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入四慢

文 / 卓勇良

浙江省發展和改革研究所原所長、浙江清華長三角研究院新經濟發展研究中心主任

以收入增長慢為標志的中國經濟循環障礙正在影響經濟，需要有針對性地抓緊采取措施

“收入四慢”即收入增長慢于經濟、財政、投資及貨幣增長。不過公允而言，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居民收入增長持續較快，生活水平極大提高，問題出在相對性及長期持續上，即相對于其他主要經濟指標，收入增長長期相對較慢，形成收入與消費的“蜷縮”效應。

收入慢于經濟。1978-2022年，人均實際收入與人均GDP增長均為8.1%，但1978-1983年，為了解決此前收入欠賬問題，居民人均收入實際年均增長13.7%。因此，關于收入慢于經濟的分析，應以1983年為起點。1983-2011年，居民人均收入年均實際增長7.7%，人均GDP年均增長8.2%，收入占比從62.0%下降到40.4%。如果說1983年的收入占比當屬正常，2011年的收入占比系全球較低則并不正常。2011-2022年，收入增長快于經濟，但后期放慢。這一時期，人均收入年均實際增長6.6%，人均GDP年均增長5.9%，收入占比從40.4%回升至43.0%，但仍大幅低于1983年。

收入慢于財政。1978-2022年，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年均增長12.5%，居民人均收入年均名義增長11.2%，收入比財政慢1.3個百分點。其中1995-2011年，財政收入年均增長19.2%，居民人均收入年均名義增長12.0%，兩者差距高達1.6倍。財政收入包括一般公共預算、政府性基金、國有資本以及社保基金收入。2022年，這四方面收入占當年GDP的37.2%，這被稱為宏觀稅負。以全球視野看，中國這些年宏觀稅負大致相當于OECD國家平均水平，大大高于美國和日本。

收入慢于投資。1978-2022年，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年均增長16.6%，居民收入年均名義增長比其慢5.4個百分點。居民最終消費占比大大低于資本形成占比。2021年，按世界銀行數據，中國資本形成總額占GDP的42.8%，比全球157個經濟體平均高15.9個百分點，高居這157個經濟體第六位；與此同時，居民最終消費占比，比資本形成占比低4.3個百分點，居全球倒數第10位左右。

收入慢于貨幣。這幾乎是所有經濟體的常態，中國的問題是兩者差距較大。1990-2022年，居民人均收入年均名義增長12.3%，貨幣與準貨幣即M2年均增長17.5%，增幅是人均收入增長的1.4倍。這幾年，錢快于收入的倍數進一步提高。2019上半年至2023上半年，居民人均收入年均名義增長6.5%，M2年均增長10.6%，增幅是人均收入增長的1.6倍。

奇怪的事發生了。錢大大多于收入，物價卻是下行，繼而負增長。而這正是收入增長長期較慢的一個結果，是因為收入和消費在其他多個經濟指標擠壓下，形成一種“蜷縮”效應。2023年8月，M2同比增長10.6%，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同比11個月持續下降，居民消費價格繼上月下降后本月同比微升。對此，有說是通縮，有說是結構性因素，也有說是流動性陷阱。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是經濟循環不暢——錢不能順暢到達居民手上長期累積的一個結果。

制度壁壘是經濟循環的一大障礙。這里可觀察到體制互斥導致的貨幣流通不暢。六大國有銀行貸款主要流向國有經濟，重大項目主要由“中”字頭企業承包，國有建筑企業產值占比穩步上升。但民營企業也排斥國有經濟，比較典型的如“放貸難”。不少民營企業以內源性融資為主，他們會引以為傲地說，“我賬上沒貸款的”。浙江規上工業銀行貸款余額占全省企業及機關團體貸款余額的比重，今年7月為17.9%，比去年同期降低1.2個百分點，比2019年同期降低3.3個百分點。

“上面的錢下不來，下面的需求上不去”，國民經濟循環障礙成為當下經濟放慢的一個重要原因。經濟放慢導致收入進一步放慢，特別不利于促進消費。今年上半年，在去年同期基數較低情況下，居民收入同比實際增長5.8%，比疫前2019年同期低0.3個百分點。全國規上工業用工人數2022年6月以后持續減少，2023年7月同比減少3.3%。以收入增長慢為標志的中國經濟循環障礙正在影響經濟，需要有針對性地抓緊采取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