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細雨時節

“給爺爺的東西都帶齊了嗎？酒呢，酒沒落下吧？”快要出門時，老媽把我攔在門口，翻開我收拾好的書包又檢查了一遍。

一年里就這么為數不多的幾個假期，在家的時間更是屈指可數，可現在還是到了我該回去的時候。

老媽是了解我的，知道我每次都會把東西收拾妥當。怎么說也不是小孩子了，這點事情還是能做好的。但她還是會在我每次出門前叫住我，或許只是為了讓我在家多停留幾分鐘吧。

對于我去看望爺爺這件事，老爸比老媽更上心，每次都是老爸催我去，從我回家就開始念叨，一直到我該走的時候，還要一遍遍地確認。其實大可不必，這件事我從來不曾忘記過。

“外面還在下雨，記得帶傘。”出門后，老媽還是不忘在我背后叮囑著。

“雨很小，不礙事。”我嘴上這么說著，但還是老老實實的拎走了門口的雨傘。

外面飄的毛毛雨的確不礙事，如果只是我自己的話，可能根本不會在意，淋著小雨就走了。可是現在，我褲兜里還揣著個嬌貴的電子器件，不敢冒這個風險。

鑰匙，打開爺爺房間時要用到的電子鑰匙。這東西算是種新興技術，嬌貴的很。萬一弄丟了或是搞出了什么差錯，以后想去看爺爺恐怕就要費一番周折了。

老爸一共有五個兄弟姐妹，不過已經很多年沒有露面了。不要說去看望爺爺，他們甚至沒有來領過鑰匙。因為只有一代之內的直系子女才能領取一把鑰匙，這是敬老院的規定，所以能看望爺爺的鑰匙，這世界上就只有這一把而已了。

“鑰匙就放你那里吧，看完你爺爺就直接回學校好了，不用再繞道回來一趟。”臨走前，父親是這樣叮囑我的。

出門時，我一度以為雨已經停了。要不是門口那個水坑被綿密的牛毛細雨敲出了層層的漣漪，手上的傘就被我塞進書包里了。

撐開傘的瞬間，有什么東西剛好從我視線中掠過，我沒太在意。等再看向水坑時才發現，那竟是一只肥嘟嘟的大青蛙，估計是從附近的小溪里蹦過來的。

若不是時常傳來的料峭春寒和前方那標志性的風帆形大橋，我簡直不敢相信這里是我的故鄉，那位于北方的都市。

近年來的氣候總是很反常，過去多少年不曾見到的珠簾細雨，仿佛是跟著我從南方過來的一般落在了北方大地上，連帶著路上行人的臉上也掛上了難以掩蓋的疲憊。不知是這變幻無常的氣候讓他們厭煩，還是因為現實的引力愈發沉重。

這幾年里，我個人倒是實實在在的被現實壓彎了腰，再也回不到學生時代的意氣風發。曾經對未來的期望，就像故鄉的平原大地一般，被雨水匯聚而成的條條溪流分割破碎，再不復往昔容貌。

雨幕之下，我將傘抬高一寸，視野便隨之擴大了幾分，讓我看到了那個姑娘，敬老院門前的義工姑娘。

姑娘的眼眸中沒有光澤，乍看好像空洞無神，可又總給人一種錯覺，仿佛那其實是無比深邃的目光，正在凝視著什么超脫世俗的事物。

終于，我撐傘穿過雨幕，走到了姑娘面前。無需多言，當我將手中的鑰匙在姑娘眼前晃了一下后，姑娘便回過神來，意識到了我在找她。

“您好！”姑娘一開口，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微笑，露出兩個小酒窩，“是來看望老人的吧，現在像您這樣孝順的年輕人已經不多見了呢，我們敬老院的老人們還時常抱怨，說一年到頭總也見不到幾個晚輩……”

姑娘像是自來熟一樣，雖然是第一次見我，卻好似在面對親朋好友那般沒有顧忌，和我滔滔不絕的聊起她在這里做義工時的各種見聞。

我只是禮貌性的微笑著，時不時的點頭示意一下，卻完全沒有心思和她互動。姑娘說的那些見聞和經歷，我也全然不在乎，完全沒有進到腦子里。

這一路走來，我的注意力全都在姑娘那根擺來擺去的馬尾辮上。這姑娘不是一般的活潑，雖然看起來很文靜，還穿著一身素白長裙，可走起路來卻不像其他女孩那樣含蓄，反而是有種蹦蹦跳跳的感覺。

“先生您是來看望爺爺的吧？是第一次來嗎？要不要先來參觀一下我們院的環境啊？”姑娘并沒有看出我對她的話題心不在焉，反而因為我時不時的點頭示意，誤以為我對敬老院很有興趣。

“不……”我擺了擺手想要回絕，可是在目光對上這姑娘期待的眼神后，還是妥協了，“也好，帶我四處轉轉吧。”

“很高興為您服務！”姑娘用有些搞怪的語氣說著，便朝著一個方向走去，向前走了幾步又不忘回過頭來看看我跟上沒有，“先生，這邊啊。”

那是去棋牌室的方向，原本是老人們活動的地方。

“奇怪了，”姑娘走在我前面四處轉了轉，卻沒有看到一個老人，也沒有一張紙牌，“今天居然沒有老人過來打牌哎，平時這里是最受歡迎的活動區呢。”

“時間不早了，帶我去我爺爺的房間吧。”我沒有跟著那姑娘繼續轉下去，時間不等人。

“好吧……”沒能向我展示這所敬老院引以為傲的棋牌室，姑娘多少有些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