詳細論述：“任命殖民地的代理人作為私人顧問，由他們組成咨詢委員會，幫助內閣，尤其是殖民大臣，管理殖民地的事務……它的成員由殖民地政府選任。設立咨詢委員會最終可以引導帝國代表大會或者帝國理事會的誕生……讓我們謹記我們所需求的——通過一個組織實現共同防御，一個對殖民地權利的官方承認，讓他們能夠在對外事務的決策上發出聲音，尤其當這些政策直接地影響到他們的利益和感情時。”（P9）

總的來說，帝國聯邦的基本框架中，地方自治和自我防衛是兩個基本點，其目的是為了推動帝國的軍事防務。為了能使帝國在對外事務上更有效地運轉，需要將自治領納入進來，這就需要自治領擁有代表權以及在政治上獲取同母國相等的地位。帝國議會將是整個帝國聯邦運作的主心骨，而現階段則以建立咨詢委員會作為推動運動的突破口。在這里還需要強調一點：在整個帝國聯邦的構想中，殖民地中的自治領是主要參與對象。自治領主要指的是由白人管控的社區，如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和南非等，而諸如埃及以及中東的某些地區則是特殊的從屬地，不納入到帝國聯邦的構想中，至于印度，則因其特殊的地位，暫不作考慮。對于19世紀下半葉的帝國主義者而言，這些基本構想是帝國聯邦最終形態的一個粗略圖，它作為一個目標和燈塔為帝國的發展導航，并非現階段必須要完成的計劃。他們都承認這些計劃需要時間逐步推進。

五、結語

19世紀下半葉，英帝國所面臨的內外挑戰催生了帝國聯邦運動。可以說帝國聯邦運動是英國為了應對來自多方的挑戰以及維系帝國的發展而試圖做出的改變。支持帝國聯邦的人可謂形形色色，他們因政治立場以及關注面的不同，而對這一體制有著各式各樣的解讀。

帝國聯邦這個概念，從被提出的那一天開始，就不具備精確性。不同的人，對帝國聯邦有不同的認識和定義。雖然帝國聯邦仍舊具有基本的框架，但在解釋上具備相當大的彈性空間。所以，帝國聯邦運動并沒有非常明細的計劃。它有的是一個似是而非的概念。19世紀70年代至90年代的帝國聯邦運動，更多是在通過各種公共活動加深公眾對帝國聯邦這一概念的印象。這種對概念的模糊化處理，也是為了順應時代變化的需求，是一種政治策略。帝國聯邦理解的多樣性，也表明了不同的人在引用帝國聯邦這一概念時，是有不同的政治訴求。一些人是為了保證帝國的存在，一些人則是承認殖民地力量的增長和權利訴求。但無論如何，這種模糊化處理，迎合了不同群體的不同需求，也表明了19世紀后半葉的英國人深刻地感受與理解帝國內外正在發生的變化。這也符合不少帝國聯邦主義者最初的想法，他們認為帝國聯邦的實現應是在未來，現在還不具備完全實現帝國聯邦的條件，因此任何過細的計劃都是不成熟且不合時宜的。

帝國聯邦運動的本意，旨在解決帝國危機以維系帝國的存在，因此共同防御是帝國聯邦重要的切入點。后續帝國聯邦運動的推進同國際戰爭的演化息息相關。一戰和二戰，可以說極大地推動了帝國聯邦運動的發展，甚至賦予相關理念實踐的機會。同時，戰爭也改變了帝國聯邦在制度構建上的規劃，帝國的因素逐漸淡出，聯邦的理念逐步加強。英聯邦正是在此基礎上構建起來，它是帝國聯邦運動最直接的產物，也是英帝國在二戰后的延續。

總而言之，19世紀后半葉的帝國聯邦運動是時代發展的一個產物。通過對帝國聯邦運動的解讀，我們不僅可以更深入地探查英帝國的發展歷程，還可以更深入地理解目前國際上重要的國際組織和國際關系的思想和歷史基礎所在。

The Claim of the British Empire to Imperial Federation in the Late Nineteenth Century and the Reasons for its Formation

Abstract" In the late 19th century， the rapidly expanding British Empire began to suffer from both domestic and foreign pressures， and these crises forced contemporaries to begin thinking about the future of the empire. For most Britons at the time， giving up the empire would have been unimaginable. Thus， one of the central concerns of nineteenth-century British political thought was how to maintain the empire's unity while anticipating the potential for separatism brought about by the current crisis. The concept of \"Imperial Federation\" was developed with this goal in mind. With federalism serving as the primary political framework， the concept of \"Imperial Federation\" was developed in order to protect the empire's unity and address both internal and external threats based on common defence， self-government and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representative imperial parliament.

Key words" Imperial Federation The British Empire The Nineteenth Century The Representative Imperial Parliament Common Def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