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域的邏輯：智能媒體時代信息傳播的關系性重塑

內容摘要：在智能技術的賦權下，信息不斷分化裂變，催生出圈層化信息處理行為，公共性正在遭遇去中心化引發的技術悖論，由智能媒體塑造的公共場域有可能轉變為“失控的場域”。由此，可以從“場域”的邏輯出發，基于公共場域的結構性調整思路，提出重塑“理想的公共場域”的理念，建構出人機協同的信息治理新范式，進而構造智媒生態與信息傳播協同演化的新圖景。

關鍵詞： 智能媒體；公共場域；信息傳播；信息治理

課題： 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20世紀30年代以來紅色電影政治傳播變遷研究”（編號：22BXW077）

DOI：10.3969/j.issn.2095-0330.2023.03.009

尤瓦爾·赫拉利（Yu v a l N o a h Ha r a r i）在《人類簡史》（Sapiens： A Brief History ofHumankind ）中說明，信息是我們最重要的資產，沒有信息做不了任何事。信息存在于人類社會的傳播過程中，它的本質是消除不確定的因素。作為大眾日常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信息能夠影響并改變個體認知與社會交往方式。在信息交流的背景下，人與媒介的層面、關系與內容的層面逐漸被凸顯出來，從而構造出一個復雜化的傳播生態系統。

在傳統大眾工業化時期，信息被限定在“傳者—受者”的二元線性模式內，其傳播過程也遵循著某種內容服務的邏輯。技術激活了信息的存在方式，賦予其開放化與交互性的傳播范式。在智能技術革命的進程中，信息將進一步釋放出自身潛能，在社會進程中發揮出極大的能動作用。

一、問題的提出：從關系性視角思考智媒生態與信息傳播變革

現如今智能技術已成為媒介生態場域內的積極變量，開始全面介入甚至主導信息的生產、分發及反饋等不同環節。機器人寫作、圖像視覺處理、數據挖掘與分析等智能技術提升了信息生產速率，促使信息編碼、轉譯、清理與檢索自動化；智能算法推薦技術通過為用戶實行精準畫像實現了人與信息的匹配，并通過社交網絡分析建立起數據化的處理模式，最終實現了信息的高效率分發；人機交互系統、傳感器及大數據等技術的廣泛運用，著眼于用戶體驗并加強用戶的參與感，信息被進一步優化升級；等等。當然，智能技術給信息傳播實踐也帶來了負面的影響，開放聯動式的智能傳播環境導致信息爆炸式生產，信息過剩、信息焦慮與信息碎片現象顯然已無法回避。隨著信息生產者的擴容，以“人、機、環境”為多重變量生成新的傳播關系，信息結構隨之產生不均衡危機，以及將情緒注入信息傳播行為進而產生信息病毒現象，等等。

媒介生態的結構性特征應成為理解與反思信息傳播實踐的關鍵性變量。顯然，隨著大量行動主體滲透進智能媒介生態場域，原本固定的元素主體與穩定的結構關系產生變動，甚至轉向相互排斥與分化的路徑。本質上，由智能媒體構建的公共場域應是一個各要素相互吸引的空間，表現為一種積極參與的協商模式。在現實邏輯中，場域內的抗衡對立狀態亟須被調適，我們需要重構公共體系與認同樣態，從而形成理想的公共空間。由此，文章從場域的邏輯出發，基于公共場域的結構性調整思路，通過分析智能媒體時代下的信息傳播迷思與治理閾限，提出重塑“理想的公共場域”的調適路徑，建構出人機協同的信息治理新范式，進而構造智媒生態與信息傳播協同演化的新圖景。

二、場域理論溯源與智能媒體公共場域的存在基礎

場域的本質與公共性關聯，其中“公共”一詞并非隸屬于空間，而是一個民主化的理念。美國社會學家漢娜·阿倫特（Hannah Arendt）在《人的條件》（The Human Condition）中將公共領域闡釋為人通過言行展現自我并進行互動對話與共享活動。在她的思辨哲學中，“展現”構成了人們的存在狀態，人的存在感依賴于“有他人在場”的領域空間。在阿倫特看來，這個公共空間是一種“現世的空間”，其意義在于多樣性的統一，是將分離的個體集合起來并通過多元價值的碰撞展現出個體生命的本質。在此思想的影響下，尤爾根·哈貝馬斯（Jürgen Habermas）提出“公共領域”概念，通過梳理早期小型報刊將“私人”聚合為“公眾”，進一步延伸出當公共領域達到較大規模時，大眾媒介將成為公共意見形成的重要平臺。在哈貝馬斯的思想中，公共領域是人們討論公共問題、自由交往的空間，以人們積極參與政治活動為表現特征。查爾斯·泰勒（Charles Taylor）將公共領域的概念重新闡釋為“可供想象的公共空間”，認為現代新的技術媒介消解了空間，將原本分散的討論聚合為一個自由且開放的“電子廣場”。在某種程度上，公共媒介已成為現代社會的基本構成要件，延展著公眾的社會現實生活并重塑公眾輿論機制。

在皮埃爾·布爾迪厄（Pierre Bourdieu）的場域理論體系中，場域是一個內含力量、有生氣的存在。他強調一種關系性的思維方式，認為在分析事物時應將各個要素組合起來構成一個系統，并且要素的特性由要素之間的關系、要素和結構的關系而定。布爾迪厄進一步指出，場域同時也是一個斗爭性的空間，行動者依據不同的資本采取相異手段呈現出來的力量對比，構成了場域內的結構特征。當然，場域內的元素與結構并非完全固定，場域構成了潛在的開放空間，并且其邊界是動態的。在布爾迪厄的分析框架內，他分化出“電視場”“媒介場”等概念，認為每個場域都存在自身的邏輯規則。伴隨著智能技術的下沉式發展，內嵌于互聯網絡的公共場域逐步演變為具備典型特征的范疇空間，表現出“智能媒體公共場域”

生成的可能性。智能技術作為場域內的新“入侵者”，將原本較為固定的傳統媒介場域逐步轉變為更為開放的場域，促成信息的自由流通與話語權力的解構。從具象維度分析，出于對場域空間的占有，參與主體之間依據一定的邏輯與規則獲得“流通資本”，通過不同力量形塑著場域內的存在狀態。為了爭奪流量，參與主體之間以非理性的狀態展開生產傳播建構與社會關系交往，公共利益價值被置于空間系統中的末端。智能媒體公共場域的隱喻特征有待進一步考察，如何進行合理調適、健全公共傳播體系值得我們展開多維度的分析論證。

三、失控的場域：智能媒體時代信息傳播迷思與治理閾限

場域概念強調社會生活的沖突性，泛指處于其中的相關元素的緊張狀態。智能媒體生態場域顛覆了傳統媒體場域的力量格局，并進一步加劇了場域內的斗爭，導致生成“失控的場域”。

（一）虛擬與流動：“時空流式場景”產生信息過剩流弊

在前互聯網時代，大眾傳播中的個體表達權局限于少數精英個體，是一種傳統組織化的、職業式的話語壟斷形態。傳播活動處于線性的運作狀態，生產主體始終位于傳播鏈條的首端，決定著傳播過程的存在與發展。在智能技術的催生下，新的行動者闖入生產傳播過程，多樣性的實踐形態促使信息生產傳播發生了整體性轉變。 杰弗里·亞歷山大（Jeffrey Alexander）指出，互聯網技術將人們從傳統精英媒體中解放出來，賦予了個體獨立的能動性。延續這一角度，有學者提出媒體內容的控制者甚至已轉為受眾，在公共領域中完成了根本性的權力轉移。以往“沉默的大多數”加入多元競逐的媒介空間，通過自定議程引起廣泛的社會討論，在話語權的不斷擴張之下構成了“闡釋社群”的新型力量。在去中心化的網絡場域中，邊界的滑動帶來了信息外延的擴張，事實與觀點彼此滲透，通過多元主體的對話展開了新型的公共性建構。齊格蒙特·鮑曼（Zygmunt Bauman）在《流動的現代性》（Liquid Modernity ）中指出，時間的瞬時性改變了人們的共處模式，持續性被液化失去了價值。 此時場域轉變為“時空流式的場景”，即多元主體在流動的時空中行動，信息被暫時性寄居，同時再次被嵌入新的關系結構中引發擴散。以往由單一主體設置的議程被裂變為多重面向的信息流，充斥于公共場域內構成新型的背景式結構。在智能技術的影響下，信息“節點”增多、流速加快，致使大量碎片化信息蔓延在公共場域內。然而在現代社會的轉向過程中，大眾的注意力資源逐漸被分化，“多任務處理模式”已成為個體在互聯網空間中的慣習行為。面對海量化的碎片信息，大眾擁有更多清晰化的個人坐標，在自身主動選擇性行為中重塑公共場域，并形成了一種“主媒間性”影響下的動態系統。《連線》（Wired ）雜志創始人凱文·凱利（Kevin Kelly）認為，我們處于一個液態的世界，事物不斷流動、升級，始終是一個形成的過程。在智能媒體的加速形變下，多元主體界限趨于模糊，使得“萬物皆媒”成為信息生產與擴散的常態情境，刺激了超越傳統媒體的信息供給，信息過剩已成為一種技術可供性之下的應有之義。

（二）連接與離散：“一個人的社區”導致信息結構失衡

鮑曼將公共場域的“流動性”看作是共同體之間頻繁的聚合與消散，同時也注意到了共同體的多樣性區別。他引入了“衣帽間式的共同體”概念，用以解釋共同體之間非理性排斥的特征，即依據“演出”（某一方面的興趣愛好）個體“穿著適合的衣服”（相互匯聚），“演出”結束后個體回到平時的角色并消失于人群中。因此，智能技術應用下的網絡共同體既是“類聚”的成因，也具備“群分”的對抗性特征。從某種意義而言，這種排他性的聚合模式構成了“一個人的社區”，使群體間的分化現象及理性對話的障礙增加，導致信息結構出現離散化的失衡危機。智能技術作為公共場域內的新型“闖入者”，在滿足個性化使用需求的動機下勢必會限制個體信息接觸面，導致信息的整體性流動發生偏向，同時在情緒的加持下影響個體對于信息真偽的理性判斷，造成公共場域內的信息治理困擾。

“無限過濾”導致信息流阻塞。智能分發是以算法技術為核心的應用，基于用戶需求進行個性化智能推薦，實現人與機器和信息的互聯互控，目前已成為獨立于信息生產的新型“把關人”。具體而言，算法應用主要依據用戶的行為數據，精準分析其潛在偏好，在自動整合、編排信息后實現內容與消費之間的最優化匹配。伴隨著智能技術的廣泛運用，較常用的算法機制包括內容推薦、協同過濾及基于規則、效用、知識和組合的推薦等，且混合式推薦算法逐漸成為平臺的主流渠道。然而，個性化推送機制看似提高了信息分發效率，實則將信息過濾權轉讓給了智能技術，甚至依據個體的先在認知結構展開無限過濾，在“算法歧視”之下導致信息結構顯現出分節化、階式化的特征，放大了信息流阻塞的危機。這種“完全的過濾機制”勢必會導致“漏失某些重要的東西”，譬如忽略用戶潛在的需求與發展，將其禁錮在想象的用戶畫像中，加大不同群體之間的信息差距，致使公共場域內的信息無序化。

“情緒宣泄”裹挾著信息病毒彌散。有學者指出，當前大眾傳播中的“議程設置”功能已經逐漸轉向“情緒設置”功能，即情緒的感染與擴散成為影響媒介信息傳播的重要因子。在“情緒—態度—行為”的模型中，情緒決定了社會態度的形成，并在此影響下產生具有一定傾向的社會行為。情緒成為不同個體間社會活動的重要干擾因素，同時情緒也作用于社會群體，導致極化現象。情緒脫離了客觀事件，轉變為社會內在的風險因素，激化了社會矛盾。在互聯網的虛擬性、匿名性的影響下，個體以自身社會認同感為思考基點，通過“情緒一致性”助推情緒的宣泄表達，使信息病毒傳播。與此同時，個體嵌套在社會群體內，群體內的成員在相互感染下助推了情緒的反向爆發，甚至演變為大眾的情緒狂歡。

在此影響下，現如今在信息聚合的過程中，平臺以“流量至上”法則放大情緒感染與群體分化問題，將事實真相覆蓋上情緒的面紗，斷章取義、標簽化等現象時有發生。在公共場域內的個體不應局限于非理性認知的超真實空間中，放棄對于信息價值和意義的追求。人類學家雷蒙德·弗斯（Raymond Firth）曾以蒂科皮亞人載貨的船只上岸作為例子，說明我們面臨的下一個挑戰也許是在自由訪問信息的同時處理“謠言細流”。

四、重塑“理想的公共場域”：智能媒體時代信息傳播的邏輯再造

促進信息均衡發展是解決場域內信息變質問題的有效路徑。學者詹姆斯·克利克拉斯（JamesKrikelas）最先提出“信息隨意獲取”的觀念，指將潛在的心理需求儲存于頭腦中，激發受眾獲取信息的原始動力。而后學者桑達·艾爾德雷斯（Sanda Erdelez）正式提出“信息偶遇”概念，主張在偶然性的情境中構建獲取信息的渠道，更為強調個體接觸信息的未預期性。與有限的信息搜索行為相比，這種信息偶遇機制將有效地擴大受眾接觸的信息面，增強受眾的媒介使用獲得感。而后國內外學者紛紛開始關注偶然性接觸的潛在好處，呼吁擴大用戶的信息接觸面以平衡信息窄化帶來的影響。然而，在智能媒體時代的具體實踐路徑中，單純依賴未預測的曝光無法有效提升用戶的主觀參與度，信息的傳播仍然由受眾的媒介素養所決定，低預期的“信息偶遇”行為也許產生了低價值的實際影響。基于此，本文向前延展，提出一個積極的“信息引力”法則，即從“吸引”的角度考慮智能媒體的信息治理。我們需要思考，在這個新的信息曝光系統中何為信息的本質、什么樣的信息容易被吸引以及其對信息的生成場域將產生什么程度的影響，從而在精準定位后采取相應行動對信息傳播展開合理的調適。從更宏觀的角度考慮，引力的另一層暗喻為喚起行動者的興趣及喜愛的行為。實際上，“信息引力”需要有更廣泛的參與者與更積極的行為方式，由智能媒體構造的公共場域可被看作是一個復雜化的“行動者網絡”，是由多元主體相互作用形成的有機結構，以主體之間積極的行動為特征。參與其中的行動者們應自覺踐行場域規約，在與技術的相互涵化中優化信息結構與流向，展開積極主動的新型互動實踐。

（一）規范引導正向信息，避免“偽信息”散發流動

信息真實是媒介實踐活動中的基本法則與本質規定，指信息必須符合實際，具體事實經得起推敲核對。真實性可以被解構為細節真實、關系真實以及邏輯真實，在內容與形式方面要求堅守事實真相進行客觀敘述。當前媒介的傳播生態發生了結構性變革，傳受雙方界限模糊、信息選擇權擴大，以及人工智能技術涌入生產主體內部，這些都深刻地改變了信息真實的本質屬性。

規范引導正向的信息，避免“偽信息”蔓延，成為當前智能媒體信息治理的應有之義。在理想的公共場域內，首先要保證信息源的可靠性，堅持事實核實原則，避免報道者運用自身的主觀偏見影響信息真實性的建構。同時，在信息生產過程中需要有效提高信息質量，完整呈現事件的進展過程，對事實中的關鍵要素進行有效整合，為信息的規范化傳播提供初始動力。此外，重構并豐富信息價值內涵，重點考察其品質與互動性，為傳統意義上的價值注入人文關懷的新含義，進而幫助個體實現自身認知與社會認知的提高。

在信息擴散環節，要促進信息糾偏程序常態化。正如“排除有害的信息比自由選擇更重要”，當前的網絡信息傳播生態中極易滋生與擴散謠言，對虛假信息的及時驅逐顯得至關重要。

在人工智能技術快速發展的趨勢下，我們需注重賦予智能平臺深度學習的能力，如采用自動識別技術及時抓取潛在的偏差信息，對事實進行反復核查以保證其真實可靠性，以及在大數據統計中核實信源的準確性，設置“預警”或“屏蔽”功能有效阻止偽信息擴散，等等。同時，可適當增加人工編輯資源配比，在“人機結合”的模式下加強對信息真實性的有效審核，調整平臺因技術屬性的不完善而引發的信息病毒問題。

（二）保障充分且多元的信息供給，打造數字化的開放型空間

在智能媒體構造的公共場域內，公眾依賴信息呈現的“擬態環境”建構對外界的認知與判斷，并通過與主觀情境的互動形成個性化的“數字身份檔案”。為避免受眾片面接觸信息，忽略場域內的公共價值屬性，信息資源應得到合理配比，“提純”出優質的信息資源。在均衡信息供給的實踐中，傳統媒體要發揮自身的渠道優勢，在保持“存在感”的基礎上塑造“新型主流媒體”，使具有公共價值屬性的信息敘述更加引人入勝，并能有效鏈接到個體用戶，擴大媒體的覆蓋面。平臺需要重塑新型自媒體的門檻，提前過濾某些帶有偏見屬性的組織。同時自媒體應進一步規范自身的媒介行為，在滿足用戶興趣最大公約數的基礎上凸顯出公共利益的本色。需重點指出的是，平臺要避免單一算法形成的信息窄化問題，需要依據智能算法推薦機制，對優質信息進行有效整合，運用“程序正義”原則促進信息公開化，擴大準確信息的接觸范圍。智能平臺可將個性化推薦機制逐步過渡到“語義匹配”機制。 這種推薦機制不著眼于字面匹配，而是在甄別出相似語義后進行合理推薦，且更加關注信息關聯度的分析能力。智能推薦技術摒棄了計算片段式行為，更加關注數據端因果背后的復雜鏈條，通過深入洞察用戶行為背后的動機及潛在需求為用戶接觸信息的廣度與深度擴容，進而在傳播鏈條中持續輸送充足且多元的優質信息。 此外，主流媒體與新興媒體應加強合作，從而形成全媒介的整合傳播，促進信息在不同平臺傳播的協調統一，既為受眾提供權威的信息解讀，也能充分與受眾互動，為原有的信息供給注入新的含義。

（三）重塑公共場域的權威體系，形塑民主自治的場域機制

在智能媒體時代，“公域”與“私域”的邊界趨向模糊，且呈現出私人場域公共化、公共空間萎縮化的特征。公共性異化的進程解構了傳統信息傳播的權威話語體系，將場域內的“向心力”消解，取而代之的是狂歡化、戲謔化的行為模式。凱斯·桑斯坦（Cass Sunstein）曾提出“我們只選擇愉悅自己的東西”的論斷，大眾沉迷于娛樂自我的內容，致使公共性議題被割裂在信息洪流中。由此，我們呼吁將理性的思考與行動依附于信息傳播，重塑公共場域內的信息價值體系。在當下這個智能傳播的時代，我們不妨追溯印刷時代造就的理性嚴肅文化，將公共性的權威置于整體結構的核心。公共性的建構過程應注重激發集體性約束的效能，避免離散個體的沖突，在開放化的公共場域內形塑民主自治的場域機制。人們應擁有共同的參考框架，致力于有益信息與經驗的分享，將“意見的自由市場”轉化為“建設性的民主論壇”。

當然，權威與民主、嚴肅與娛樂似乎始終是相悖的命題。信息的標準越高，普通受眾在有限的注意力下獲得的信息量越小，公共性隨之遭到破壞。目前已有不少人開始轉換思路，重新思考公共議題嚴肅屬性之下的觸達情況。“用戶創造價值”似乎提供了一個實用主義方案，即開啟公共議題的“策展模式”，召喚大眾以對話的方式參與公共場域建構。為了規避松散的網絡社會結構，防止“疏懶的人民”，這種模式將以往可能沉默的大眾轉變為積極主動的參與者，公共議題將有效地鏈接到個體用戶。經過商議協定的民主激發出共同向善的公共場域秩序，可以更好地為公共場域的權威性服務。

（四）激活理想的網絡共同體，提升人在數字交流中的主動性

德國社會學家斐迪南·滕尼斯（FerdinandTonnies）曾提出“共同體”的概念，指人類群體中區別于社會的結構，是一種持久與真實的統一體，其本質在于默認一致的結合。按照滕尼斯的觀點，共同體中的關系是一種積極的關系，可被理解為多數中的統一，或統一中的多數。沿此思路分析，整體中的統一實則是一種天然的“本質意志”，即區別于選擇意志的純情感動機，是人與人之間形成的共同且有約束力的思想信念。將共同體置于網絡公共場域內，可建構出相應理想的行動法則與話語規范。智能技術將現實中的存在（血緣共同體、地緣共同體、精神共同體等）遷移至虛擬空間，在保持成員間的紐帶堅固性的同時，需繼續延展成員之間的情感聯系，通過加強互動滿足自身的社會歸屬感，凝聚群體內的本質意志。虛擬的互聯網絡空間也為陌生個體的相遇增加了機會，如針對某一公共事件突然聚集的意見群體，或是由于相似的愛好形成的情緒團體等，我們需謹慎關注其關系紐帶的易斷問題，防止信任異化致使網絡共同體變質。

美國斯坦福大學教授詹姆斯·費什金（JamesS. Fishkin）提出了“協商民意測驗”，并進一步提出專門設立一個新的公休日——“協商日”，倡議人們就公共議題聚集起來理性協商。也許這個提議帶有空想主義的色彩，但對于改善群體對于信息的判斷是合理的。正如凱文·凱利所強調的“群氓的智慧”，從某種意義而言，群體的“統計性答案”也許會改善“少數最優者的意見”。關于激活“理想的網絡共同體”，可參考人們以理性、自律的行為維護公共場域內的健康秩序，經過理性討論及對自我觀點的修正，構建社會共識并最終達到社會合意，進而鞏固群體內的情感認同。同時要倡導群體內成員堅守工具理性的價值規范，避免技術對權力的“反向收編”及對人的馴化危機。

五、結論：構造智媒生態與信息傳播的協同演化圖景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信息化是國家治理能力的重要組成部分，要以信息化繼續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互聯網平臺是信息化發展的產物，能夠有效聚集多種資源、反映社會現實環境，為社會多元力量的溝通協作提供中介作用。作為信息聯通的支撐體系，互聯網平臺深刻影響著社會關系形態，已成為優化治理體系的關鍵變量。面對智能技術的下沉式發展趨勢，原有的傳播生態與傳播秩序遭遇了極大的沖擊，傳統意義上的價值理念與模式將面臨重建的新型挑戰。如何規范信息流走向，培養信息傳播價值觀，平衡技術、信息與人文之間的關系屬性是當下需要思考的緊迫議題。在問題導向下，我們需要建立新的思維范式，協作式的治理機制提供了一個實用性的解釋框架。“信息引力”即通過重新定義信息的方式和結構，塑造新型的場域規約，將人與信息內容進行再連接，從而拓展個體的認知邊界并沖破信息接收障礙。在場域內，人要充分發揮出主體能動性，通過建立理性對話與信任體系，展開積極的互動實踐。人們要在堅守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基礎上，形成網絡共同體結構，虛擬性的網絡空間也將最終走向凝聚共識、形塑認同的新型場域。在智能技術邏輯主導的背景下，通過重新思考信息方式構建智媒生態的新范式是基于信息治理優化視角提出的可實踐法則，對于推動智能媒體時代網絡生態健康有序發展、重塑理想的公共場域具有積極的探索意義。

（作者沈魯系南昌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喬羽系南昌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2021 級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