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績溪汪村 去越國公故里赴一場百花盛宴

電影《封神》的熱映，喚醒了國人對于神話故事的熱情，中國古代的神仙體系相當靈活，歷朝歷代都有“生為忠臣，死而封神”的傳統，績溪汪村供奉的“守護神”汪公正由此而來。這些“肉身成圣”的后天神仙，往往在民間擁有極大影響力，成為當地獨特文化和民俗傳統的投射和縮影。

穿梭于廣袤嶺南地區的登源河，是古徽州千年流淌的母親河“新安江”重要的支流之一。登源河發源于高山，猶如靈動的絲帶，勾連起一座座被大山包圍、綠樹掩映的封閉村落，安徽大廟汪村，就是其中之一。

山水之間自有天地

“天下汪氏出徽州，徽州汪氏出登源，登源汪氏在汪村”，這里的汪村，指的就是位于安徽省宣城市績溪縣南部的“大廟汪村”。

汪村被群山環繞，整體呈橢圓形，故又稱“盤川”。村東為龍須山，山脈延伸至村東、南，村西為唐金巖山脈，南延至廟后山。新安江支流登源河婉轉于山脈間，從汪村北、西、南繞流而過，并在西南處形成雙彎，有回流一段，當地人稱“十里回頭水”，被認為是聚水、聚氣的風水寶地。

講到汪村，必然要提汪公。汪公原名汪華，是整個古徽州（原指“一府六縣”：歙縣、休寧、績溪、婺源、祁門、黟縣）乃至貴州等地百姓信仰的對象，他的故事風靡民間，是一段經久不衰的傳奇。

南齊時期，汪氏家族的汪文和，因為戰功被漢獻帝封為龍驤將軍。建安二年（197 年），他帶兵南渡，受封淮安侯，舉家遷到會稽（今紹興），這就是汪氏家族北遷至南的起點。

百年后，遷居南方的汪氏家族又出了有能之士汪叔舉。汪叔舉任南齊軍司馬，上任不久，游歷新安（即古時的安徽、浙江、江西等地），入登源，被此處的山水吸引，于是辭官定居，成為績溪乃至新安地區的汪氏始祖。汪叔舉的到來，讓汪姓在這里生根發芽，逐漸繁衍成當地大姓。《新安名族志》記載：“登源在邑南十里，自叔舉公居此，因名其地，曰：‘汪村’。”

“汪村”，有旺之意，預兆了汪氏家族之后的興盛。隋開皇六年（586年），汪叔舉的元孫——汪華降生，成為日后使家族興盛的關鍵人物。年幼時，汪華跟著母親和舅舅一起生活，時常與鄰居習武，之后拜南山和尚羅玄為師，苦練刀槍弓箭，武藝超群。

當時正值隋煬帝無道，天下大亂之際，18 歲的汪華參加郡府招募官軍，在平定婺源、開辟箬嶺山道的戰役中立功，升為將領。汪華也有一顆渡人之心，他率兵起義，主持州郡開倉賑濟百姓，深得民心，還帶動民眾紛紛入伍，將兵力增至十萬余人，并在此后依次攻下歙、宣、杭、睦、婺、饒六州，建吳國，稱“吳王”。

彼時，汪華以出生地汪村作為王城據點，充分利用了村落地形造就的易守難攻優勢，先后在汪村登源河岸的唐金山上，建造起祭祀先祖的司馬公祠，以及商討日常軍事事務的宮殿，史稱“汪王故城”。

在統治六州的十余年里，汪華廣施仁政，促進經濟發展，百姓安居樂業。后來他又在唐高祖李淵稱帝、秦王李世民揮師南下之時，主動放棄王位，上表歸唐，使六州百姓免受戰爭災難。唐高祖大贊其義舉，嘉獎他治理六州有功，授予歙州刺史職位，封“越國公”，這也是唐朝大臣和平時期最高的封爵。

越國公汪華的事跡遠近聞名。在他病逝長安后，唐太宗及歷代皇帝多次下詔，為他追封榮譽，將他視為忠君愛國、勤政安民的典范表彰。江南六州百姓更是紛紛立廟祭祀，奉其為神，尊為“汪公菩薩”“太陽神”。其中，績溪縣汪村不僅是汪氏家族最初的聚集地，所建汪公廟，也是祭祀汪公最古老的廟宇，故被稱為“大廟”，村冠廟名，故又稱“大廟汪村”。汪公廟宇中，世代虔誠的供奉者絡繹不絕，香火綿延不斷……

“花朝節”抬汪公、賽瓊碗

在古徽州地區，每年正月十八，汪華誕辰之日，村民們會將汪公塑像從汪公廟抬到村落，再沿家家戶戶、四周田野巡游。相傳，汪公“移像”開光，村里村外，桃紅李白，曇花盛開，為奇瑞之跡，皇帝聞訊，口諭追封汪華兼司六州百花神主。于是，汪公又被尊稱為“花朝老爺”，以汪村為中心的登源河一帶，逐漸興起了歷時月余的“花朝會”。

所謂“花朝會”，也叫“花神會”，指的是陰歷二月十二日的“百花生日”。它最早出現在春秋的《陶朱公書》中，“二月十二日為百花生日。無雨，百花熟”，是對花朝會百花爭艷的最直接表達。節日期間，人們結伴到郊外游覽賞花，俗稱“踏青”；姑娘們則會剪五色彩紙粘在花枝上，稱為“賞紅”。

花朝會當天，往往是績溪油菜花開的時節。汪氏族人會從全國四面八方趕回汪村為汪公慶生。紅色的木轎上，汪公的雕像莊嚴神圣：腰系紅色寬腰帶，外披威武金黃披風，頭戴璀璨金銀頭冠。主祭人進香，跪拜，宣讀祭文，燒紙錢，恭請汪公菩薩移像出廟巡游，一系列前奏后，人們抬著汪公開始巡邏。

巡邏的隊伍走過油菜花田，路過古巷里的人家，最后在村落中心——五教堂安放汪公神像。作為花朝會舉行的重要場所，“五教堂”聞名于世，名列古徽州十大名祠之一。該祠堂始建于明嘉靖年間，本為汪村王姓的宗祠，又稱“王氏宗祠”。五教即“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妻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是人們處理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關系的行為準則。1600 平方米的祠堂，由廂廊、享堂、特祭祠小院等組成。節慶當天，汪公像被安放在祠堂正上方的高座，隨之一批批汪氏后人前來進香。這一天內，五教堂人潮絡繹不絕，香火繚繞，厚厚的白煙彌漫不散，頗有汪氏家族血脈綿延興旺之意。

花朝會之后是登源大鼓登場。當年，汪華起兵，曾在汪村境內三面環水的登源河畔筑城屯兵，兵士操練，擂鼓助威，鼓聲震撼登源，故稱“登源大鼓”，后來，逐漸演變為祭祀汪華的大型民俗活動。

登源大鼓由11 張大鼓配12 張小鼓和鐃、鈸等多種民族打擊樂器共同演奏。鼓槌觸及鑼鼓，鼓聲鏗鏘，當年汪華亂世起兵的歷史畫卷躍然眼前。鑼鼓也寄托著諸多期盼，鑼鼓演奏三遍，稱“擂鼓三通”，分別視為敬天、敬地、敬汪公菩薩，以祈求風調雨順，萬物滋生，五谷豐登，保佑國泰民安，人壽年豐。

還有一項花朝會上必不可少的活動，名為“賽瓊碗”。所謂“瓊碗”，即每家每戶為汪公慶生，需要準備二十四行288 只美味碗碟。一盤盤美味擺在汪公像前，場面蔚為壯觀。

瓊碗菜品的擺放十分講究，順次是清茶、美酒、糕點、三牲（豬頭、雞、魚），然后是一行行瓊碗。碗要選用大號描金畫彩的景德鎮細瓷碗，碗沿貼上金箔或彩紙，盛著各色供品：雞、魚、鴨制成的“丹鳳朝陽”“魚躍龍門”“芙蓉香鴨”等佳肴；豬雜、火腿、肉松、皮蛋等配以青紅絲制成的花色冷盤；金針菜作菊花，香菇作睡蓮，瓜子仁、冬筍片、豆腐皮等配以綠色芫荽、菠菜制成的梅花、牡丹、月季等花卉；海參、烏賊、對蝦、海蟹等組成的“水晶宮八寶”；面粉制成的“蟠桃獻瑞”“福壽滿堂”“和合利市”等寓意吉祥的花色細點。這些菜肴葷素兼備，色香俱全，造型悅目。同時，手工匠人會專門設計制作工藝品和花鳥樹樁盆景裝飾，件件匠心獨具。

“賽瓊碗”必然少不了比賽。家家戶戶制作的徽菜、糕點、面食，都等著此刻被展示，遠近八鄉的人都會來圍觀，并展開激烈討論。賽瓊碗要求嚴格，使得登源河沿岸的村落在徽菜技藝上互相“明爭暗斗”，涌現出了一代代名噪四方的徽廚，徽菜品類也在傳承創新中愈發豐富。

登源河畔的經商之路

徽州有句古話：“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歲，往外一丟。”意思是古徽州地區發展不好，當地居民常常跋涉千里到江浙滬地區謀生。明清以來，汪村商人眾多，有半數以上家庭都在外經商。繞村而過的登源河，承載了幾代人的經商夢。經商地分兩路，一是郎溪至江蘇南通一帶，二是浙江淳安、杭州。

人們沿著登源河及古道遠赴沿海地區，去的路走得多艱辛，榮歸故里的信念就有多堅定，因此汪村經商成功人士很多，汪昌隆、汪順和、汪老允等歷史上著名的經商人皆來自汪村。

汪昌隆以生產、銷售徽氏糕點聞名。清末，他在杭州清河坊創辦汪德和號食品店，制作徽式糕點，包含糖果、餅干、面包、蜜餞等。民國初年又開辦“五味和”食品店，鼎盛時期開設20 多家分號，4 處糕點制作工坊，伙計達100多人。“五味和”商號沿用至今，被國家商業部命名為百年老字號。如今，汪昌隆后人又在績溪興辦起“新味和”食品店，傳承祖先徽式糕點的獨特技藝。

在汪村，像汪昌隆這樣的商人還很多。他們走出大山，卻忘不了家鄉的山山水水，所以榮歸故里時都會斥資建宅。隨著越來越多徽商回鄉，以登源河、十字商業街為骨架，汪村規模逐漸擴大。村東、南均有古道通衢，村北為水運碼頭。從碼頭沿錯落的石臺階行走，便可直抵商業街。商貿往來最頻繁時，街道上人頭攢動，商人與農戶議價商討之聲此起彼伏；一些本地收購的糧食、茶葉，會通過登源河運往郎溪、江浙滬，彼時舳艫千里，村落一帶一派熱鬧景象。

編輯+李錦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