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小說《九云夢》中的女性人物形象

《九云夢》是金萬重在1687年被流放時，為安慰母親尹氏夫人而創作的朝鮮古代小說的代表作品，在朝鮮古代小說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作品中的八仙女都是絕世佳人，八仙女雖然身份差距很大，但性格各具特色。本文對《九云夢》中四個具有代表性的女性人物形象做專門的探討與研究，并結合作品人物形象的特點，分析其文學價值及其對此后朝鮮小說創作的影響。

一、《九云夢》概述

《九云夢》的作者是朝鮮的金萬重，字重叔，號西浦，出生于光山金氏名門望族。金長生是李珥（號栗谷）的大弟子，宋時烈（號尤庵）的老師，是金萬重的曾祖父。金萬重前半生享受了榮華富貴，但他的后半生過著窮困潦倒的流放生活，據說他在流放時創作了對后世文學有很大影響力的巨作《九云夢》。

《九云夢》作者生活的17世紀，這是朝鮮歷史上思想禁錮最嚴酷的時期，統治者為了加固自己的封建統治，立程朱理學為統治思想，排斥佛、道、實學等思想和學術。金萬重對這種嚴酷的現實極為不滿，他認為禁錮了思想和學術就等于限制了民族發展。他從小愛讀朝鮮“稗說”和中國小說，特別欣賞中國小說，所以《九云夢》中就有對唐傳奇小說的借鑒，唐傳奇《枕中記》《南柯太守傳》對其影響極為深刻。在朝鮮李朝時期，女性大多被看成是男性的私人所有物，地位和男性相比低很多，女性沒有話語權和自主權，不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婚姻決定權也大多不能由自己掌握。在金萬重創作的作品《九云夢》中，女性人物雖然需要遵守封建道德倫理規范，但她們可以在自己喜歡的狀態下生活，也可以勇敢自由地選擇和自己愛的人結婚生子。

金萬重在《九云夢》中塑造的女性形象是當時時代背景下女性理想狀態中的形象，書中的女性人物在作者的描繪下熠熠生輝。雖然這些女性身份上有巨大的差距，性格也并不相同，但都才貌兼備，勇于挑戰對她們并不友好的封建倫理道德準則。因此，本文將對《九云夢》中出現的代表性女性人物形象進行具體分析，分析其內在的文學價值以及對后世文學作品的影響。

二、獨具特色的女性人物形象

（一）才貌兼備的女性形象

鄭瓊貝是鄭思道的女兒，后來成為太后養女，是楊少游的第一任夫人。楊少游為了見她假扮成女人彈琴，發現被楊少游欺騙后，為了一雪前恥，她讓自己的侍婢賈春云接近楊少游。

鄭瓊貝作為第一夫人，管理著所有楊少游后娶進家門的夫人，與其他妾不同，她堅守“我不能當妾”這一原則。在作品中，她是一個自尊心很強、決不屈服于丈夫的女性人物，精通禮法，又不嫉妒其他的妾，心胸寬廣，從不與人斤斤計較。溫柔可親、超凡脫俗的她把家庭內部大小事宜管理得井井有條，是丈夫楊少游的賢內助。

鄭瓊貝同時具有女性的美麗溫柔和男性的膽識度量，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女人。出生于六代貴族世家的鄭瓊貝知書達理，從不在道觀焚香，也不玩耍。在八仙女中，她是楊少游最積極努力相見的女人。楊少游在母親的親戚杜煉師那聽到鄭瓊貝的親事后，穿上女裝來到鄭瓊貝家，一邊彈琴，一邊偷偷看她。聰明的鄭瓊貝知道后，猜到了楊少游并不是女人，但默不作聲，假裝不知道，騙過楊少游，內心感到非常滿足。

妾雖陋劣，即太后娘娘之寵女。鄭女雖奇妙，不過為閭閻間賤微女子。禮曰：“式路馬。”此非馬之敬也，敬君父之所乘也。君父之馬尚此敬之，況此君父所嬌之女乎？丞相若敬君父而尊朝廷也，固不可以妾此之于鄭女。且鄭女曾不顧念，自矜其色，與相公接言語，論琴曲，則不可謂持身以禮也。其濫可知也。自傷婚姻之蹉跎，身致幽郁之疾病，終至夭折于青春，不可謂多福之人也。其命最奇矣。相公何曾比余于是乎？

正如上面原文所講述的那樣，在成為英陽公主之后，鄭瓊貝假裝自己已經死了，作為公主，繼續玩弄楊少游于股掌之間。盡管這是一場預謀已久的騙局，但是不難看出鄭瓊貝很喜歡楊少游。通過諸如此類的語言和行為，鄭瓊貝積極地表現了自由尋找愛情樂趣的樣子，顯然她很享受這個過程。鄭瓊貝雖然沒有直接表示對楊少游的愛慕之情，也沒有與楊少游直接進行過感情上的交流，但是通過以賈春云為幌子誘惑與取笑楊少游的這些行動可以看出她追求愛情快樂的模樣，充分體現了浪漫性的愛情觀。

鄭瓊貝是朝鮮貴族階層中無男獨女出身，成長過程及身份變化都與尹氏夫人有很多相同之處。她從不嫉妒別人，而是與楊少游的其他七個小妾和睦相處，甚至認為這樣是她作為正室應該做的。而且和古典小說中出現的一般婚姻觀一樣，她認可“緣分”的宿命論。可以把鄭瓊貝看作以佛教思想為中心，接受道教等各種思想的立體形象化的女性人物。她認為，比起妒忌別人，維持圓滿的愛情生活和家庭生活更重要，這一點與尹氏夫人相同，她被描繪成朝鮮王朝貴族社會的理想型女性人物。

（二）謙和善良的女性形象

蘭陽公主李蕭和是王的妹妹，太后唯一的女兒，被太后視若掌上明珠，與鄭瓊貝一樣，有著如花似玉的美貌和出眾的背景，是才貌雙全的女人。雖是公主，卻不顧身份成為楊少游的夫人，李蕭和成為繼鄭瓊貝之后的第二任夫人。李蕭和雖然身份高貴，但婚事并不順利。不過她并沒有用公主的權力和地位幫自己走出困境，而是搖身一變，成為民間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子，非常認可鄭瓊貝的才華和品行。她從不以公主身份自居，從不傲慢無禮，態度謙和有禮，待人接物大方客氣，是一個在遇到困難時很為他人著想的善良大度的女人，她與楊少游的第一任夫人鄭瓊貝關系處得很好。

李蕭和的身份地位很高，但由于鄭瓊貝的存在，婚禮不能隆重舉行，是為一大憾事。太后本想讓地位低于蘭陽公主李蕭和的鄭瓊貝由妻變妾，李簫和則用這段話說服了太后：“小女一生不識妒忌為甚事也。鄭女何可忌也？但楊尚書初既納聘，后為妾，非禮也。鄭司徒屢代宰相，國朝大族，以其女子為人姬妾，不亦冤乎？”身份高貴的蘭陽公主李蕭和性格非常謙和善良，從未做過有損自己身份、欺辱他人的事情，這一點從她對待鄭瓊貝的態度中顯而易見。李蕭和本來可以按照太后的建議，讓鄭瓊貝做第二夫人，或是根據鄭瓊貝的請愿之文，讓她與賈春云主仆二人皈依佛門，從此長伴青燈古佛旁，吃齋念佛，了此余生。但她沒有這樣做，而是把自己置于妾的位置上，由此可見她善解人意、寬容大度，能夠理解他人的不易和心酸。她的一言一行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遇到困難時，懂得照顧他人的感受，不以自己的利益為重，而是為他人或者家人考慮。由此可見，李蕭和能和鄭瓊貝和睦相處與李蕭和的妥協大度不無關系。

（三）獨立勇敢的女性形象

付出巨大努力的楊少游最終回到了故鄉，想要與桂蟾月再次相遇，一覺睡到天亮，醒來后發現居然是狄驚鴻。

翰林細繹深推，知非蟾月，而后乃問曰：“美人何如人也？”對曰：“妾本播州人也，姓名狄驚鴻也。自幼時與蟾娘結為兄弟，昨夜蟾娘謂妾曰：‘吾適有病，不得侍相公矣，汝須代我之身，俾免相公之責。’以此妾敢替桂娘，猥陪相公矣。”

這部分是狄驚鴻侍候楊少游的場景。狄驚鴻迷戀楊少游，女扮男裝逃離宮廷等，是積極勇敢的女性形象。她與桂蟾月雖同為妓女，但她與桂蟾月相比更有才華，擁有更令人稱贊的膽識與魄力。她也是出生于貧苦之家，但是她與桂蟾月變成妓女的原因完全不一樣。桂蟾月被家里被迫賣入妓院謀生，她的內心是不愿意的，而狄驚鴻卻是自己認為在貧窮的家庭不可能找到她夢寐以求的愛情，于是主動成為妓女。在朝鮮封建時期，主動淪為妓女是一個十分艱難的選擇，因為女性的名聲和貞潔非常重要。如果成為妓女，就相當于放棄作為普通人受到的尊重，以最卑微的女性身份活著。但對于狄驚鴻而言，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愛情較之于成為妓女更加無法忍受。由此能看出狄驚鴻較之其他女子更有膽識，更加積極勇敢地追求幸福自由的生活，作者刻畫出了一個敢于打破規則、擺脫束縛、獨立自由的女性形象。

（四）勇于抗爭的女性形象

白凌波是洞庭龍王的小女兒，她并不是鬼神，而是比人低一等的動物。在夢里，她為了不被南海龍王的兒子糾纏逃到了盤蛇谷，得到了楊少游的幫助。為了遇到自己想見的人，白凌波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不得不違背初心，離開自己深愛的家人和華麗的宮殿，生活在黑暗和痛苦之中。《九云夢》在增加幻想色彩的同時，沿襲了當時古小說的文學習慣。白凌波可以在夢中邀請楊少游，也可以幫助陷入困境的楊少游，由此可見她在與楊少游相處時很積極主動，能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白凌波對包辦婚姻非常抗拒，最終只想和自己喜歡的楊少游結婚，從這一點來看，可以說她是一個勇于抗爭、自立自強的女人。而且因為擔心殃及父母，她不惜讓自己陷入困境，從這一點來看，白凌波還是一個有孝心的女人。在與楊少游的相處中，白凌波深知自己的身份和處境，知恩圖報，還具有敢于反抗不公的性格。

南海龍王之子五賢聞妾略有姿色，求婚于父王。吾洞庭為南海龍王管下，故父王不敢峻斥，親往南海，諭以張真人之言，強拒不從。則南海之王為其驕悍之子，反以父王為惑于誕說，肆然喝責，求婚益急。妾自知若在父母膝下，則辱必及身，遠辭父母，抽身遁逃。披荊棘，開窟宅，自蟄胡地，茍送歲月。

通過這部分的內容可以看出白凌波以美麗的容貌讓南海龍王心動不已，雖然想要拒絕南海龍王，但因為他地位很高，在他的強迫和施壓之下，白凌波迫不得已與南海龍王成婚。不過白凌波并不打算就此屈服于這段婚姻，嫁給她不愛的人，所以她離開家鄉，告別親朋好友，度過了一段令人記憶深刻的黑暗時光。

白凌波與楊少游并不是在人類世界見面的，她是神仙世界的人物，因此他們二人產生了隔閡，之間保持了距離。白凌波是與其他七位女子表現不同，是最不具現實性的女性人物。她從第一次登場開始就向楊少游坦誠，訴說了實情。她無法接受自己不想要的婚姻，因此找到楊少游，去見其命運結下的姻緣。白凌波從一開始便主導引領自己的生活。

三、結語

《九云夢》是非常優秀的長篇小說，它標志著朝鮮古典長篇小說的成熟和完善，并且對后世漢文小說創作產生了較大影響，具有較高的研究價值和學術價值，在朝鮮文學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這部作品是一部章回體小說，對朝鮮中后期貴族社會的生活狀態做了典型描述。從形式和藝術層面上看，《九云夢》的構成非常龐大，而且是立體的，對登場女性人物的性格描寫也很生動、個性，去除了許多傳奇要素。《九云夢》完美體現了中世紀小說的樣式，促進了后期朝鮮古代小說創作的繁榮和長篇小說的發展，是朝鮮古代小說的先驅，具有重要的意義。

（蘇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