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期間大國在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的博弈

[內容摘要]二戰期間，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是納粹德國的仆從國，兩國人民雖然開展了反法西斯的抵抗運動，但大國之間的博弈對兩國抵抗運動產生了巨大影響。無論是戰爭初期英法德蘇的爭奪，還是戰爭中期德蘇英三國的角逐，戰爭末期蘇英美之間的博弈，都令羅、保兩國政府在各大國之間艱難抉擇。復雜的局面也使羅、保兩國人民陷入迷茫，致使羅、保兩國的反法西斯抵抗運動長期陷入低迷。戰爭末期，蘇聯利用地緣優勢與英國展開利益角逐。美國出于自身利益考慮，對英、蘇在巴爾干劃分勢力范圍采取默認態度。大國博弈對羅、保兩國反法西斯抵抗運動的興起、發展及其最終結局都產生了制約作用乃至決定性影響。

[關鍵詞]大國博弈；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反法西斯抵抗運動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6201（2023）01-0087-12

二戰期間，巴爾干半島上的國家，或因遭受法西斯軍隊的入侵，或因受到脅迫加入軸心國集團。按照遭受入侵和受到威脅的程度劃分，一類是遭受法西斯侵略的南斯拉夫、希臘和阿爾巴尼亞，另一類是被迫加入軸心國的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后者被稱為法西斯的仆從國。由此，巴爾干半島上兩類國家的反法西斯抵抗運動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特點。我國學界對南、希、阿三國抵抗運動多有研究，原因是其特點突出、規模宏大、作用明顯。相對來說，羅、保兩國的反法西斯抵抗運動特征不明顯，規模也有限。這種差異是大國在巴爾干博弈的結果，尤其是羅、保兩國，基本上被大國左右。學界對該問題有所觸及，但無專題論述。本文擬剖析大國博弈對羅、保兩國抵抗運動的影響，評判小國在大國博弈中的選擇，客觀認識小國在大國博弈中的作用。重溫這段歷史，還可以使我們汲取政治與外交方面的經驗教訓。

一、戰爭前期英法德蘇在巴爾干的博弈與羅保兩國的選擇

戰爭前期，巴爾干是英法德蘇等大國角逐的場所。其中德蘇勢力較強，英法相對軟弱。眾所周知，德國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發動者。第一次世界大戰后協約國迫使德國于1919年簽訂了《凡爾賽條約》，對德國的軍備做出一系列限制，防止德國東山再起。對于德國的鄰國法國來說，《凡爾賽條約》并不能使它放心，為了防止德國再次發動對外戰爭，保護自己在歐洲大陸的影響力，它認為應該將與自己友好的歐洲小國聯合起來，組建一個聯盟。

法國欲將自己影響下的巴爾干國家聯合起來組建聯盟的想法，也符合這些巴爾干小國的意愿。1920年4月，捷克斯洛伐克首先向南斯拉夫提出了建立小協約國的建議，8月14日，捷南兩國簽署了互保協定。1921年6月，羅馬尼亞參加進來。法國是建立小協約國的幕后推手，作為歐洲大國，法國在小協約國中扮演保護國的角色。法國于1924年、1926年和1927年分別與捷、羅、南簽訂條約，成為這三個國家的保護國。法國和小協約國的共同目標是防止德、意、匈、保等巴爾千周邊國家對小協約國的威脅和侵略。

20世紀20-30年代，法西斯德國在歐洲崛起。德國聯合意、匈等國組成了軸心國集團，欲對外發動戰爭。德國看中了巴爾干的戰略地位。德、意要控制巴爾干就必須設法拆散抱團取暖的小協約國，將巴爾干納入自己的勢力范圍。在德意法西斯勢力上臺后，德意兩國極力在巴爾干國家之間挑撥離間，想方設法拆散小協約國。處于大國夾縫中的羅馬尼亞，在20-30年代選擇了在大國之間尋求平衡的外交路線。然而在30年代末，羅馬尼亞經過考量之后，選擇退出小協約國集團。羅馬尼亞之所以改變平衡外交有如下原因：

其一，30年代后期，歐洲局勢發生了急劇變化。德國的崛起與咄咄逼人的外交攻勢，令英法一再與德國妥協。羅馬尼亞政府感覺德國的勢力強大，有可能成為歐洲的主宰，于是改變了傳統的親英法的外交路線。

其次，與法國當時對納粹德國的態度有關。法國追隨英國在二戰前執行慫恿法西斯德國侵略的綏靖政策。尤其是1938年9月伙同英國與德意簽署《慕尼黑協定》，出賣小協約國成員捷克斯洛伐克的行徑，令羅馬尼亞深深感到，法國是靠不住的盟友，今天出賣捷克斯洛伐克，明天也可以出賣羅馬尼亞。

其三，二戰前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使羅馬尼亞深感無法在歐洲兩大勢力之間實行平衡外交。蘇聯與德國在1939年8月簽署了《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在附加的秘密議定書中分割了波蘭領土。《慕尼黑協定》后德國違背協定擴大侵略，占領捷克斯洛伐克，吞并奧地利，英法對此默不作聲。英法的軟弱與德國的強大在戰前已見分曉。

其四，羅馬尼亞的鄰邦蘇聯不僅入侵芬蘭，強行割占芬蘭領土，而且以建立反法西斯的“東方戰線”為借口，強行將波羅的海沿岸三國納入自己的勢力范圍。

上述事件使羅馬尼亞感到英法軟弱靠不住，而德蘇兩強對羅馬尼亞又虎視眈眈，在這種情況下，羅馬尼亞政府放棄了平衡外交，選擇“兩害相權取其輕”的戰略。

蘇聯不僅要求羅馬尼亞“歸還”比薩拉比亞地區，還要求將北布科維納一同交給蘇聯，作為羅馬尼亞占領比薩拉比亞的補償。與此同時，匈牙利和保加利亞兩個鄰國也要求羅馬尼亞割讓領土，站在匈、保背后的是德國。在蘇德兩強威逼之下，羅馬尼亞政府認為，德國實力強大，在歐洲事務中比蘇聯有更大的發言權，于是選擇倒向德國，摒棄蘇聯。

1940年8月29日，羅馬尼亞與德匈簽署《維也納仲裁協定》。根據協定，羅馬尼亞將特拉西瓦尼亞北部地區割讓給匈牙利，該地區面積達42350平方公里。仲裁協定公布后，引起國內人民的強烈不滿，國王卡羅爾二世在法西斯威逼下解散了吉吉爾圖內閣，9月5日任命安東尼斯庫出任總理。安東尼斯庫上臺后，縱容法西斯組織“鐵衛團”，宣布廢除憲法，實行法西斯獨裁統治。安東尼斯庫還效法希特勒納粹政權的政治體制，宣布自己為國家元首，獨攬大權。上臺后他廢黜了卡羅爾二世，將其子米哈伊一世扶上王位。米哈伊一世年僅19歲，沒有執政經驗，實際上是安東尼斯庫的傀儡。同年11月23日，羅馬尼亞簽署協定加入軸心國集團。羅馬尼亞的反法西斯抵抗運動由此拉開帷幕。

置身于小協約國之外的保加利亞，也是德國覬覦的目標。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保加利亞因參加德奧集團，戰敗后與德國一樣品嘗到了戰敗的苦果。1919年11月27日保加利亞的代表在巴黎郊外的納伊城與協約國簽署了《納伊條約》。條約不僅使保加利亞失去了大片領土，而且要向協約國繳納22.5億金法郎的賠款。同時限制軍備：保加利亞不得擁有海軍和空軍，陸軍只能保持2萬人，廢除義務兵役制?！都{伊條約》是凡爾賽體系的一部分，由此保加利亞與德國處于相同的境遇，這使兩國有了合作的基礎。在此背景下，德國很容易就將保加利亞拉人自己的懷抱，使之遠離巴爾干聯盟。

其實在保加利亞國內，贊成巴爾干國家聯盟與反對聯盟的斗爭十分激烈。斯坦姆博洛夫是贊成組建巴爾干國家聯盟的重要人物。他曾在1922年代表保加利亞參加巴黎和談，最終在《納伊條約》上簽字?！都{伊條約》對保加利亞來說是個喪權辱國的苛刻條約，斯坦姆博洛夫因簽訂該條約被民族主義者認為是賣國賊。接著他又同南斯拉夫簽署《尼什條約》，目的是要在巴爾干建立一個斯拉夫人的聯盟，共同防御歐洲大國的入侵。盡管在1923年的總統大選中他獲得了連任，但軍方還是發動政變將他趕下臺，最后他因簽署上述兩個條約而慘遭殺害。

盡管斯坦姆博洛夫慘遭殺害，但其后的政府仍然在1937年1月與南斯拉夫簽訂了和平友好條約；1938年7月，又和小協約國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這表明巴爾干國家聯盟仍有望實現。然而不久，具有強烈復仇心理的右翼領導人亞歷山大·燦科夫出任首相，保加利亞與鄰國的關系變得驟然緊張起來。燦科夫堅持收回保加利亞在一戰中失去的南多布羅加和西色雷斯，這一立場必然加劇其與鄰國羅馬尼亞和希臘兩國的矛盾。燦科夫甚至揚言，即便巴爾干兩個鄰國滿足了自己的領土要求，它也不可能與其展開合作。保加利亞駐英公使莫姆奇洛夫認為，保加利亞與巴爾干鄰國的隔閡由來已久，“以致它們之間絕不可能團結起來反對共同的敵人”。

此時，德國在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之間進行仲裁，迫使羅馬尼亞放棄南多布羅加。保加利亞收回南多布羅加，使保德關系越走越近。1940年9月7日，德國迫使羅保兩國簽署《克拉約瓦條約》，羅馬尼亞將南多布羅加交還保加利亞。該事件被保加利亞視為重大外交成就。保加利亞總理菲洛夫對德國感激涕零，一些保加利亞民眾自發聚集到德國駐保領館前，高喊“榮譽歸于希特勒”。

1940年11月，保加利亞國王鮑里斯訪問德國，進一步向德國靠攏。1941年2月，德國元帥李斯特訪問保加利亞，訪問期間達成了在未來的戰爭中允許德軍過境保加利亞，以及保加利亞向德軍提供糧食和后勤支援的協定；雙方還制定了武裝入侵希臘的秘密計劃。1941年3月1日，保加利亞終于簽署條約成為軸心國集團中的一員。4月6日，保加利亞軍隊作為德軍的仆從，伙同德意入侵南斯拉夫和希臘。此后，保加利亞國內反法西斯抵抗運動的目標，從阻止政府與納粹德國親近，轉變為反對納粹、反對政府的戰爭政策。

二、戰爭中期英蘇德三方博弈對羅保抵抗運動的影響

戰爭中期，在巴爾干地區博弈的大國主要是英蘇德三國，其中英國與蘇聯是影響羅、保兩國抵抗運動的兩大外部勢力。英國主要與羅、保兩國的右翼組織保持聯系，執行的是策動右翼政治團體推翻法西斯政權的上層路線。蘇聯則通過兩國的共產黨組織動員群眾，開展反法西斯抵抗運動，執行的是依靠人民群眾的下層路線。從反法西斯斗爭的實際效果來看，不管是英國還是蘇聯，對羅、保兩國反法西斯抵抗運動的政策都不理想。

在德軍全面進駐羅馬尼亞之前，英國與羅馬尼亞農民黨領導人馬紐（Maniu）有秘密聯系。英國人通過給馬紐提供的無線電發報機進行聯系，收集相關情報。1940年德軍控制羅馬尼亞后，英國特別行動執行局（SOE）派特務在羅馬尼亞活動，主要任務是搜集油田的信息，以便盟軍空襲。在英國諜報人員和國內反法西斯力量的配合下，盟軍得到大量普洛耶什蒂（Ploesti）油田的準確情報，使美軍的空襲效果顯著，導致普洛耶什蒂油田減產達85%。

1943年春，英國特別行動執行局委派德·沙斯特蘭（De Chastelain）率領代號為“自治”的代表團，空降進入羅馬尼亞。這個代表團的主要任務是鼓動馬紐領導的農民黨發動起義。英國之所以看中馬紐是因為農民黨是羅馬尼亞最大的政治團體，也是資產階級政黨。代表團得到了南斯拉夫右翼抵抗組織切特尼克領導人米哈伊洛維奇的幫助。1943年9月3日意大利投降后，英國政府加大了對羅馬尼亞進行廣播和輿論戰的力度，同時通過各種秘密渠道向羅馬尼亞政府施壓。馬紐派代表到開羅與英國進行秘密談判，探尋推翻安東尼斯庫政府，實現和平的可能性，然而談判未能取得預期成果。英國采取的上層戰略沒有起到實質性作用，但在某種程度加速了羅馬尼亞國內勢力的分化，對安東尼斯庫政權的垮臺起到了一定作用。

蘇聯主要通過支持羅馬尼亞共產黨在其反法西斯抵抗運動中發揮作用，然而羅共作用的發揮受到當時歷史條件的制約。在羅馬尼亞反法西斯抵抗運動中，共產黨力量不大，而農民黨、社會民主黨和自由黨勢力較大。1924-1944年間，羅馬尼亞政府采取打壓共產黨的政策，共產黨屬非法政黨，長期處于地下活動。在戰爭期間，羅馬尼亞共產黨分為莫斯科派和國內派。戰爭期間一大批共產黨人流亡莫斯科，其領導人為安娜·波克和瓦西里·盧卡。他們直接接受蘇聯和共產國際的指示，自認為是地道的共產黨人。他們在莫斯科成立了自己的組織機構，但這些人與國內聯系較少。1943年，他們將蘇軍俘虜的羅馬尼亞士兵，還有流亡蘇聯的羅馬尼亞人組織起來，成立了“圖多爾·弗拉吉米列斯庫”師。莫斯科的共產黨領導人對這支用蘇聯武器裝備的師團寄予厚望，希望用它解放國土，然后返回羅馬尼亞執政。國內派的領導人是喬治烏·德治和帕特拉什卡努。他們領導的組織一直在國內進行抵抗活動。莫斯科派有蘇聯的支持，在國際上影響較大，但在國內根基不牢。國內派雖然努力動員人民奮起抵抗，但是抵抗運動并沒有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其主要原因在于羅共政策的失誤。

第一，羅馬尼亞共產黨在戰前追隨蘇聯，政策左右搖擺，并沒有堅定地反法西斯。共產國際七大于1935年7月25日在莫斯科召開，這次大會通過了聯合各個黨派組成統一戰線的反法西斯綱領。隨著戰爭的臨近，蘇聯勸說英法執行集體安全政策。在蘇英法三國談判無果的情況下，蘇聯轉而與德國談判，并于1939年8月23日簽署《蘇德互不侵犯條約》。該條約的簽署是蘇聯對外政策的轉折點。條約簽署前，蘇聯認為英法是反法西斯聯合的對象；條約簽署后，蘇聯認為英法和德意日的性質都是帝國主義，他們之間的戰爭是非正義戰爭，蘇聯和各國共產黨應該在這場戰爭中嚴守中立。實際上，蘇聯并沒有嚴守中立。例如1940年6月德軍攻占法國首都巴黎，蘇聯外長莫洛托夫竟然對德軍的勝利發電“祝賀”。蘇聯的假中立，實則同情德方的政策，通過共產國際影響到各國共產黨，使各國共產黨放棄了反法西斯斗爭。羅馬尼亞共產黨在戰前追隨蘇聯，其政策跟隨蘇聯亦步亦趨。直到1941年6月蘇德戰爭爆發后，羅馬尼亞共產黨才改變對歐洲戰爭的中立態度，轉到反法西斯的立場上來。歷史上，羅馬尼亞與俄羅斯有隔閡，俄國十月革命前后追隨西方仇視共產主義，二戰前羅馬尼亞社會存在著普遍的反蘇情緒。羅馬尼亞共產黨在國內開展反法西斯抵抗運動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第二，羅馬尼亞共產黨因支持蘇聯侵占羅馬尼亞領土在群眾中威信不高。1919年3月共產國際成立后，確立了共產國際的組織原則。其一，要求各國共產黨領導的斗爭要服從共產國際的指導；其二，為了推翻國際資本主義，各國共產黨必須承擔最大的民族犧牲。蘇聯濫用共產國際的組織原則，將蘇聯的利益說成全世界無產階級的利益。蘇聯要求羅共站在自己一邊，積極配合蘇聯的對外政策。二戰前蘇聯欲在東歐地區建立阻止法西斯東進的“東方戰線”，向羅馬尼亞索要比薩拉比亞和布科維納地區。面對有損民族尊嚴和國家主權的無理要求，羅馬尼亞共產黨竟然認為蘇聯的要求是合理的。這在一般羅馬尼亞人眼里，顯然是賣國行徑。

蘇德戰爭爆發后，羅馬尼亞共產黨在蘇聯的影響下，號召人民行動起來，開展反法西斯抵抗運動，但應者寥寥。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德國在蘇德戰爭期間對羅馬尼亞的“恩寵”，讓一些羅馬尼亞民族主義者歡欣鼓舞。如前所述，在《維也納仲裁協定》中，希特勒讓羅馬尼亞將大部分特蘭西瓦尼亞地區割讓給匈牙利，匈牙利的領土要求得到滿足，而羅馬尼亞人民對此強烈不滿，安東尼斯庫對此也頗有微詞。對此，希特勒心知肚明。為了表達對羅馬尼亞的厚愛，德國人侵蘇聯前10天希特勒將該計劃透漏給羅馬尼亞。安東尼斯庫是仆從國中第一個獲此消息的領導人。

蘇德戰爭初期，德軍的閃電戰勢如破竹，很快深人蘇聯腹地，占領了蘇聯西部大片領土。德軍從蘇聯手中奪回了比薩拉比亞和北布科維納地區。德國立即將它轉交羅馬尼亞管轄。德國的這一行動令很多羅馬尼亞人感激涕零。更令羅馬尼亞民族主義者對納粹感恩戴德的是，希特勒為補償羅馬尼亞在《維也納仲裁協定》中失去的領土，也為了讓羅馬尼亞幫助德國守住剛剛侵占的領土，1941年8月14日希特勒宣布，將烏克蘭西部德涅斯特河與南布格河之間的領土劃歸羅馬尼亞，稱為“特蘭斯尼特利雅”。這部分領土面積遠大于割讓給匈牙利的特蘭西瓦尼亞部分。這種借花獻佛的順水人情，打動了許多羅馬尼亞人，他們甘愿去蘇德戰場當炮灰。他們誤以為自己在為民族利益而戰，而實際上是被希特勒當槍使。蘇德戰爭期間，羅馬尼亞和芬蘭是協助德軍進攻蘇聯最賣力的兩個仆從國。安東尼斯庫將10多個師的兵力投放到蘇德戰場，相當于羅馬尼亞全國總兵力的一半。

羅共追隨蘇聯與安東尼斯庫政府追隨德國，形成巨大反差。在一般民眾看來，羅馬尼亞共產黨是“賣國的”，共產黨追隨蘇聯的結果導致羅馬尼亞失去了比薩拉比亞和北布科維納。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安東尼斯庫政權追隨德國，不僅使羅馬尼亞重新收回上述地區，還把烏克蘭西部領土劃歸羅馬尼亞，使羅馬尼亞的領土面積達到歷史的巔峰。兩相對比，羅馬尼亞共產黨在群眾中的威信可想而知。當羅共在國內開展反法西斯抵抗運動時，很難贏得人民的同情和廣泛支持，大部分群眾寄希望于農民黨、自由黨、社會黨，甚至鐵衛團。因此，從軍事上看，羅共領導的反法西斯抵抗運動在斗爭規模、激烈程度等方面都無法與鄰國南斯拉夫相比，只是在1944年蘇聯紅軍挺進東歐時，共產黨游擊隊才發揮了配合蘇軍的作用。

戰爭末期，隨著蘇聯紅軍逼近東歐，納粹軍隊土崩瓦解，羅馬尼亞國內的反法西斯抵抗運動開始活躍起來。在安東尼斯庫政權倒臺后，羅馬尼亞軍隊立即倒戈，加入了反法西斯陣營。據統計，有52萬羅馬尼亞人參加了解放歐洲的戰爭，在戰爭中犧牲了約7萬人，有力地配合了蘇聯紅軍的進攻。他們與蘇軍一同解放了56座城市，192個城鎮，3624個居民點，俘獲10萬德軍。英國外交大臣艾登承認：“羅馬尼亞給盟國的事業提供了重大支援?！?945年1月7日倫敦電臺廣播說，在戰爭末期倒戈進攻納粹德國的國家中，就消滅法西斯軍隊的人數來說，羅馬尼亞居第4位。

與羅馬尼亞不同，保加利亞與蘇聯的淵源很深。保加利亞和蘇聯都使用基里爾字母，同屬于斯拉夫民族，可以說是同文同宗。正因為如此，保加利亞國王鮑里斯，始終堅持保加利亞軍隊不與蘇聯作戰，不把士兵派往蘇德戰場。二戰前，保加利亞的資產階級政府長期執行仇視蘇聯，反對共產主義的政策。二戰前，保加利亞工人黨（當時叫工人黨，后改名共產黨）同樣受蘇聯政策的影響，面對錯綜復雜的歐洲局勢選擇中立。在蘇德戰爭爆發后，保加利亞共產黨才轉變態度，由中立轉為反法西斯的立場。這種情況，不僅延遲了保加利亞反法西斯抵抗運動開始的時間，使保加利亞反法西斯抵抗運動興起較晚，而且一些群眾深受政府宣傳的影響，迷失在復雜的國際環境中。要那些迷失的群眾由支持政府親德，轉變為反德親蘇，開展反法西斯抵抗運動，在思想上來個180度的大轉彎，有一定的難度。這就使保加利亞工人黨在國內開展反法西斯抵抗運動困難重重。

盡管如此，保加利亞工人黨還是為反法西斯抵抗運動的興起做了一系列工作。從1941年保加利亞加入軸心國開始，保加利亞工人黨就積極行動起來，開展輿論宣傳和動員群眾的工作，并成立了軍事特別委員會。他們發表宣言，堅決反對將保加利亞變為德國進攻蘇聯的基地。1942年秋，保加利亞工人黨組建了自己的游擊隊。為了廣泛團結各個階層的人民群眾，保加利亞工人黨成立了具有統一戰線性質的“祖國陣線”組織。1943年春，保加利亞工人黨將軍事特別委員會改為“起義總指揮部”，其統轄的武裝達到6 000多人，抵抗組織遍布在全國12個地區。

1942-1943年間，英國通過英國廣播公司（BBC）向保加利亞進行無線電廣播，大力進行反法西斯的宣傳。英國特別行動執行局（SOE）與保加利亞官方一直保持著秘密的通訊聯系。1943年2月13日，親納粹的盧科夫將軍被反法西斯抵抗人士刺殺，德國人由此懷疑國王鮑里斯三世領導下的政府暗地勾結英美。而實際上保加利亞政府的確與英美有秘密聯系，當時英國極力策動鮑里斯國王倒戈加入反法西斯陣營。得到消息后，希特勒于1943年8月25日緊急召見鮑里斯國王，對其進行調查和問詢。8月28日鮑里斯三世從柏林返回索菲亞后，感覺身體不適，不久暴亡。人們傳言說國王是被納粹德國投毒致死。鮑里斯三世去世后，由其剛滿6歲的兒子西麥昂二世繼位。鮑里斯的死亡加劇了保加利亞統治集團內部的矛盾。這時，英國外交大臣艾登建議首相丘吉爾加大對保加利亞統治集團中親英勢力的拉攏，通過秘密渠道支持其倒戈，加入反法西斯陣營。若不能奏效，則加大對保加利亞的空襲力度，以促使其領導人早下決心。直到1943年10月莫斯科會議前，英國一直把空襲索菲亞作為向保加利亞政府施加壓力的重要手段。

1944年初，蘇聯紅軍挺進中東歐。保加利亞境內的抵抗運動活躍起來。工人黨在首都索菲亞組織了3 000人的抵抗武裝。據不完全統計，全國在工人黨影響下的武裝超過了3萬人，隨時準備發動起義。9月9日，保加利亞人民在工人黨領導下，配合蘇聯紅軍的進攻，發動了全民大起義。第二天，推翻了法西斯政權，組成了以基蒙·格奧爾基耶夫為首的新政府。祖國陣線掌握政權后，保加利亞軍隊立即倒戈聽從新政府的指揮。9月15日蘇聯紅軍開進首都索菲亞，受到新政府的歡迎。蘇聯隨即宣布承認保加利亞新政府。10月28日，保加利亞新政府派代表到莫斯科簽署停戰協定。此后45萬保加利亞軍人調轉槍口，跟隨蘇聯紅軍解放了歐洲一系列國家。根據保加利亞史學界研究，截至1944年9月9日起義當天，保加利亞工人黨游擊隊的實際規模為6 900人，聯絡員為2.7萬-3萬人，犧牲的人數為2 740人。保加利亞抵抗運動雖然在規模、作用等方面，無法與鄰國南斯拉夫相比，但國內反法西斯抵抗運動不僅存在，而且為反法西斯戰爭做出了重要貢獻。

對比英蘇兩國對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抵抗運動的影響，可以看出蘇聯占有地緣優勢。與英國相比，蘇聯對羅、保兩國抵抗運動支持的力度更大，聯系更密切。1944年10月英蘇兩國領導人丘吉爾與斯大林在莫斯科會談中，將英蘇在這兩個國家的利益百分比劃分為：羅馬尼亞是10%對90%；保加利亞是25%對75%。這種利益分配不是憑空編造的，而是基于二戰期間英蘇對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國內反法西斯抵抗運動的影響而得出的結論。

三、戰爭末期蘇英美三方博弈對抵抗運動結局的影響

二戰末，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都建立了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民主政權。這樣的結局，一方面是二戰期間共產黨領導人民開展抵抗運動，高舉反法西斯旗幟應該得到的回報；另一方面，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大國博弈的結果。

如上所述，羅馬尼亞共產黨與保加利亞工人黨的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受蘇聯影響。兩黨領導人缺乏像南共領導人鐵托那樣的獨立抗爭精神，也沒有與強權抗爭的實力與資本，能夠在國內執政確實需要借助蘇聯的權威，所以兩國抵抗運動的結局無疑受到了蘇英兩大勢力博弈的影響。戰爭末期，表面上是美英蘇三國之間的博弈，實則是英蘇兩國之間的較量。美國由于身居大洋彼岸，對待巴爾干地區主導權的爭奪相對超脫。它在英蘇巴爾干紛爭中扮演著平衡者的角色。由于美國不想讓美英蘇戰時結成的反法西斯聯盟破裂，對英蘇之間的妥協與交易采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默認態度。

1944年春，希臘爆發了共產黨領導的人民解放軍與右翼抵抗武裝之間的內戰。英國視希臘為自己的勢力范圍，欲出手鎮壓共產黨武裝，卻又對蘇聯的態度有所忌憚。1944年4月16日，英國首相丘吉爾明確向蘇聯外長莫洛托夫表示，英國將出兵干預希臘局勢，希望蘇聯不要做出過分反應。最后他提到羅馬尼亞，因為羅馬尼亞等東歐國家被認為是蘇聯的“后院”，所以丘吉爾明確地告訴莫洛托夫，目前的主要任務是抗擊法西斯德國，不是“進行意識形態斗爭的時候”；只要蘇聯不對英國鎮壓希臘共產黨游擊隊做出過分反應，英國會一如既往地尊重蘇聯作為處理羅馬尼亞問題的“主導力量”。英國駐希臘大使雷金納德·利珀更進一步闡明了丘吉爾首相的立場。他說：“我們讓蘇聯在羅馬尼亞所有事務上取得主導權，其目的就是希望，當我們在對希臘共產黨游擊隊采取行動時，取得蘇聯的諒解。”這是英蘇雙方達成的初步默契。

在蘇聯紅軍挺進巴爾干，即將進入中東歐之際，為戰后籌謀的丘吉爾看到蘇聯紅軍東進的勢頭難以阻擋，5月中旬匆忙趕赴莫斯科與斯大林會晤，雙方達成了所謂“五月協議”。五月協議的主要內容，是將4月雙方達成的默契變成正式的條約文本。為了提醒雙方恪守條約內容，1944年5月當英軍即將在希臘對共產黨武裝采取行動之際，外交大臣艾登再次提醒蘇聯駐英國大使古比雪夫：“希臘在英國指揮的戰區內，英國政府認為，我們有權要求蘇聯支持我們在那里的政策，作為我們支持蘇聯在羅馬尼亞政策的回報?！睂τ诎堑奶嵝?，蘇聯政府默許了。有了蘇聯的默許，英軍才敢放手絞殺希臘共產黨領導的武裝——希臘人民解放軍?？梢哉f，希臘抵抗運動的結局也是英蘇劃分勢力范圍的結果，不是抵抗運動發展的必然結局。

1944年10月蘇聯紅軍即將攻人東歐之際，丘吉爾對斯大林以前的承諾缺乏信心，擔心斯大林不遵守五月協議，他再次親自出馬，奔赴莫斯科與斯大林商談。在會談中雙方領導人經過激烈的討價還價，最終達成了一個獨特的不留文本的百分比秘密協定。英蘇雙方在巴爾干國家利益的分配比例是這樣劃分的：在羅馬尼亞英蘇利益分配是10%對90%；在保加利亞是25%對75%；在希臘是90%對10%；在南斯拉夫是50%對50%；在匈牙利是50%對50%。丘吉爾在回憶錄中說他把百分比列出后，將那張紙條交給斯大林。斯大林看后，用紅色鉛筆在上面打了一個對勾，表示同意。一切就這樣搞定了。

鑒于世人對殖民時代宗主國劃分勢力范圍已經深惡痛絕，因此，蘇美英三大國在公開場合都反對劃分勢力范圍。英蘇兩國領導人秘密劃分勢力范圍包括達成五月協議，美國都極力反對。所以英國在向美國通報時，在文字的措辭上可謂玩盡了花招，盡量用委婉的詞語修飾，如暫時的、需要再協商等。這個裹著糖衣的炮彈還是被美國國務卿赫爾一眼就識破了。羅斯福為了維護反法西斯陣營的團結，采取默認態度。并說，無論丘吉爾與斯大林達成什么協議，美國將保持在東歐地區行動自由的權利，不受其限制。他默認的具體做法是給丘吉爾3個月的試驗期。丘吉爾認為，1944年秋的3個月是歐洲戰事的關鍵時刻。3個月之后，戰后歐洲的一切將成定局。

將美英蘇三國在戰爭后期的政策，與二戰爆發后它們公開發表的聲明和文件相比較，可以看出，三大國的實際政策與它們發表的公開文件是有差異的，有些甚至是完全相悖的。早在1941年8月英美簽署的《大西洋憲章》中有明確規定，未來歐洲國家的命運由歐洲人民自己來決定。1941年9月蘇聯公開表示同意憲章原則，于是加入了大西洋憲章簽字國的行列。這是美英蘇三方達成的第一個戰后處理歐洲事務的公開文件。1945年2月丘吉爾、羅斯福和斯大林在雅爾塔會談中，不僅再次確認了大西洋憲章原則，而且發表了《被解放的歐洲宣言》。該宣言重申，在消滅納粹主義之后，各國人民有權選擇自己的國家制度，堅決反對大國劃分勢力范圍。然而在實際操作中，他們卻一再違反自己簽署的文件。如英蘇兩國領導人在巴爾干地區達成的百分比協定，就是變相地劃分勢力范圍，與上述公開發表的國際文件相悖。

羅斯福雖然對英蘇兩國領導人劃分勢力范圍持反對態度，但在政策執行過程中現實主義思想占了上風。美國默認英蘇兩國領導人劃分勢力范圍，既有其內在的理由，也符合美國的利益。1945年1月6日，羅斯福在白宮與高層班子成員一起討論國際局勢時直言：“建立勢力范圍的思想并沒有在世界大國領導人的思想中消失，顯然，占領軍在被占區擁有絕對的權力。……蘇聯在其占領的東歐地區擁有權力，要用武力把他們趕走顯然是不現實的。那么，我們唯一可做的是發揮美國的優勢來影響局勢的發展?！憋@然，美國不得不接受蘇聯在東歐占絕對優勢的既成事實，因為蘇聯在東歐的地位無法撼動。況且當時的實際情況是，違反《大西洋憲章》和《被解放的歐洲宣言》主旨的國家不只是蘇聯一家。

當時，對于英蘇兩國達成的百分比協定，美國政府明確表示，不管英蘇兩國領導人達成什么樣的協定，都對美國沒有約束力。美國之所以采取這樣的態度，一方面是為了表明美國在國際事務中是秉持公道的。美國堅持國際公理和正義原則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另一方面，美國為了不影響反法西斯同盟的團結，對兩國達成的秘密協定采取默認的態度。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使美國在美、英、蘇三國博弈中占據主導地位。美國可以站在道義的制高點，批評蘇聯，說蘇聯沒有經過自由選舉，在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扶植的共產黨政權不合法。美國批評蘇聯的巴爾干政策是給英國看的。美國批評蘇聯沒有執行《大西洋憲章》和《被解放的歐洲的宣言》，同時也是在暗示英國。如果美國強迫蘇聯在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進行自由選舉，那么蘇聯一定會反駁說，英國在希臘扶植的帕潘德里歐政府也不合法。

如果美國與英、蘇兩國形成對峙局面，美國將面臨眾多無法解決的難題。在戰爭即將結束之際，美國若想實現自己設想的戰后世界新秩序，確實需要英、蘇兩大國的配合。況且英國又是自己的親密盟友，因此美國對英蘇兩國領導人違反《大西洋憲章》，在東歐劃分勢力范圍一事，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于英、蘇兩國都有把柄攥在美國手里，美國隨時可以舉起道義的大棒敲打英、蘇，從而使美國在戰后大國的博弈中處于強勢地位。實際上，在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兩國要實行西方的所謂“自由選舉”也行不通。1945年8月波茨坦會議期間，斯大林曾表示：“在任何一個東歐國家中，通過自由選舉而成立的政府將是反蘇的，我們不會容許這種情況發生?！?/p>

此外，從美國的國家利益來看，大國僵持局面也不利于美國。如果西方不承認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兩國的共產黨政權，那么羅、保兩國政府就沒有簽署和平條約的資格。如果和約問題久拖不決，二戰勝利成果就得不到鞏固。隨著戰后時局的發展，美蘇冷戰的陰云在歐洲上空繚繞，一旦冷戰爆發，一切將不了了之。所以，雙方僵持下去不符合羅斯福對戰后世界的設想。當時羅斯福的設想是戰后世界秩序由美、蘇、英、中四大國共同主宰。大國之間減少矛盾，盡快達成對德國和法西斯仆從國的和約，不僅有利于鞏固反法西斯勝利成果，有利于盟國之間的團結，也有利于保住美國在四大國中的主導地位。于是美國政府最終在1945年9月承認了羅、保兩國政府。反法西斯同盟21國的代表于1946年7月在巴黎召開和平會議，經過兩個半月的商討，最終達成了針對法西斯仆從國的和約草案。1947年2月，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兩國政府在巴黎簽署了處置法西斯仆從國意、羅、匈、保、芬的《五國公約》。

結語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出，二戰期間，大國博弈給羅馬尼亞與保加利亞兩國反法西斯抵抗運動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教訓是深刻的。總結這段歷史，辨明是非曲直，可以使我們客觀認識小國在大國博弈中的選擇和作用，汲取政治與外交方面的經驗教訓。

第一，羅、保兩國的反法西斯抵抗運動在某種程度上一直被大國所左右，并呈現出階段性特征。戰爭前期，大國的博弈導致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兩國政府選錯了方向。巴爾干地區被稱為“歐洲的火藥桶”，是大國爭奪的是非之地。羅、保兩國，長期處于大國夾縫之中，要想中立自保極其困難。戰爭前期參加角逐的主要有英國、法國、德國和蘇聯等勢力。羅馬尼亞早期依靠英法，但英法勢力不如德蘇強大，在博弈中表現出軟弱無能，一再對德國讓步，迫使羅馬尼亞放棄了傳統的與英法結盟的政策，轉而在德蘇之間做出選擇。最終，羅馬尼亞選擇了德國，這與蘇聯在二戰前建立“東方戰線”，強行奪取羅馬尼亞領土的大國沙文主義政策密不可分。羅馬尼亞立場的變化一方面是當時形勢所迫，另一方面，羅馬尼亞政府沒有辨清大國的性質，而是根據大國勢力的強弱進行選擇，加入了軸心國。保加利亞在一戰中是德國的盟友，一戰后受到《納伊條約》的束縛，本身具有復仇心理。在德國的拉攏下，保加利亞加入了軸心國集團。這種情況從一開始就不利于反法西斯抵抗運動的開展。由于戰前蘇聯的大國沙文主義政策，羅、保兩國人民把蘇聯和德國同等看待，甚至認為蘇聯比德國更“險惡”。復雜的局面導致羅、保兩國人民無法看清形勢，難以分辨法西斯與民主政權，做出了錯誤的選擇。羅、保兩國的反法西斯抵抗運動從一開始就陷入困境。

戰爭中期，英國、蘇聯、德國是爭奪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兩國的主要大國。德國迎合了羅、保兩國極端民族主義者的情緒，在博弈中占據優勢；蘇聯扶植共產黨左翼勢力；英國扶植資產階級右翼政黨，三方的博弈使羅、保兩國人民很難認清戰爭的性質并做出正確決定。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兩國政府選擇加入軸心國集團，充當了法西斯的仆從。羅、保兩國人民既反對本國政府跟隨德國，又不滿意共產黨追隨蘇聯，面對復雜局勢，難以做出抉擇。羅馬尼亞共產黨在戰前默認蘇聯侵占本國領土，被認為是“賣國的”。加上德國利用了蘇聯對羅、保兩國的大國沙文主義政策，極力使用小恩小惠拉攏羅、保兩國，使羅、保的極端民族主義者誤認為德國比蘇聯更關心羅、保的民族利益，甚至一些人甘愿充當法西斯的炮灰。加之，戰前受蘇聯政策的影響，共產黨在群眾中的威信不高，規模不大，影響有限。保加利亞工人黨中央長期留守莫斯科，被極端民族主義者視為蘇聯的傀儡。保加利亞工人黨在國內群眾基礎薄弱，認可度較低，很難在國內開展反法西斯抵抗運動。兩國反法西斯抵抗運動不夠活躍，固然與德國成功拉攏羅、保兩國的策略有關，但相當一部分責任應由蘇聯來承擔。

戰爭末期，英蘇是爭奪巴爾干的主角，美國在其中僅僅起平衡的作用。英蘇兩國既爭奪又妥協，將巴爾干國家作為討價還價的棋子，最終達成了奇特的沒有文本的百分比秘密協定。按照協定，羅、保兩國的局勢由蘇聯主導。蘇聯借機扶植共產黨勢力，控制兩國抵抗運動的發展方向。在蘇聯紅軍解放該地區后，羅保兩國共產黨上臺，廢除君主制，建立了人民民主政權。不可否認，蘇聯的介入對羅、保兩國戰后民主化和肅清法西斯流毒具有積極意義。但由于羅、保兩國抵抗運動的結局是蘇聯與英國劃分勢力范圍的結果，蘇聯扶植共產黨上臺執政，給共產黨政權帶來的負面影響是長期的。從二戰結束到東歐劇變，蘇聯始終沒有歸還占據的羅馬尼亞領土，在民眾心中共產黨的污點始終無法消除，長期積怨導致1989年共產黨政權的垮臺。

第二，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兩國反法西斯抵抗運動具有重大的政治和外交價值，兩國反法西斯抵抗運動雖然沒有驕人的戰績，然而其中的政治教訓和外交失誤值得我們警誡。從政治上來講，這段歷史可以使我們反思小國在大國博弈中如何選擇正確的方向，汲取教訓。要在大國博弈之中做出正確的選擇，必須首先認清形勢，辨別大國的性質，區分法西斯國家與民主國家。只有辨清大國的性質，才能做出正確選擇，而不是以大國勢力的強弱來選擇立場。對國內人民來講，必須辨清本國政權的性質是法西斯政權還是民主政府。只有認清了政權的性質，才能不被極端民族主義引入歧途。

從外交層面來講，巴爾干小國在大國博弈中起著平衡作用。二戰期間大國在巴爾干地區的政治角逐呈現動態變化的特征。巴爾干小國必須辨清大國的性質，否則將會誤人歧途。戰爭初期，英法兩國因戰敗被淘汰出局。德、蘇兩國成為爭奪巴爾干的主角。在這四個國家中，德國是法西斯國家，無論如何不能與德國結盟。英法是資本主義民主國家，蘇聯是社會主義國家，盡管其對巴爾干的政策帶有大國沙文主義性質；戰爭中期，爭奪巴爾干的是德蘇英三國，德國最為強勢，導致羅、保兩國加入了軸心國集團。這三個國家中，蘇聯是社會主義國家，英國是資本主義民主國家，德國是法西斯國家；戰爭末期，德國因戰場上的敗局被淘汰出局，參與爭奪的主角變為美、英、蘇三國，由于美國是域外國家，對巴爾干國家的態度相對公正，真正爭奪巴爾干的兩大主角是英蘇。即使蘇聯在戰爭末期表現得比英國強勢，也需要認真辨清雙方國家的性質。只有認清了國際形勢，辨別出大國的性質才能做出正確的抉擇。

在歐洲大國的博弈中，巴爾干國家力量雖小，但小國在大國博弈中起著的平衡作用。作為小國，首先要辨清大國的性質，充分把握并合理利用大國之間的關系，維持國際格局的平衡，使局勢朝著和平的方向發展。此外，這些處于夾縫中的小國在迫不得已與大國結盟的同時，要始終遵循獨立自主原則，摒棄依附思想。在對外政策中，既要考慮國家與民族利益，又要堅持國際公理，不以強權為轉移。二戰期間，巴爾干鄰國南斯拉夫抵抗運動是成功的范例，羅、保兩國留下的更多的則是教訓。

（責任編輯：郭丹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