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思

前陣子我應邀出席第十屆海峽兩岸清明文化論壇。老友新知，相聚一堂，兩岸的中國人聚在一起，攜手發展清明文化，同心守護民族記憶，激起隆隆回聲，善莫大焉。

這次見面，臺灣文藻外語大學鄧文龍教授特地帶給我一罐新茶。他說，聽說你喜歡喝江南綠茶，這是新出的綠茶。我一時感動，手足無措，趕緊從背包里拿出一本拙著《上海小史》，簽上名?！靶悴湃饲榧埌霃垺保菜闶腔囟Y了。

是的，許多上海人都自詡喜歡喝咖啡，有的還以此標榜。我沒有喝咖啡的習慣，也是因為家父生前對我的熏陶和感染。記得我小時候，由于養家的重負壓得我的父親喘不過氣來，他喝的茶葉就是最便宜的草青，乃至茶末，很容易泡，茶湯醇厚而鮮爽。我還跟著父親去茶葉店買過茶葉，那時茶葉的包裝不講“文創”，不似現在的“高大上”，偌大一個精美華麗的茶盒放不了幾兩茶葉。

舊時的茶葉包，都是用兩張紙包出大小不同的各種茶葉包，有三錢、一兩、二兩、半斤、三五斤各不相同，碼放起來，整齊好看，也方便存儲和買賣。喝起來也方便。一壺清茶，很香很香。1991年父親過世后，他喜歡喝綠茶的習慣就傳給了我。

喝茶，雖然沒有喝咖啡那么洋氣，但是，實在、踏實、舒坦。所以我歷來喜歡與實在的人交朋友，不喜歡那些云里霧里，陰不陰、陽不陽，虛頭巴腦，裝得不行的人。鄧文龍教授比我小10歲，用上海話說，他是我的“小阿弟”。相隔遙遠，彼此還是談得來，也算投緣。多年來，我看他學問做得很認真，尤其在閩南客家的生活習俗方面，多年來的田野采風，搜羅資訊，多有斬獲，卻也為人低調，謙和有禮。

按照老輩文人的說法，人文科學的學識是需要積累和蘊蓄的，有時候挑幾擔水喝一杯茶，需要艱辛與磨礪，方得一點靈感與感悟。許多所謂新派人物討論事情只能說論點，不會說論據；喜歡喊口號，不喜歡講邏輯；習慣于扣帽子，不習慣擺事實。學風頹壞，文風陰暗，當今尤甚。

茶也是一種媒介，茶之為禮，在江南是很普遍的，民國文人包天笑《釧影樓回憶錄》中曾描繪他結婚時的“茶擔”，負責在婚喪祝壽中供茶水，酒筵上也離不開茶酒筵席器皿供租賃，茶酒業關系甚密，合稱禮茶業，共同禮奉周公、叔孫通為祖師。蘇州碑刻《重建禮茶公所碑記》云：“周公姓姬諱旦，周武王之弟，成王之叔，制禮作樂，輔相王朝。……前漢太常叔孫諱通，采訪考訂，增修舊制，始定百職，朝儀，頒行天下，其禮大備。鳴贊之禮，由斯而起。吾等世傳是業，理宜敬奉?！?/p>

以茶為禮，是值得提倡的，這種禮品無需眼花繚亂的“文創”，搞得荒腔走板，保留人間的情懷足矣。我是積極擁護“雙創”的人，但就如同現在的時尚建筑、時尚文旅、時尚禮品……有許多做得過于表面，反而失去了文化本真，過幾年就讓人遺忘了，這樣的所謂“文創”還不如不做，反而更節儉，更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