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3 年2 月,海嘯般的疫情剛過,上海大劇院就接連上演了兩部大戲:普契尼的《波西米亞人》和《托斯卡》。本文主要談一下《托斯卡》的觀感。
這次《托斯卡》的演出,是由國家大劇院、上海歌劇院、陜西大劇院聯合制作,上海歌劇院與上海大劇院聯合主辦的,可謂國內歌劇界的強強聯手。我觀賞的是2 月26 日第三場《托斯卡》的收官演出,由和慧扮演托斯卡,韓蓬扮演卡瓦拉多西,孫礫扮演斯卡爾皮亞,余楊扮演安杰洛蒂。
《托斯卡》是“三角鼎立”的著名戲碼,即劇中的女高音、男高音和男中音戲份重、色彩濃、沖突激烈,需強勢平衡方能出彩。三位主演中,從演唱水準和嗓音條件來說,韓蓬無疑是最出色的。第一幕中的詠嘆調“奇妙的和諧”以及與和慧大段二重唱之深情、第二幕中受刑后高呼“勝利”之爆發,尤其是第三幕中的詠嘆調“星光燦爛”,無論是線條的舒展、高低音的起伏、情感的表達,都非常完美,且運腔極富濃郁而地道的意大利歌劇韻味,可謂世界級的水平!韓蓬目前正處于成熟穩定期,希望他能多演多唱。
和慧是近20 年來在國際歌劇舞臺上最出色的華人女高音,前些年她在上海大劇院演出《阿依達》《圖蘭朵》《鄉村騎士》《丑角》等,都有非常出色的表現,給人印象深刻。從她這次出演托斯卡來看,她的爆發力和沖擊力依然,但在表現普契尼式的線條和委婉氣息的掌控上,似略有不足。后來我聽說和慧在此前第一場演出時腿部受傷,這場演出是她打著封閉堅持上場的,多半是這個原因影響了她的狀態。
孫礫的嗓音雖然“號”不大,但他最大的特點是非常擅長刻畫人物,入戲深刻,戲劇性強,比如第一幕結束前,他站在舞臺中央的最高處,在合唱和樂隊強奏中,一個猛轉身,披肩斗篷高揚,表達了他要征服托斯卡的強烈欲望。
必須要提到余楊,他扮演的安杰洛蒂雖然上場時間不多,唱段也很少,但就那么幾句,已顯示了深厚的功底。
如果說以前的歌劇演出比較重視演員、指揮和樂隊,那么最近幾十年,歌劇演出已越來越進入了導演和制作時代。觀眾們早已聽過太多歌劇明星的演唱、一流指揮大師和樂隊的表現,若想再持久吸引觀眾,讓古老的經典歌劇煥發青春,讓歌劇更貼近當代生活和審美,就必須在制作上動腦筋、花功夫,“新瓶裝舊酒”,挖掘、提升、豐富歌劇內涵。
此番《托斯卡》在這方面頗具新意。
首先在舞臺制作上,總體設計處于傳統與現代、具象與抽象之間。比如第一幕,劇情背景是教堂,但舞臺上并沒有教堂造型,而是在舞臺中央斜臥著一個白色的字母T,這樣既便于演員從中間入場(傳統歌劇演出時演員大都從舞臺兩側入場,現代制作則更多讓演員從舞臺中間入場),更大的寓意在于——斯卡爾皮亞最后站在舞臺中央,發出了要占有托斯卡的吼叫——他的獸性把宗教都踩在腳下了。這樣的舞臺處理別致、傳神、深刻。
還有第三幕的古堡刑場(劇本提示是圣天使古堡),舞臺上是一大片高低臺階,中間掛著一個被毒蛇纏著的“天使”雕像。從視覺來看,點面結合,預示著男女主角坎坷人生的最終悲劇。另外,導演還利用大劇院舞臺低層的縱深升降,執刑士兵等從舞臺底層上下,拓展了空間感。總而言之,這版《托斯卡》的制作簡潔、大氣,富有現代感。
普契尼《托斯卡》在世界歌劇舞臺上演率很高,導演創新的門檻越來越高。這次三家劇院聯合制作的《托斯卡》由意大利導演阿蕾桑德拉· 潘澤沃爾塔執導,威廉姆· 奧蘭迪擔綱舞臺設計,總體感覺上乘,其中有兩處尤其值得點贊。
一是第二幕托斯卡刺殺斯卡爾皮亞后,一般處理都是托斯卡迅速逃離現場。此番處理是:托斯卡刺殺斯卡爾皮亞后,戰栗恐懼,渾身發抖,不斷喘息(和慧在此處演得很好)。想想也是,作為一個女歌唱家(托斯卡的身份),她從未想過此生會殺人,她是被逼無奈時的突然爆發,因此當她真的面對死去的斯卡爾皮亞,心里難免恐慌。也許,還是女導演最理解女性的心理。
第二是劇終前,當部下發現斯卡爾皮亞的尸體后,前來追捕托斯卡,萬念俱灰的托斯卡最終從古堡上跳下。以往的導演,大都設計的區別是托斯卡以何種方式往下跳,但此番導演的處理是:當斯卡爾皮亞的部下追蹤逼近托斯卡、托斯卡步步后退到臺階上方時(此時我在想,這么高處演員該如何跳呀?),突然,一束強烈的燈光把托斯卡定格虛化,托斯卡的形象瞬間消失——妙,實在妙!導演的想象力不同凡響,堪稱豹尾!
相比之前的《波西米亞人》,由指揮家、鋼琴家、上海歌劇院院長許忠指揮的《托斯卡》音響色彩更飽滿,更有意大利歌劇的味道了。當然,這也與《托斯卡》樂隊配器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