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療愈介入高等教育

摘要：藝術療愈作為一種視覺化的情緒測量方法，若能有效融入高校育人場景，通過學生的藝術作品洞察內心，將比傳統心理咨詢方式更直接有效。文章通過回望國內外藝術療愈在教育領域的發展，探討以療愈為導向的藝術教育對情感調和及人格建構的價值。然而，在我國的高等教育中，藝術療愈教育體系尚未成熟，缺乏多學科背景的人才培養體系及中國特色的教學模式。因此，本文提出改進策略，以期為藝術療愈介入高等教育提供新視角。

關鍵詞：藝術療愈藝術治療高等教育心理健康

近年來，我國日益重視美術教育中的藝術療愈功能與價值。2018年，習近平總書記給中央美術學院老教授回信強調，美術教育是美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對塑造美好心靈有重要作用”。①2019年，國家衛健委《健康中國行動》報告中提出，發揮藝術、心理、美育的重要作用，全方位提升學生的心理健康素養。②2023年，四川省教育廳提出“鼓勵學校將美育與心理健康教育學科融合發展”。以上政策和倡議均表明藝術的療愈功能在教育中的積極作用。藝術療愈作為一門融合藝術與心理的交叉學科，在心理健康工作中具有獨特的優勢。從而，在理論上，藝術療愈相關學科具備成為高等教育學科體系中重要組成部分的價值。

在國家層面，對心理健康教育采取了積極的措施，但心理健康問題仍未得到充分關注，相關問題學生的比例仍在增加。這不僅由于當前高校學生面臨社會變遷帶來的心理壓力，更是由于現有高校心理咨詢未能實現培養健全人格的目標。同時，當前高校的美術教育也未突破技巧訓練的局限，無法充分發揮其藝術的療愈功能。基于此，本研究將從價值邏輯、現存問題、改進策略三個層面對藝術療愈介入高等教育進行探討。提倡將藝術與心理相融合，開設以療愈為取向的藝術教育課程，旨在通過藝術作品、審美體驗、藝術創作達到情感調和及人格建構的目的。

一、相關文獻綜述（藝術療愈在高等教育領域的應用）

藝術療愈提供了非語言的表達和溝通機會，個體通過圖像表達被壓抑在潛意識里的情感③。藝術療愈起源于歐美，也被稱為藝術治療，最早是心理學領域的一個分支④。20世紀30年代，藝術療愈的奠基人瑪格麗特·南姆伯格（Mar-garet Naumburg）受到弗洛伊德（Freud）和榮格（Jung）兩位心理學家的影響，首次提出將藝術作為一種治療方式。20世紀40年代，英國藝術家阿德里安·希爾（Adrian Hill）明確定義了‘藝術治療’（Art Therapy）概念⑤，將繪畫用于心理治療。他認為藝術治療提供了釋放痛苦的出口，當個體全身心投入于藝術創作當中，可以有效地宣泄情緒，解決潛意識中的困擾議題。

從藝術治療的發展歷史來看，其主要分為兩大發展流派：一是南姆伯格所擁護的“藝術心理治療”，強調藝術作為心理治療的一種輔助手段；另一則是伊迪絲·克萊默（Edith Kramer）所倡導的“藝術創作即治療”。強調藝術創作過程就是一種特定的治療方式，為以療愈為導向的藝術教育奠定了基礎。藝術創作可以幫助個體有效地宣泄情緒，解決潛意識中的困擾議題，強調創作的過程更為重要。克萊默的這一理念突破了醫療的界限，讓教育從業者可以通過藝術的形式幫助學生療愈非病理性的情緒、情感、表達等問題，為以療愈為取向的藝術教育奠定了基礎⑥。教師通過引導學生在創作中抒發情緒、重整過去經驗、解決自身面臨的問題，使個體在創作藝術的過程中能夠獲得療愈。藝術療愈通常使用的方法有繪畫、音樂、舞蹈等。其中繪畫是藝術療愈中應用最廣泛、參與性最強的一個手段⑦。

以療愈為取向的藝術教育，可以追溯到20世紀30年代。藝術家弗利德·迪克（Friedl Dicker）在二戰時的集中營里教授孩子們繪畫，用藝術的力量對抗死亡的恐懼。幾乎同一時期，我國教育學家蔡元培先生提出“美育救國⑧”的主張，認為藝術具有深層心理動力，指出藝術具有凈化人心的作用，這與本文主張的藝術療愈觀念不謀而合。在20世紀40年代，著名的藝術教育家維克多·羅恩菲德（Viktor Lowenfeld）在《創意與心智成長（Creative and Mental Growth）》一書中明確提出，藝術教育應注重發展學生的感性情感，提倡學生通過創作表達內心，從而達到心理健康的目的，開創了療愈為取向的藝術教育新模式。經過迪克、克萊默、羅恩菲德等先驅的努力，藝術教育領域逐漸將心理療愈納入研究范疇之中。相較于歐美，藝術療愈在中國還是一個非常新鮮的詞。直到20世紀80年代，藝術療愈引入中國，開始探索在教育領域的學術研究和應用⑨。進入21世紀以來，人們越來越重視素質教育，“重視學生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和心理健康教育，使得藝術的療愈功能在教育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要。”⑩

目前國際上普遍認可，以療愈為取向的藝術教育對于高校的團體心理診斷與療愈的效果顯著。由于藝術創作過程與藝術療愈過程具有相似性，視覺圖像相比言語能夠更高效、更直接地表達情感，因此藝術教師在發現學生心理健康問題以及幫助學生療愈非病理性的情緒、情感、表達等問題上具有獨特的優勢。然而，這也提高了對藝術教師的要求，需要教師既擁有豐富的藝術教學經驗，又具備心理學專業的相關知識。目前在中國的高校中，藝術療愈的應用處于起步階段，雖然部分高校已開設相關專業，但也缺乏相關課程和師資隊伍。此外，由于文化差異和認知差異，藝術療愈的西方理論和方法在中國并不完全適用。因此，亟需厘清藝術療愈介入中國高等教育的應用價值。

二、藝術療愈介入中國高等教育的價值邏輯

藝術療愈已突破醫療的界限，在中國高等教育領域打開了新局面。其通過非語言的方式使學生體驗美育，實現情緒調和和人格建構。因此，以療愈為取向的藝術教育是提高現階段教育品質的必然趨勢ol。

（一）通過感性化的審美體驗，實現人格建構

審美體驗是一個復雜的精神活動過程，以“認知方式”為樞紐。ol2藝術形式的審美體驗是指在欣賞藝術作品時，把外在的藝術形式轉化為鑒賞者內在的生活經驗，從而激起豐富情感體驗的精神活動。審美體驗是一種基于感受的親身體會，突出其“感性化”特征，其根本任務是涵養人的情操、健全人格建構。所謂人格是一個人整體的心性傾向和心理結構，由人的生理和心理要素整合而成，同時也反過來對人的行為產生重要的定向和組織作用。ol3西方近代美育創始人席勒提出，藝術的審美體驗有助于修復人格異化，實現內心的和諧自由。因此，審美體驗對于人格建構至關重要，能夠涵養情操，促進感性與理性的協調發展，構建健全的人格。

在教育中，審美體驗是藝術療愈的具體執行方式。教師通過藝術作品的闡述，介入心理層面的背景或語境，激發受教育者以外在的身份解讀作品的創作語境。通過作品所傳達的象征意義，促使受教育者反思自身的內在困境，實現人格建構。ol4例如2019年，中國美術學院開展的“美愈藝心”校園活動，把藝術心理療愈知識納入專業必修課，普及心理健康知識。利用藝術作品所表現的題材引申出為人處世道理，引導學生通過繪畫、雕塑等藝術方式達成心理調試，實現人格建構。其結合藝術療愈理念的藝術專業課程已成為江省首批課程思政示范項目。ol5以療愈為取向的藝術教育，強調藝術教師注重學生的個體差異，識別學生情緒困擾和異常行為的特征。同時，通過將藝術療愈理念運用到藝術課程的設計和執行中，可以引導學生有效地抒發情緒，重整經驗，達到人格建構的目標。

（二）通過無意識的藝術創作，實現情感調和

藝術創作是一種無意識的情緒測量方法，通過圖像呈現內在沖突，為心理創傷提供被看見和被療愈的機會。作為視覺語言，藝術創作具有無意識的特征，通過具體的形象傳達內在沖突。弗洛伊德指出，藝術創作是由無意識驅動的產物，是原始性本能和攻擊性本能的替代品。ol6大部分心靈的創傷都是未被表達的情緒，是被壓抑的無意識。教師通過學生的藝術創作，可發現其無意識的情緒和問題，為解決心理健康問題奠定基礎。如在沙盤創作中，個體能夠運用沙子進行創作，使他們的無意識行為被具體化。通過作品獲知個體內心，達成心理療愈的目的。

藝術創作的情感調和作用在觸及無意識層面時發揮作用。藝術是人類情感的符號化表達，是情感調和的核心樞紐和內在動力。通過定期進行藝術創作的方式宣泄情緒，能夠有效調和情感，使個體獲得長期而穩定的心理能量ol7。藝術創作所培養出的創造力，使學生在未來生活中成為能夠獲得快樂的個體。法國思想家羅曼·羅蘭曾說：“唯有創造才是快樂。只有創造的生靈才是生靈。”以療愈為取向的藝術教育的目標并不是培養“藝術家”，而是通過藝術創作催發內在創造力，使學生獲得審美接受和真實情感體驗，提高自我認同感。ol8目前，以療愈為取向的藝術教育在促進學生自我認同和健全人格發展方面已得到教育界的廣泛認可。在高等教育的藝術課程設置中，應從藝術實踐中借鑒經驗，探索藝術療愈在高校中的應用，以更有效地幫助學生克服成長中的障礙。ol9

三、藝術療愈介入中國高等教育的現存問題

以療愈為取向的藝術教育是一門涉及藝術學、心理學及教育學的交叉學科，但由于現行大學學術組織模式和運行機制的限制，跨學科研究建設尚處于起步階段，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弊端。因此，本文從國家政策和高校層面探討藝術療愈介入高等教育中存在的問題：

（一）藝術療愈的跨學科融合機制尚未成熟

在資源配置方面，研究經費的投入和研究人員的配置受到管理體制的制約。相較于發達國家，我國高校對研究經費的投入明顯不足，例如2006年，我國基礎研究的投入只占研究經費的5.4%，且多集中在政府科研機構。高校的藝術療愈課程需要特定的場地和創作工具，因此需要進一步拓寬經費資助來源。

在現行管理體制下，相關部門的固化管理體制制約了藝術與心理學科的交叉研究團隊的形成，導致藝術療愈領域研究的支持力度不足。以國外藝術治療教育為例，其培養計劃下根據藝術學科、心理學科、教育學科的學科特性，設有不同側重的學位。而目前，國內僅有中央美術學院等幾所藝術高校開設藝術治療專業，多以強調“藝術作為心理治療的一種輔助手段”的藝術治療理念，而未見“藝術創作即治療”理念在高校藝術教育中運用。

（二）缺乏多學科背景的人才培養體系和中國特色的教學模式

在師資隊伍建設上，缺乏多學科背景的藝術教師人才。療愈導向的藝術課程需要教師同時具備藝術學科和心理健康相關知識，但目前大部分高校心理健康從業者多為心理學科教師或輔導員兼任，缺乏藝術學科知識。而藝術教師雖是科班畢業，也缺乏對藝術的療愈功能的認識及相關的課堂教學理念和教學經驗。以美術教育專業為例，在人才的培養上，過多強調“專才型人才”，而忽視了美術教育在提升審美素養、激發創造力，化育人心的最終目的。o20

在教育體系的構建上，缺乏適應中國特色的本土化教學模式。藝術療愈誕生于西方，難免受到中國傳統文化和實際情境的沖擊o2l。在我國高等教育框架下建構以療愈為取向的藝術教育，需要積極吸收和借鑒國際上先進的藝術療愈教育理念和準則，同時，應充分發揮我國的藝術教育特色，尋求國際化藝術療愈教育標準與中國優秀本土文化之間的平衡。綜合考慮文化、藝術形態、民族心理特點、教育體制等多方面因素。例如在藝術形態意識方面，西方藝術療愈的發展始終蘊含著理性的精神分析色彩，而中國的藝術療愈因素往往更傾向于精神層面的追求，強調藝術活動的過程具有療愈特征。我國傳統藝術在精神層面的追求，對藝術療愈教育的本土化發展具有啟迪作用。o2

四、藝術療愈介入中國高等教育的改進策略

為解決上述問題，推進以療愈為取向的藝術教育發展，應從以下方面展開改進策略：

以高校在職藝術教師為主要培訓對象，培養跨學科人才。藝術療愈人才培養需要兩方面的知識和技術：一是藝術創作和表達能力，二是識別及引導需要心理干預的學生。首先，高校應加強藝術療愈的宣傳與普及，藝術教師應當認識到治療和創造過程的相似性。其次，開展持續而穩定的師資教育培養。有效利用國內外的資源，采用線上培訓與現場教學相結合的模式，幫助藝術教師在課堂教學中引導學生抒發情緒。同時，藝術教師應具備敏銳的觀察力，通過課堂實踐識別有心理問題的學生，并與學校心理學教師合作，開發和分配可能解決學生具體問題的藝術活動。

以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為基礎，開展藝術療愈本土化的研究。隨著我國藝術療愈的發展和運用，國外的方法論在中國并不完全適用。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所具有的療愈功能，亟待學者挖掘。首先，可參考中醫學的研究思路，在藝術療愈的實踐中運用“望聞問切”的方法進行心理干預。其次，在藝術的創作媒材方面，根據當地文化選擇特色的媒材o23，如水墨、剪紙、陶藝等優秀傳統文化。墨的療愈功能在我國古代已被運用，宋代畫家米芾在創作作品《春山瑞秋圖》時，采取“戲墨”的方式，通過身心呼應，達到調和負面情緒的作用。此外，陶藝作為療愈手段在中國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學者解曉明在《論陶藝作為藝術治療手段之可行性》一文中，論證了陶藝可以作為一種有效的情感宣泄方式。因此，挖掘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的教育和療愈功能，將為藝術療愈本土化提供有益的文化資源，實現藝術療愈本土化與國際化平衡。

五、結語

療愈導向的藝術教育作為融合藝術與心理學的交叉學科，在心理健康工作中具有獨特優勢。推行該理念是提升高校教學質量，推動高校教學質量改革與創新的重要方法。為解決當前面臨的問題，應加強師資培養，培養跨學科人才，探索本土化的教學模式，將藝術療愈與傳統優秀文化融合。只有持續創新和改進，才能在高等教育中發揮更大作用，幫助學生克服心理障礙，實現情感調和和人格培養。

注釋：

①習近平給中央美術學院老教授回信強調：做好美育工作弘揚中華美育精神，讓祖國青年一代身心都健康成長[N].新華社，2018-08-30.

②健康中國行動（2019—2030年）[R].衛生健康委網站.2019-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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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Hogan，S.Healing arts：The history of art therapy.London：Jessica Kingsley.（2001）p.135.

⑥⑦徐靜茹.看畫識童心：兒童繪畫心理解析［M］.2022/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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