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塔圣教序》筆畫的形態變化及其典范意義

褚遂良為“初唐四大家”之一，一生中創作了大量書法作品，尤以楷書居多，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如《雁塔圣教序》《枯樹賦》《伊闕佛龕碑》《孟法師碑》《房玄齡碑》《倪寬贊》。在他的楷書作品中，《雁塔圣教序》對于初學書之人具有一定的典范意義。在《雁塔圣教序》書寫過程中，學書者會接觸各種筆畫形態，包括部分復合筆畫。這一些復合筆畫與基本筆畫的書寫技巧有所不同，下文逐一分析。

一、褚遂良《雁塔圣教序》概述

褚遂良（596—658或659），字登善，錢塘（今浙江杭州）人，和大書法家虞世南是舊友兼同僚。褚遂良是“初唐四大家”之一，也是唐朝忠臣。《雁塔圣教序》碑是最能代表褚遂良藝術成就的作品，原碑是兩塊，分別寫于永徽四年（653）十月和十二月，褚遂良時年58歲。目前這兩碑在陜西西安大雁塔底層南墻左右，由于此碑嵌入墻內，不受日曬雨淋，至今基本安好。西邊一塊碑是唐太宗李世民撰《大唐三藏圣教序》，自右向左豎寫，21行，行42字，共821字；東邊一塊碑是唐高宗李治撰《大唐皇帝述三藏圣教序記》，從左向右豎寫，20行，行40字，共642字：兩碑合稱《雁塔圣教序》。唐末以后，寺院屢道兵火，殿宇焚毀，只有大雁塔沒有受到破壞，《雁塔圣教序》碑也得以完好保存。

二、《雁塔圣教序》筆畫的形態變化及運筆技巧

褚遂良楷書寬綽舒朗、豐潤勁健的書風，正是初唐開始脫離隋代影響自立門戶的代表，也是唐楷成熟的標志，對整個唐代書風有開創性影響。褚遂良的楷書《雁塔圣教序》對后世書法起到了教化作用，其中關于基本筆畫的形態變化更是值得學界關注。

（一）橫的形態變化及運筆技巧

褚遂良《雁塔圣教序》中橫的變化形態多樣，比較多見的有帶鉤橫、右尖橫、左尖橫、弧彎橫、粗頭橫。

帶鉤橫：褚遂良楷書有一小部分筆畫保留了上下筆映帶痕跡，但是這種筆法既少又點到為止，給人以恰到好處的感覺。此橫起筆多與基本筆法的橫相同，收筆不回鋒，而是稍往左下帶筆，形狀似鉤，但又不像鉤那樣明顯。《雁塔圣教序》帶鉤橫收筆往往既有凌空之感又有動感，既實又輕巧，如碑中“而”“無”。

右尖橫、左尖橫：右尖橫一般不長，常常出現在字左邊。《雁塔圣教序》中此畫起筆同橫，收筆稍細，是一個漸變的過程，如“故”“挹”字。左尖橫起筆在空中逆鋒，然后穩穩入筆，橫下端稍平，常常出現在字右邊，如碑中“若”“年”。

弧彎橫：又叫腰細橫，此橫在褚遂良《雁塔圣教序》中常見。長橫中間部分增加提筆動作，看似中間稍細，實則筆畫更有彈性，更有力，更具浪漫色彩。此畫難在中間處，要凝神靜氣才能體會細而不弱之感，如碑中“二”“乎”。

粗頭橫：這一筆畫的書寫是褚遂良楷書《雁塔圣教序》獨具匠心之畫。起筆收筆與一般橫的方向動作基本一樣，只是在逆鋒起筆時增加一些力度，即鋪毫動作加大，使起筆處明顯粗于收筆處，注重過渡自然。此畫在《雁塔圣教序》中不是很多，如碑中“丁”“玄”。

（二）豎的形態變化及運筆技巧

豎作是漢字基本且常見的筆畫之一，《雁塔圣教序》中常見的變化形態有帶鉤豎、短直豎、短斜豎三種。

帶鉤豎：此畫與帶鉤橫基本類似，起筆、行筆與垂露豎基本相同。《雁塔圣教序》中，此畫末尾處不回鋒，而是向左上稍出鉤。此筆靈動，長短得當，以此與豎鉤區別，與帶鉤橫的收筆有異曲同工之妙，如碑中“精”“聞”。

短直豎：此畫起筆同基本筆畫的豎一樣，只是收筆動作稍小，即點到為止。《雁塔圣教序》中的此畫有點接近右尖橫的收筆，收筆輕盈流暢，如碑中“尚”“先”。

短斜豎：此畫外形似撇，但不像撇的收筆之尖狀，短而挺拔，靈動而有變化，使短撇形態更加豐富，如碑中“豈”“南”。

（三）撇的形態變化及運筆技巧

《雁塔圣教序》中撇的形態常見的有三種，分別為蘭葉撇、回鋒撇、直撇。

蘭葉撇：《雁塔圣教序》中此畫起筆在空中，著紙呈尖狀，收筆時放鋒收筆，兩頭尖，因形似蘭葉得此名，如碑中“度”“鹿”。此撇浪漫優美，晚唐柳公權等亦用此法。

回鋒撇：此畫呈回鋒狀，起筆、行筆都與斜撇基本相同，收筆時筆尖拉至尾部，果斷向左上轉筆、提筆，頓筆后向左上鉤出。此畫有時收筆向畫內回鋒，好似垂露豎的收筆。此畫書寫時連貫、迅速、完整，如碑中“夕”“巖”。

直撇：《雁塔圣教序》中此撇角度多介于斜撇和豎撇之間，書寫極其展現分寸，收筆有放鋒亦有回鋒，如碑中“天”“夫”。

（四）捺的形態變化及運筆技巧

《雁塔圣教序》中捺的形態變化以斜圓捺和粗尾捺兩種比較有代表性。

斜圓捺：《雁塔圣教序》中此捺捺腳較長而細，轉折處稍圓，故得此名。此捺一般用在人字頭或走之旁等處，顯得十分浪漫，如碑中“含”“拔”“超”。

粗尾捺：此畫與粗頭橫有異曲同工之妙。《雁塔圣教序》中有粗尾捺，起筆后向右下明顯加粗，這種捺并不長，十分厚重。與細筆畫搭配增加反差之美，如碑中“大”“夫”。

（五）點的形態變化及運筆技巧

點畫雖然短小簡單，但是《雁塔圣教序》中的形態變化相對比較豐富，如出鋒點、撇點、挑點、橫點。

出鋒點：《雁塔圣教序》中，此點是把回鋒收筆動作改為頓筆后向左下出鋒，以與下一筆呼應，有行書筆意，外形體現出靈動，粗細一筆到位，出鋒穩，不虛，如碑中“文”“宇”。

撇點：此畫外形像短撇，起著點的作用，故曰此名。《雁塔圣教序》中，此畫逆鋒向右上角起筆，然后轉筆向右下，稍提筆后向左下撇出，略呈彎狀，如碑中“道”“善”。

挑點：此點外形像短提，也是起著點的作用，故曰此名。《雁塔圣教序》中，此畫逆鋒向左下角起筆，然后轉筆向右下，提筆稍頓后，蓄勢向右上推出，由粗到細把筆鋒送至尾部，如碑中“法”“波”。

橫點：此畫形似右尖橫，起著點的作用。《雁塔圣教序》中，此畫起筆同橫，一般較厚重，收筆輕輕頓筆即提，控制有度不虛筆，如碑中“秘”“扃”。

（六）鉤的形態變化及運筆技巧

《雁塔圣教序》中鉤的形態變化比較多樣，對于學書者來說有很好的典范作用。

右向鉤：又稱挑鉤，也有叫豎提。《雁塔圣教序》中可見此畫起筆、行筆同豎，收筆調換方向，用拇指等力量穩穩向右上推出，將筆鋒送到尾部。此畫長短、角度隨不同字變化，一般提筆不過高，如碑中“良”“長”。

豎彎鉤：《雁塔圣教序》中，此畫往往起筆同豎，向下偏左運行，至彎處提筆、頓筆慢慢改變方向，向右行筆。此畫一般在平整基礎上微微有點彎度，向右這一段相對較長，至鉤處向左略作回轉，頓筆后向上鉤出，含蓄、厚重，如碑中“乾”“地”。

戈鉤：又稱斜鉤。褚書的戈鉤往往是在格的豎中線附近甚至稍稍偏左一點處起筆，一直向右下至收筆處稍向左上回轉，頓筆后鉤出，有彈性，一氣呵成，又有挺拔之勢，如碑中“載”“哉”。

橫折豎鉤：《雁塔圣教序》中，此畫逆鋒起筆寫橫，至折處不回鋒寫橫，而是頓筆后折筆向下至下半部略向右下拉筆，頓筆后再向左上提筆作鉤，頗顯靈活浪漫之美，如碑中“有”“朗”。

橫折斜鉤：此鉤橫不長，折處呈方形，好似人的肩頭，下部向左下斜出，彎度較小，至鉤處先稍稍向左然后再上提，筆勢小而果斷，頓筆后蓄勢向左上鉤出，頗有彈性，如碑中“方”“易”。

心鉤：又名臥鉤。《雁塔圣教序》中，此鉤筆勢的起筆逆鋒常在空中，好似蘭葉撇的起筆，落紙后向右下由細變粗，至鉤處向左上提筆，稍頓后向上或偏左方向鉤出，如碑中“心”“志”“惡”。

（七）折的形態變化及運筆技巧

《雁塔圣教序》中，折的形態變化值得討論和學習的有橫折撇、撇折、斜折、角折、橫折折撇。

橫折撇：《雁塔圣教序》中，此畫起筆逆鋒往往同橫，轉折后向左下寫撇，有放鋒收筆和回鋒收筆兩種寫法，如碑中“永”“水”。

撇折：此畫起筆同撇，故又叫撇折，至轉折處向右下轉筆，頓筆后向右上推出，如碑中“弘”“玄”。

斜折：此畫起筆同撇，至轉折處提筆、頓筆，調整充分后改變方向，向右下做折，然后向左上回鋒收筆，收筆在原地，如碑中“接”“要”。

角折：此角折起筆有一轉角，順鋒向左下起筆，隨即向右下行筆，折筆、提筆、頓筆后向右上行筆，轉折處和收筆處像橫折撇。此畫雖小但很靈動，有時中間有斷開，也是此帖一特色，如碑中“序”“浮”。

橫折折撇：這是由兩個折連起來用的一種形式。起筆同橫，第一折用方筆，第二折用轉筆（即圓筆），折點偏上，也就是說上折短下折長，最后是撇略有弧度，如碑中“及”。

三、《雁塔圣教序》的典范意義

一是此碑中正端莊。因為此碑書寫的是兩位皇帝的文章，即唐太宗李世民撰《大唐三藏圣教序》、唐高宗李治撰《大唐皇帝述三藏圣教序記》，所記載內容與唐僧取經有關，是盛唐文化氣象的載體，記敘內容和歷史書寫地位均具有權威性與典范性。

二是此碑具有古雅的藝術美。褚遂良在書寫時體勢承襲碑隸，特別是繼承了漢隸、王羲之楷書、魏碑、隋碑等元素。同時，褚遂良受當朝歐陽詢、虞世南影響，融合前人書寫之長處于此碑之中。此碑的很多字，如“太”有隸意，“記”有魏碑的斬截。也就是說，此碑是集大成的作品，對唐楷來說，有承上啟下之功。學習《雁塔圣教序》可以很好地梳理書法史，尤其是楷書的發展脈絡。

三是此碑筆畫、結體變化豐富。以基本的筆畫橫畫為例，有厚重的，如“丁”；更多的是飄逸，如“世”；也有隸書起筆法的橫，如“二”的下橫。此外，也有腰細橫、左尖橫、右尖橫、回鋒撇等十分浪漫的筆畫，彰顯了飄逸之美。

四是此碑少部分的字筆畫之間有明顯的連接之意，融行書之意于其中。褚遂良在《雁塔圣教序》中明顯以行入楷，如“獨”“分”等。這一特點使褚書端莊的同時有了幾分連貫、靈活與浪漫，很多習書之人選擇從此碑的臨習可以較為順利地過渡到行書的學習。

五是此碑字量較大。此碑共有1463字，雖然有不少重復的字，但數量多的字例還是為集字創作練習提供了方便，也能夠幫助學書者打好獨立創作的基礎。

四、結語

褚遂良的楷書書法對后世書法起到了教化和啟迪作用，褚遂良以后的唐代書法家無不受其藝術風格影響。康有為《廣藝舟雙楫》云：“唐世小碑，開元以前，習褚、薛者最盛。”褚遂良的楷書《雁塔圣教序》更是因為筆畫形態變化豐富和藝術價值而為后世學書者所青睞，具有一定的典范意義。

（營口市群眾藝術館）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青年項目“《周易》文本書寫與結構的文學意味研究”（20CZW008）。

作者簡介：孫金龍（1964—），男，遼寧營口人，本科，副研究館員，研究方向為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