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少年天子》維吾爾文譯本的創作完成

導讀：隨著中國文學傳播的不斷推進，在國內不同語種的互譯成果逐漸增多，呈現出豐富多元的傳播態勢，漢譯維是其中之一。長篇小說是衡量一個國家文學水平的重要文學門類，能見證一個國家文學的發展狀況，所以長篇小說的翻譯同樣代表一種語言文學翻譯的發展狀態。“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之一《少年天子》的維吾爾文翻譯也是一個典型。該作品由青年譯者木再帕爾·米那瓦爾先生翻譯并在新疆傳播后，引起了不少維吾爾語讀者的青睞。

譯者木再帕爾·米那瓦爾的文學之路始于詩歌創作，具有代表性的詩歌作品有《歌聲》《虛偽的夢》《人性少年》等，他雖然在文學翻譯領域不是翹楚，但其多年來一直致力于我國文學作品的傳播事業，經他翻譯的文學作品主要有長篇小說《少年天子》（凌力）、《活著》（余華）和《金發嬰兒》《木匠和狗》《糧食》（莫言）等。近年來，其翻譯的歷史長篇小說有《李自成》的八、九卷。木再帕爾·米那瓦爾先生是當今維吾爾文學翻譯領域頗有建樹的優秀青年翻譯家之一，有這樣訪談的機會，讓我備感榮幸。

白哈提古麗·尼扎克（以下簡稱“古麗”）：木再帕爾·米那瓦爾先生，您好！十分感謝您能抽出寶貴時間接受我們的采訪。最近我在進行一項關于“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維吾爾文翻譯的研究，其間有幸拜讀了由您完成的大作《少年天子》維吾爾文譯本。通過認真對照原作和譯作，我深深感受到了您付出的心血與辛勞，但是對譯作中個別內容的處理也產生了一些疑惑，希望您能幫我答疑解惑。

木再帕爾·米那瓦爾（以下簡稱“木”）：主持人，您好！首先預祝您的研究取得成功，對于這次訪談，我也早有所期盼，今天終于如愿以償，我們可以暢所欲言，相互學習和交流。

古麗：木先生，您在我區維吾爾文學翻譯領域，以少而精的翻譯風格成為關注對象；但不無遺憾的是，“走進文學翻譯家、了解他們的創作歷程、對他們的成果進行評述”，一直是維吾爾文學界的短板，簡言之，就是讀者關于你們的經歷和你們創作的過程，缺乏全面系統的認知。今天，借此機會，您可要詳細地介紹一下，您的文學修養的特別之處，激發您對文學翻譯感興趣的因素有哪些，以及您的代表性翻譯成果等方面的情況。

木：關于文學修養這方面，回想一下，我并沒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文學教育背景，主要就是來源于小學、中學階段，接觸到的語文課程，非要說有什么特別的嘛，那就是相較于其他課程，我更喜歡上語文課。除此以外，我還真沒有在文學創作或者文學翻譯方面接受過專業的學習，大學所學的專業也與文學、文學翻譯毫無關聯。所以，我認為我受到的文學影響，主要還是來源于閱讀大量的文學作品以及自學的文學理論知識。自我懂事起，我就對讀書特別癡迷，尤其熱衷于文學、歷史文化、譯作等類型的書籍，書讀得多了，到了一定階段，自然就萌發出自己“試一試”的創作動力，于是我就開始嘗試著寫一些打油詩、散文之類的小豆腐塊作品，這種創作熱情一直持續到我大學畢業，其間也發表了多篇習作。

至于我為何會走上文學翻譯的道路，如果說有什么原因的話，那也一定是我對文學的癡迷所致。將中華民族優秀的文學作品，通過譯作的形式推介給維吾爾文讀者，也算得上是新時代展現中華民族優秀文學作品之美的一種途徑。在我們上學的那個年代，國家通用語言的普及程度遠不及現在，尤其是在農村地區，由于教育資源嚴重缺乏，沒有幾所學校系統地開展過國家通用語言，大學階段也沒有過多地接觸到國家通用語言。后來參加工作后，我意識到加強國家通用語言學習的重要性。至于搞翻譯，最開始是工作需要，先從翻譯一些公文（不是專職翻譯）入手，2000年至2013年期間，忙于工作，翻譯的事情基本上就撂在了一邊。關于我比較青睞譯作這件事，一位在新疆青少年出版社工作的朋友也知曉，我倆經常就讀過的優秀譯作，進行分享交流與探討。但是，我是那種除非自己發自內心想要做某事，否則別人怎么勸、怎么逼也是徒勞，因此，歸根結底，還是對文學的熱愛，引導我走上了這條路，并且一直是筆耕不輟地走著。

您剛才提到由我完成的代表性譯作，目前為止，《少年天子》算得上是我的第一部與維吾爾文讀者見面的，并且具有代表性的翻譯作品。我記得是在2014年1月，我前面提到的那位朋友，提出讓我讀這部作品，如果可能的話將其譯成維吾爾文。在他的建議下，我首次接觸了文學翻譯，起初因為漢語水平有限，我無法完全吃透原作的創作意圖，后來慢慢開始“樂在其中”。這些過程都成為磨煉我、成就我的一次次機會，功夫不負有心人，我最終用了一年半的時間，完成了這部78萬字的歷史著作的翻譯，又用了半年時間進行修訂和完善。長話短說，《少年天子》是我憑借著一股不服輸的精神，完成的翻譯處女作，也是我比較滿意的譯作。

古麗：請圍繞小說《少年天子》的翻譯，再翔實介紹一下這部作品的翻譯創作背景、翻譯過程中遇到的難題以及您是怎樣去克服這些難題的！

木：回想當初，我最終用了近兩年不懈的努力，將這部佳作（上、下兩冊）呈現給維吾爾文讀者。翻譯過程的不易，主要有：一是自己的漢語水平有限，首先就遭遇了“理解不透”的難題，許多內容都需要逐字逐句的查閱，此外，還有一些歷史稱呼、文言文、官職品級、菜肴名稱、爵位名稱等稱謂，是維吾爾文化中不曾有過的，如“弘文院”“內國史院大學士 ”“順承郡王”等。為了克服這一困難，我又搬來老一輩翻譯家們的譯作尋找靈感，比如《李自成》《紅樓夢》《水滸傳》等，嘗試著在忠于原作的前提下，對個別詞匯進行了創新處理，比如封號、官職等；二是《少天太子》描繪了300年前發生的歷史事件，如果選擇用現代維吾爾文進行翻譯，勢必會影響譯作的風格。因此，我在創作時盡可能選擇與原作風格相匹配的古代表述方式，這也是本作品翻譯時的一個難點，從這一點我感覺到，只要我們肯用心，漢語中的許多詞匯表述都能在維吾爾文中找到“替代品”。三是理解原作的時代背景，對于我來說也絕非易事，比如相同的一個名稱，在不同朝代可能表示不同的官職，像我國古代的“宰相”，歷代的具體名稱都有所不同，明朝廢除了宰相制度，清朝也沒有正式建立宰相制度。因此，要求我必須具備良好的歷史素養和歷史常識，我不敢掉以輕心，通過進行大量的查證，避免了一些大的錯誤的發生。除此之外，我還特別注重譯作的語言表達，盡可能地使用維吾爾文進行遣詞造句，還有正如以上我講到的那樣，特別注重做到風格上的對等，例如，譯作中盡量避免人物對話中充斥現代氣息。另外，我出生、長大并長期工作的故鄉——坎鄉、海努克鄉、闊洪齊鄉、加格斯臺鄉等地方的維吾爾語比較純，保留得也比較完整，在一些詞語的翻譯上也參考和借鑒了古老的說法?？傊?，有些古老的名稱用現在通俗的維吾爾語難以表達的時候，請教當地的長輩們，得到了滿意的答復。總結而言，在翻譯過程中，我確定了幾個原則：一是盡量做到原文字字落實，即真實表達原作的意思；二是貼近維吾爾文的語法規律、表述特點等；三是語言要化繁為簡，避免出現拖泥帶水的冗長句子，要具有可讀性、可欣賞性和可接受性。具體到標點符號的使用，也要符合維吾爾文的使用要求，如原文中使用“，”的地方，譯文未必適合，因為要保證譯文的通俗易懂、語句通順、忠于原文。關于這方面的例子有很多，在此我就不贅述了。

古麗：要想將不同語言、不同民族、不同區域或者不同時代的文化，真實地傳遞給當代維吾爾文讀者，確實不是一件易事，您認為將這部作品推介給維吾爾文讀者有著怎樣的重要意義？

木：我認為此項工作意義重大。首先，有利于提升我們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華民族是多元一體的大家庭，我國歷史上各民族為了祖國的統一和繁榮發展，都做出了自身的努力與貢獻，就像《少年天子》里的順治帝，在其短暫的一生中傾慕漢文化，潛心學習漢語，重用漢臣，為促進滿漢融合做出了巨大的努力，雖然不可避免地犯了一些錯誤，但是始終追求多民族一體，開創了盛世之基。其次，對于中華文化的傳播有著重要意義，該作品中關于中國歷史、中華文化的描述，能夠讓維吾爾文讀者感受到中華文化的魅力，激發維吾爾文閱讀者對國家的熱愛之情和身為中華民族大家庭一員的自豪之感。最后一點就是，該譯作的推介有助于維吾爾作家、文學家借鑒獨特的創作風格，獲取創作靈感，從而進一步促進維吾爾文學的發展。

古麗：我在閱讀翻譯作品時有個習慣，一般會在正式閱讀前先粗略地翻一遍，遇到詩歌，我就認真地讀一讀，然后根據閱讀體驗在腦海中初步形成對整篇作品翻譯質量的認識。在閱讀這部譯作時我也發現了許多詩歌，我們都知道，詩歌翻譯是一項特別費時費力的工程，鑒于此，在翻譯界關于“詩歌是否可以被翻譯”也一直存在爭議。您認為您對書中詩歌的翻譯處理得怎樣？從一些詩歌中我可以感覺到您對古代詩歌十分感興趣，能否給我們詳細地介紹一些書中詩歌的韻律？

木：你觀察得非常仔細，該作品中的古代詩歌確實不少，可以說給整部作品的翻譯增加了不少難度。對于詩歌的翻譯我沒有操之過急，而是先進行了仔細的揣摩，在結合上下文的前提下，準確理解意境再進行翻譯表達。我認為詩歌不是不能翻譯，是可以翻譯的，但是要做到不僅表達字面意義而且轉換審美情趣，必須盡可能把握作者的思想感情脈絡，這就需要譯者花費較多的心思，如果忽略了這一點，就會導致譯文的質量直線下降。因此，我首先將原作中的古代詩歌轉化為現代漢語白話文，再譯成維吾爾文。漢語古詩的翻譯雖然不以韻律為標準，但其譯文仍要力求做到忠實的傳譯和保持詩歌的韻律，具有一定的節奏感。因此在翻譯過程中遵循的原則還是首先誠實并準確地傳達原作的內容，其次根據內容用維吾爾語進行二次創作性發揮，至于采用何種詩歌形式就要視情況而定，并沒有受到特定的模板或者某種理論的限制。只要內容相對應，并保持了詩歌的美感，我認為就足夠了，因此就進行了自由發揮。

古麗：誠然，翻譯作品的產生是文學作品在另一民族中傳播的前提，您認為這部譯作在維吾爾文讀者中的推介情況如何？讀者們的反響如何？或者說關于譯作是否有令您滿意的評論或讀后感之類的作品出現？

木：這部譯作的發行量目前是12000冊?？梢哉f這部書籍的發行量還算是比較不錯的。維吾爾文讀者對《少年天子》的譯作普遍給予了較高的評價，學術界也舉辦了一些座談、講座，但是目前為止還沒有正式發表的相關評論或研究論文，這可能就是如你所說的“維吾爾文學中關于文學翻譯的研究一直是短板”導致的。

古麗：您能結合您的學習經歷和實踐經驗，談一談成為一名優秀的翻譯工作者需要具備哪些條件嗎？

木：我從事翻譯工作的時間不長，與前輩們成果相比也不算什么，感覺回答這一問題不是特別合適，既然您提出來了，我就談談我的感受。第一，不管用哪種語言進行翻譯，必須要精通該種語言，這可以說是前提條件。雖然說翻譯是“半創作”過程，但是這意味著需要譯者再創作。為了做到忠于原文，必須全面、準確地理解內容。任何一部作品中都包含了作者想要表達的思想，并且通過某一事件或某種描述表現出來。譯者不是編造事件，而是用另一種語言將原作中的事件再現。第二，還要精通譯入語。因為在翻譯過程中，將理解的內容用另外一種語言表達出來也至關重要，尤其是漢語翻譯成維吾爾語時，一定要做到詞句簡約明了，譯文還要做到符合維吾爾文的表達習慣，遵循維吾爾文的語法規律。文學作品翻譯不同于公文翻譯，不僅要準確地傳遞內容，還要保證語言優美、通俗易懂?，F在許多譯作語言直白、死板的原因就是因為忽略了表達方法。第三，我堅決反對“急功近利”，如有些譯者總是想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翻譯任務。我的原則是譯者的最高境界就是要有嚴謹的翻譯態度，要有“終身為翻譯作品負責”的意識。此外，維吾爾文學翻譯界中一部譯作從其他角度被二次翻譯的現象少之甚少，雖然現在這種現象已經開始從無到有，但是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第四，尊重原作的創作風格。每個作家的創作風格都不盡相同，因此，我認為理解原作藝術特點的同時，把握思想特點也是創作一部優秀譯作的必要條件。

古麗：您能結合當今的文學翻譯現狀，給大家分享一下您對維吾爾翻譯事業的展望嗎？

木：文學翻譯對提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有著積極的作用，并且在加深民族交往、文化交流方面功不可沒。黨中央第三次新疆工作座談會提出“文化潤疆”戰略方針，為繁榮新疆文藝事業提供了有力的保障，自治區黨委、人民政府更是劃撥專項資金用來支持文學翻譯事業。近些年，我區培養和壯大了老中青翻譯家和翻譯隊伍。此外，《世界文學》《塔里木》《民族文學》《文學譯叢》等期刊也在文學翻譯方面做了許多工作，因此我認為，我們的文學翻譯事業一定能迎來嶄新的發展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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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白哈提古麗·尼扎克，武漢大學文學院在讀博士生，新疆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講師。

作者單位：新疆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