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世間》為例淺析嚴肅文學的影視改編

在以往的影視劇改編拍攝過程中，以嚴肅文學為模本的影視作品一度呈現主導趨勢，《紅高粱》《人生》《大紅燈籠高高掛》《圍城》等作品成為時代經典。但是隨著消費文學流入市場，影視作品的改編更趨向大眾化、娛樂化，網絡文學、通俗文學占據比例越來越大，大量古裝劇、偶像劇不斷出現。在此背景下，嚴肅文學作品改編的影視作品，如《我是余歡水》《裝臺》《平凡的世界》《經山歷海》《人世間》等逆襲而上，表現亮眼，但是從實際狀況來看，部分作品仍然達不到群眾的滿意標準。在新時代如何制作出觀眾滿意、業(yè)內好評的作品，成為接下來一段時間需要著重關注的問題，本文將對影視劇《人世間》進行深入分析，以《人世間》為例，研究嚴肅文學的影視化改編。

一、嚴肅文學影視化改編的難點與意義

（一）難點

嚴肅文學作品具有反映現實、反思人性的作用，具有較高的情感溫度和較深的精神內涵。但是在影視改編期間，不少嚴肅文學作品失去了原本的韻味，飽受業(yè)內與群眾的詬病。首先，嚴肅文學篇幅宏大，在有限的劇集中明確表明故事發(fā)展始末、凸顯情感內涵、反映價值內核，對創(chuàng)作者文學與藝術素養(yǎng)提出了考驗。其次，不是全部作品都適合進行改編，部分語言敘事風格較為獨特的作品就不適合開展視覺呈現，同時優(yōu)質編劇缺乏、審查困難等問題也為嚴肅文學影視改編工作增加了難度。以《人世間》為例，該作品以20世紀70年代周家一代人的生活為主線，用以小見大的方式描繪出中國社會的變遷史和普通大眾的日常生活，呈現出中國式家庭生活特點，選題和社會框架較大，增加了影視化改編的難度。第一，需要在58集中濃縮115萬字的文學內涵，講述橫跨近50年的人物發(fā)展故事。第二，在創(chuàng)作期間，既要保留《人世間》作為嚴肅文學的現實主義哲學思考，也需要保證與大眾文化審美相結合，避免出現“陽春白雪”的問題。第三，需要將文學作品中的抽象場景進行具象重構，并給予人物開展行動的環(huán)境，不僅需要保證合理的敘事空間，也需要利用光影、色彩等審美意象凸顯符合時代背景的美學特征。

（二）意義

1.嚴肅文學重回視野

當前影視劇行業(yè)對于泛娛樂化問題的約束使得現實主義題材影視劇重新占據市場，主旋律佳作頻出。在這一過程中，嚴肅文學的影視化改編工作面臨新的發(fā)展機遇，大量創(chuàng)作者通過創(chuàng)作更加貼近現實大眾生活、反映人文價值的作品獲得業(yè)內和群眾的廣泛好評，在貼合現實的同時兼顧了時代精神內涵?！度耸篱g》主要反映了20世紀城市普通民眾的生活，具有極高的現實意義，重點向為推動國家發(fā)展的普通人致敬，是對改革開放、熱情奉獻的頌揚，展示出半個世紀以來中國社會的巨大變化。《人世間》一類的影視作品深切關心國家命運，展示出獨特的人文精神，以嚴肅文學加深影視作品思想內涵、提升審美品位，以影視作品反哺嚴肅文學，使得晦澀的內容通俗化、流暢化。

2.拓寬嚴肅文學道路

在當前的影視作品改編中，各類通俗文學、網絡文學占比越來越大，其中不乏對高流量知識產權資源的盲目爭奪，部分空洞低俗的作品進入市場，導致同質化現象嚴重，粗制濫造問題不斷出現。從市場與觀眾的角度來看，嚴肅文學作品顯然更加符合市場發(fā)展規(guī)律，相關影視劇改編人員需要以平等視角講述百姓的真實故事，以貼近生活為主要原則引發(fā)觀眾共鳴。以《人世間》為例，該作品不僅包含了以主人公周秉昆為例的工人階層，也包含了商人、學者、官員等促進中國發(fā)展的關鍵人物?！度耸篱g》以細節(jié)、情懷書寫了普通家庭的發(fā)展史，體現出人文溫度，并引發(fā)觀眾對于社會問題的反思，產生情感共鳴，使得年輕一代認識到美好生活得來不易，在一定程度上撫慰了觀眾因快節(jié)奏生活產生的精神壓力，給予正在奮斗的普通人以真切的希望，形成了影視創(chuàng)作的全新格局。

二、《人世間》重塑敘事結構策略

（一）增刪人物形象

《人世間》以周家三兄妹的日常生活為主線，刻畫出20世紀70年代東北小鎮(zhèn)的人物形象。電視劇將原本文學作品中的角色與人物特征進行了修改。比如為充分展現出我國南方地區(qū)的發(fā)展變化，增加水自流等人南下創(chuàng)業(yè)的劇情，并刻畫出姚立松等南方商人形象。為豐富人物代際關系，設計出牛牛等人物形象，并對唐向陽、呂川等配角的形象進行簡化，使得整個人物聯系更加鮮明突出。以周家父母、冬梅父母、書記一家為第一代，進而衍生出以周家三姐弟為第二代的人物圖譜，加入鄭娟、冬梅、蔡曉光等配偶形象，和以周秉昆為主的“六小君子”形象，進而加入吳倩、于洪等朋友的配偶、朋友妹妹小寧、周秉昆兒子生父駱士賓及其朋友、員工等形象。第三代則是以馮悅、楠楠、聰聰、牛牛、大剛、孫勝等為主線，以老中青三代共同反映出橫跨50年的平民代際形象圖譜。

（二）調整故事情節(jié)

電視劇《人世間》為避免出現劇情拖沓等問題，對人物經歷進行了適當刪減。以周秉昆為例，刪掉了原著中的復雜經歷，如被借調至群眾文藝辦公室工作、與白笑川和邵敬文創(chuàng)建雜志、帶隊南下走穴演出等劇情。類似的還有周秉義在文化廳上班、周蓉出國等經歷，對主線任務的人生歷程進行了凝練，在保證劇情順暢的情況下，重新把控了故事敘述節(jié)奏，將大量的劇情放在人物關系刻畫和形象塑造上，極大提升了人物形象飽滿度。

（三）延伸敘事空間

以上兩種方式極大延伸了《人世間》的敘事空間，將整體時代背景放大至國家南北地區(qū)的整體發(fā)展全貌，將知青、工人、普通民眾、商人、教師、導演等角色進行相互映襯。另外，以第二代為敘述主體，實現了代際的擴展，表明了老中青三代對于人生的不同追求，展示上山下鄉(xiāng)、恢復高考、對外開放、國企改革、反腐倡廉等重大國家社會變革。從整體而言，《人世間》是個人與社會、微觀與宏觀的相互映襯，突破了以往的倫理劇概念，將時代精神、歷史底蘊融入整體情節(jié)中。

三、《人世間》改變敘事基調策略

（一）多維演繹人性

電視劇《人世間》中并沒有單純的壞人，突出人性本善的理念，人們活得正直、質樸、本分。比如周秉義是舍己為公的好干部，鄭娟不畏流言照顧突發(fā)惡疾的周母，肖國慶與孫趕超在艱難生活中仍充滿希望。劇中也沒有單純表現反面人物的壞，而是構建復雜、立體的人物形象。比如駱士賓盡管犯了罪但仍想為自己的孩子提供良好的生活，選擇南下經商。人性充滿了復雜化，一念之間的善惡觀念使得觀眾產生情感共鳴，也使得整體劇情閃耀著人性的光輝。

（二）反映人間真情

情感敘事是《人世間》電視劇的主要表現形式。電視劇主要從愛情、友情、親情角度進行描寫。愛情體現在周家父母的傳統愛情上，也體現在周蓉為馮化成遠赴山區(qū)、蔡曉光多年默默守護上。友情則體現在“六小君子”多年的相互扶持、彼此理解上。親情則體現在整個周家的人物身上。周家是每一個中國式家庭的縮影，周秉昆與父親十幾年的賭氣與和好，周蓉私自離家后父親的諒解，周秉義夾在親生父母與岳父岳母之間的為難?！度耸篱g》從普通民眾的視角對人情世故進行了深刻描繪，有悲有喜，以真情實感引發(fā)觀眾對于自身的反思，保證整個作品更加貼合廣大群眾的日常生活。

（三）重視細節(jié)控制

電視劇的改編期間，需要注意從造型、敘事、鏡頭、語言等方面進行細節(jié)控制。《人世間》共搭建約40 000 m2的現實場景，并在人物形象、環(huán)境細節(jié)、道具造型方面力求還原20世紀的面貌，使得觀眾可以迅速進入劇情中。比如趕超在曲書記家因襪子破了換不了鞋，曲書記為其挑選可以遮住腳趾的拖鞋，楠楠將玥玥喜歡吃的餃子餡夾到她碗里。由細節(jié)見整體，極大豐富了劇中人物的生活厚度，提升了電視劇的精細性。

（四）保存圓滿結局

從實際劇情需要進行考慮，大圓滿的結局更加受到觀眾的青睞。電視劇《人世間》中也體現了這一特征。比如德寶、春燕和周秉昆夫妻始終維持著良好的朋友關系，水自流一直守護著玥玥和周家，孫小寧悔悟后重新入學而且成為優(yōu)秀工人。原著則更加悲情，德寶因檢舉周秉義不得不搬離原本的小區(qū)，再次相見直接當作陌生人低頭走過；水自流臨終托曾珊一直開下去的書店被轉為肯德基；孫小寧在南方意外感染艾滋病，最終投湖自殺。與原著相比，電視劇的圓滿結局更加契合觀眾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

四、《人世間》保留敘事空間策略

（一）打造物理空間

《人世間》中最為人稱贊的是真實展現了獨具年代特征的物理敘述空間，每一件服裝、每一個道具都講述了一個故事。從東北到貴州，山洞小學、機關單位、醬油廠、大眾浴室等場景均反映了時代的發(fā)展。劇組在服化道等方面深入貼近時代氛圍，如風扇的價格、煙熏的報紙、有補丁的工作服、大紅毛線褲、劇中人物著裝變化等，從家具、起居、言行等方面呈現出統一的物理空間，為后續(xù)的敘事描寫提供了和諧的背景環(huán)境。

（二）營造美學空間

《人世間》主要采用了暖色調的拍攝方式，營造出質樸、溫暖的年代質感，激發(fā)觀眾對于家庭溫暖生活的懷念，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普通人物的樂觀、奮斗態(tài)度，使得整個劇情呈現出頑強的生命力量，突出人文關懷。另外，《人世間》中創(chuàng)建的光字片大院成為周家的“根”，每一年親人與朋友的相聚均在這里。劇中也不斷出現歡聚的場景，反映了全體中國人團圓幸福的價值取向。電視劇也突出了家國情懷，將家庭與國家命運相連，相互映襯，將家庭作為整個社會的具體表象，是歷史文化的重要載體。家庭空間也成為電視劇《人世間》中的獨特空間，如光字片大院隨著工業(yè)基地的沒落逐漸成為棚戶區(qū)，隨著社會的進一步發(fā)展，大院拆除，人們也融入了全新的生活環(huán)境。場景的變化直接反映了1949年至今普通群眾的生活變遷史，賦予了物理層次空間環(huán)境更深層次的含義，反射出豐富的家國情懷意識。

五、結語

以嚴肅文學為根本融入時代精神內涵成為當前影視劇改編工作的主要原則，相關人員需要認識到，文學作品影視化，不僅要從視覺上給予觀眾全新的體驗，也需要通過展現真情實感引發(fā)群眾思考。電視劇《人世間》改編主要通過適當調整人物形象，為觀眾呈現出更加明晰的關系譜，改變故事情節(jié)，實現宏觀和微觀敘事的相互印證，并將真善美作為主要敘事基調，突出溫暖現實主義特性。同時，充分發(fā)揮物理與美學敘事空間的優(yōu)勢，營造出具有年代感的獨特氣質。改編人員不僅需要具有極高的文學修養(yǎng)，深入原著進行理解，也需要具有一定的創(chuàng)造性，平衡好藝術與商業(yè)之間的關系，在不失文化底蘊的前提下滿足群眾審美，創(chuàng)作出能夠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優(yōu)質影視劇作品。

（西北大學現代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