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國維多利亞時期文學最顯著的特點是小說的崛起。雖然之前的英國浪漫主義時期(約1789—1830)以詩歌為主,但在19世紀的英國文學史上,詩歌第一次被小說取代,小說成為最受歡迎的文學形式。事實上,維多利亞時期英國小說的興起,其背后的歷史和文化背景是復雜紛繁的。在城市化、工業化和改革呼聲日益高漲的19世紀,英國正處于轉型時期。它經歷了快速的社會經濟發展和政治動蕩,見證了科學理性主義對各行各業的滲透,經歷了重大的宗教信仰危機。很明顯,小說被證明是反映維多利亞時代風云變幻的最恰當的文學形式。在這一時期的知識爭辯和文化辯論中,民眾一再擔心,工業資本主義帶來的競爭和混亂,將碾壓浪漫主義時期的個人自由。1849年,詩人兼教育家馬修·阿諾德(Matthew Arnold)將自己的恐懼描述為“被世界的多樣性所壓倒”。面對未來的不確定性,維多利亞時代的小說,以其明快流暢的敘事和皆大歡喜的結局,為維多利亞時代的讀者提供了某種娛樂方式。換言之,在紛繁復雜的社會混亂和矛盾面前,維多利亞時代小說為民眾構建了一種良好的秩序和安慰的假象。

19世紀的文學和文化還發生了其他重大變化,據估計女性創作和傳閱的小說比男性更多。當時的多數男性評論家都認為,小說是一種適合女性放松和休閑的新貴形式,她們在家庭中的被動生活,需要久坐的閱讀來打發消遣時光。然而,到了19世紀30—40年代,隨著維多利亞女王(1819—1901)的登基,維多利亞時代拉開序幕,小說家們越來越多地將注意力轉向當代英國所面臨的工業難題和政治問題,小說形式備受歡迎,小說家受人尊敬,文壇被男性小說家所主導。從統計數據上看,維多利亞時期寫小說的女性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踴躍,盡管勃朗特姐妹、蓋斯凱爾夫人和喬治·艾略特等女性小說家的創作事業非常成功,但此時期印刷出版的多數小說都由男性書寫,這種不平衡凸顯出維多利亞社會的父權結構。此外,它還決定了小說的意識形態。同時,維多利亞時代的小說出版被幾家男性主導的出版社壟斷,其中的某些公司至今聲譽極佳,如麥克米倫(Macmillan)、史密斯(Smith)、艾德(Elder)、賓利(Bentleys)、查普曼(Chapman)、霍爾(Hall)、布拉德伯里(Bradbury)、埃文斯(Evans)、朗曼(Longmans)以及出版過喬治·艾略特的暢銷書的布萊克伍德(Blackwood)等出版社。同時,成立于1842年的穆迪精選圖書館以訂閱和借閱的方式迅速擴張,讀者們每年只需幾個基尼,各個社會階層就可以便宜地獲得小說,尤其受到那些受教育程度較高、有抱負的維多利亞中產階級歡迎。



列舉維多利亞時期的閱讀和出版事實是比較容易的,然而,要總結維多利亞時代小說的本質則困難重重。維多利亞時期大約占19世紀的四分之三,因此,除了現實主義的發展和對個人完整性的關注之外,維多利亞小說很難以單一或籠統的特征來定義。小說家亨利·詹姆斯在一次關于“小說形式混雜的多樣性和開放性”的著名討論中,認為小說是由“松散的怪物”構成的。同時大多數評論家都同意,讀者目前所熟知的維多利亞小說,與查爾斯·狄更斯的早期作品有一些淵源。從維多利亞時期開始,在被收集成單卷本或三卷本之前,大多數小說都是以連載形式出版的。狄更斯的《匹克威克外傳》(1836—1837)在1836年4月至1837年11月期間,分20期出版,然后在1837年出版完整版,正值維多利亞女王登基的第一年。雖然《匹克威克外傳》算不上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小說,但它具有維多利亞時代所有的活力和精氣神,也正是這部作品奠定了維多利亞時代小說“扣人心弦”的主題。然而讀者普遍認為,狄更斯的后續作品《霧都孤兒》(1837)獲得了持久的掌聲,而《匹克威克外傳》流浪漢式的混亂結構,總體上是輕松、不帶感情色彩的,讓人回溯起18世紀的英國小說。《霧都孤兒》本身就讓人聯想到早期的“新門監獄”(Newgate prison)題材小說,雜糅欺詐和可怖等主題,是維多利亞“成長”或“教育”小說的典型。這部小說以奧利弗著名的赤貧致富的故事為主線,展開了廣泛的線性敘事。它有一種秩序和必然性—即悲慘的開端和難以置信的幸福結局。這部小說盡管沒有狄更斯獨特的喜劇色彩,但與《匹克威克外傳》不同的是,狄更斯控訴了臭名昭著的《貧民法》(Poor Law,1834)和濟貧院制度的虛偽、殘忍和奸詐,使小說文本變得更為黑暗。《霧都孤兒》將事實、虛構和具有社會意識的敘述者混合在一起,在諸多層面為維多利亞時期的小說奠定了基調。在偉大的變革時代,小說不僅是書寫著民眾的政治抗議,也是持久的反思媒介。



維多利亞時期的小說歷史一定程度上也是現實主義的歷史,正是這種雙重性,解釋了為什么在《霧都孤兒》這樣一部社會現實主義的小說中,依然融合了怪誕性和哥特性等小說元素,這種特征在維多利亞早期“工業議題”或“社會問題”的小說中屢見不鮮。為了應對19世紀30—50年代的動蕩,特別是“饑餓的40年代”的社會經濟危機,涌現出一系列描寫維多利亞時代社會殘酷和不平等的小說。這些作品包括弗朗西斯·特羅洛普(Frances Trollope)的《工廠男孩邁克爾·阿姆斯特朗的生活與冒險》(The Life and Adventures of Michael Armstrong,the Factory Boy,1840),本杰明·迪斯雷利(Benjamin Disraeli)的《兩個國度》(Two Nations,1845),蓋斯凱爾夫人的《瑪麗·巴頓》(Mary Barton,1848),夏洛蒂·勃朗特的《謝莉》(Shirley,1849),查爾斯·金斯利(Charles Kingsley)的《奧爾頓·洛克》(Alton Locke,1850)和狄更斯的《艱難時世》(Hard Times,1854)等。這些作品都是從一個新興的、日益團結的中產階級視角,來看待托馬斯·卡萊爾所謂的“英格蘭狀況”。它們反映了這樣一個事實:在第一個偉大的工業資本主義時代,已經把維多利亞社會轉變為由新型工業和中產階級主導的階級制度,這個制度控制著生產過程,也因此控制了馬克思所說的“啟蒙階級思想”。更確切地說,這是中產階級的思想和價值觀,是一種中產階級的體系,我們把它理解為典型的“維多利亞時代的現實”,正是這種現推進了英國小說的發展。小說中折射的思想觀和價值觀,是由個人的首要關注所主導的,而這種焦點又是自由貿易經濟以及“個人”競爭意識形態的產物,進而反映在此時期以個人英雄為主題的系列流行小說之中,包括《霧都孤兒》、《簡·愛》(1847)、《亞當·貝德》(1859)、《大衛·科波菲爾》(1850)、《丹尼爾·德隆達》(1876)、《德伯家的苔絲》(1891)、《無名的裘德》(1895)等等。即使是少數幾部題目抽象、副標題頗具諷刺意味的成功小說,如薩克雷的《名利場:沒有英雄的小說》(Vanity Fair:A Novel without a Hero,1847),也肯定了維多利亞時代對個人英雄的癡迷。
然而,由于小說家個人擁有的對個體和事件的廣闊視野,維多利亞小說中的人物更為豐富多彩、異彩紛呈。例如,狄更斯筆下的個人英雄和喬治·艾略特筆下的主人公是不同的。狄更斯筆下滑稽而又古怪的人物,如《馬丁·瞿述偉》(Martin Chuzzlewit,1843—1844)中的甘普太太,或者《荒涼山莊》(1853)的史默維特一家,被同時代的評論家們認為是“扁平的”。也就是說,狄更斯的人物在小說中并不是作為個體而發展的,也沒有隨著時間推移而成長,而是一成不變的;他們似乎也沒有任何的內在主觀性或“個人”深度。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狄更斯傾向于根據個人的永恒表面特征來描述人物,比如他們的衣著和突出的身體特征,而不是他們的復雜思想。例如,在《大衛·科波菲爾》中,米考伯先生禿頂的頭被描述為“雞蛋”,但他并不是深思熟慮之人,而是一個被誤導的樂觀主義者。同樣,狄更斯筆下的大多數主要主人公,如奧利弗·崔斯特、馬丁·瞿述偉、大衛·科波菲爾、皮普·皮瑞普,都是木訥、可互換的人物,更像是“扁平”類型,而不是“圓形”個體。這些人物善良、健康且溫和,作為中產階級人物,注定要從困境中脫穎而出,榮升至資產階級而享受舒適的生活,或者兩者兼得。《霧都孤兒》里的小奧利弗從一開始就有著與生俱來的中產階級氣質,“先生,請再給我一些。”孤兒奧利弗與其他流浪兒在濟貧院里長大,他與各色倫敦痞子交往,如掃煙囪的、扒手、小偷和妓女等。那么,正如小說評論家所質疑的,與這些維多利亞時期倫敦底層的三教九流的交往,奧利弗是如何保持完美無瑕的語言措辭的?答案在于:狄更斯從一開始,就有意讓奧利弗成為一位出污泥而不染的中產階級紳士。

另一方面,喬治·艾略特的小說則更連貫和順暢,與毫不妥協的維多利亞現實主義觀念密切關聯。與狄更斯的作品相比,艾略特筆下的男女主人公彰顯著高度程式化的“個人”存在。盡管像狄更斯一樣,艾略特并不將個人的表面特征作為思想指引,但她的作品不斷地探索主人公最深層的思想和內在動機。在這方面,她的主人公都被賦予了某種連貫或發展的“內在”自我感受。他們不像狄更斯小說中是“扁平的”,而是“圓形的”,通常是復雜的個體,從某個地方“開始”,然后“到達”另一個地方,盡管并不總是一帆風順的。艾略特筆下的女性人物個性鮮明,有著獨特的個人色彩。即使有些女性最初炫耀且膚淺,但是她們最終會屈服于某種形式的內向深刻。無論如何,以下幾位女主人公的故事都是這樣的:《亞當·貝德》(1859)中虛榮而自私的海蒂·索雷爾,她被錯誤的男人引誘,被指控殺嬰;《弗洛斯河上的磨房》(1860)中大膽但命運多舛的瑪姬·杜黎弗;《費利克斯·霍爾特》(1866)中優雅但輕浮的埃斯特,她有著一張引人注目、充滿活力的臉,這標志著她具有中產階級反思和改變的能力;《米德爾馬契》(1872)中善良的理想主義者多蘿西婭·布魯克,最終嫁給了合適的男人,獲得了浪漫和幸福的結局;《丹尼爾·德隆達》(1876)中自信又自負的關德林·哈勒斯,最初與一個壞男人亨利·格蘭考特陷入了一場災難性的婚姻,后來格蘭考特在意大利溺水,她才僥幸從婚姻中逃脫。在小說的開頭,艾略特筆下的女性普遍被維多利亞社會的男權規范所桎梏,從而與之產生沖突。到小說的結尾,她們要么順應社會“現實”,要么與之背道而馳。不管怎樣,小說中突出的是主人公的個人成長和發展的故事。同時,這些小說也對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所面臨的社會政治和經濟現實,進行了全景式的透視,其廣度和深度使艾略特能夠對每個人和每件事都有著上帝般的知曉,只是小說所描繪的現實依然是中產階級的角度。這樣的視角使艾略特既能以維多利亞社會的集體道德“聲音”來敘事,又能以敘述者的親昵口吻向另一個體,講述所有的相關個體的焦慮生活。
個人為適應社會而進行的斗爭,是維多利亞時期小說中的突出主題。到了19世紀后期,托馬斯·哈代小說中的觀點愈加悲觀,哈代反復地提醒,警覺個人卷入的一系列沖突:城市和鄉村、上層階級和下層階級、男人和女人、信仰和迷失。哈代的小說都發表于達爾文在《物種起源》(1859)提出進化論之后,他的作品反復地折射出這種景象:維多利亞民眾意識到,他們生活在質疑上帝造物的達爾文世界所引發的焦慮中。因此,他筆下難逃一劫的系列個體,似乎被這種焦慮所引發的復雜矛盾的不確定和致命的生存主義所裹挾。《德伯家的苔絲》(1891)中的苔絲先被奸污,后被絞死;《無名的裘德》(1895)中的裘德婚姻不幸,身無分文地死在一間茅屋里。這些人不斷地遭受自然秩序和社會的擺布,惡意競爭,冷漠無情。



哈代小說中表現出的厭世的憤世嫉俗,以及對維多利亞時代價值觀的不滿,并不是他作品中所特有的。這也是喬治·吉辛關于斗爭和生存的小說核心,如《新寒士街》(New Crub Street,1891)與《德伯家的苔絲》同年出版,以及奧斯卡·王爾德唯一的小說《道林·格雷的畫像》(1891)中處處彌漫著貴族的沒落和頹廢的疲勞感。維多利亞時代后期的小說也傾向于有意識地反映英國日益擴大的世界角色。在“爭奪非洲”運動的背景下,特別是以布爾戰爭〔Boer Wars,1880—1881(第一次布爾戰爭);1899—1902(第二次布爾戰爭)〕為背景,彌漫著民族主義和帝國問題的氣氛中,以及1901年維多利亞女王去世后,大量的小說以殖民或帝國為主題而出版。流行小說包括亨利·賴德·哈格德(Henry Rider Haggard)的《所羅門王的寶藏》(King Solomon’s Mines,1886)和《她》(She,1887),兩部作品均以非洲為背景,以及魯德亞德·吉卜林的以印度為背景的《叢林故事》(The Jungle Book,1894)。約瑟夫·康拉德的小說《“水仙號”上的黑水手》(The Nigger of the Narcissus,1897)以孟買和倫敦為背景,《黑暗之心》(Heart of Darkness,1902)以非洲為背景,也同樣廣受讀者的歡迎。盡管這一更廣闊的歷史圖景值得銘記,但最近的一些評論家如丹尼爾·比沃納,完全摒棄了所謂的維多利亞時代研究中“國內小說”和“帝國小說”之間的“無形之墻”,他認為,維多利亞時期的所有小說都是關于英國及其帝國的。
正如小說一樣,維多利亞的詩歌以其主題和關注點的零碎性為特征,缺乏典型的“維多利亞詩歌”的標志。然而,與小說一樣,這一時期的許多詩歌也關注在復雜和混亂的世界當中,反映個人的不確定性和懷疑感,正如阿爾弗雷德·丁尼生勛爵的《悼念》(In Memoriam,1850)的代表詩句所映射的:“我的穩步已變成了蹣跚。(I falter where I firmly trod.)”其他詩歌涉及的主題遠沒有那么宏大和悲傷,就像現實主義小說中那樣,詩人們把日常生活的細枝末節、平凡事物和事件都置于個人的審視之下—肥皂、雪、死狗、洋蔥、煙草和椅子都出現在維多利亞詩歌之中。丁尼生的《悼念》在表面上,似是緬懷朋友阿瑟·哈勒姆的與世長辭,但是又涉及諸事諸人的社會層面。事實上,與維多利亞時代的小說一樣,詩集的篇幅之長,令人望而生畏,似乎在大膽嘗試維多利亞時代詩歌類型的巨大篇章。在詩歌長度的問題上,丁尼生評論了同時代詩人羅伯特·勃朗寧:“他的新詩有15,000行,內容豐富!”但丁尼生的創作更為勤勉,他的流行詩歌,如《悼念》、《莫德》(1855)和《國王敘事詩》(1859),內容豐富,篇幅更長。

丁尼生位列維多利亞時代四位桂冠詩人中的第三位,也是最受尊敬的一位,他是維多利亞時代詩壇中的領袖人物。他于1850年被任命為桂冠詩人之后,之前獲此殊榮的羅伯特·騷塞(Robert Southey,1813—1843擔任桂冠詩人)和威廉·華茲華斯(1843—1850擔任桂冠詩人)兩位浪漫主義詩人,在維多利亞時代逐漸衰落。后者在確立“維多利亞詩歌”的獨特文學標志方面,似乎都未取得重大成就。作為浪漫主義時期最偉大詩歌的翹楚華茲華斯,此時已經沉寂,他的沉默,似乎為丁尼生的崛起留下了機會。1892年丁尼生去世后,備受嘲笑和聲譽不佳的阿爾弗雷德·奧斯汀(Alfred Austin)榮獲桂冠詩人的稱號,也是在此獎項空缺四年之后,其間維多利亞民眾都在哀悼丁尼生。奧斯汀折桂之后,寫了一首不合時宜的頌詩,稱頌英國在南非發動的災難性“詹姆森襲擊事件”(Jameson Raid,1895—1896)。他于1897年賦詩一首,紀念維多利亞女王登基60周年,但只有女王一人喜歡。葉芝后來批評他只是一位“陳詞濫調的傳播者”。
然而,維多利亞時代的其他詩人,就其詩歌內容和形式而言,往往都是偉大的創新者。以戲劇獨白形式為例,充滿了多重主觀性和情感極端的實驗。在羅伯特·勃朗寧的詩歌《波菲利雅的情人》中,感官誘惑和邪惡印象令人不安地交織在一起,敘述者徘徊在一個受害女人的誘惑身體上:“有件事要做/就把她的全部頭發/當做一根長長的黃繩子/在她的小脖子上繞了三次/勒死了她。”
與小說一樣,這一時期也出現了各種各樣的詩歌主題和關注點。維多利亞時代的詩人似乎想討論一切現象:工業主義、憲章主義、激進主義、奴隸制、道德、不道德、愛情、戰爭、諷刺、宗教、無神論、不可知論、頹廢主義以及唯美主義等。與小說一樣,這一時期也出現了各種各樣的詩歌焦點。此外,19世紀還涌現出一系列詩歌運動,如“新女性”詩歌、工人階級詩歌、保護主義詩歌、19世紀90年代早期與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有關的社會主義詩歌以及同一時期的魯德亞德·吉卜林的帝國主義詩歌。維多利亞時期的經典詩歌形式同樣豐富,如挽歌、十四行詩、民謠、贊美詩、牧歌、歌詞和頌歌皆豐富多彩,極受歡迎。當然,維多利亞時代的詩歌表現還包容了古怪、荒謬的想法和形式,代表詩集如愛德華·李爾(Edward Lear)的《胡謅詩集》(Book of Nonsense,1846)。


拉斐爾前派兄弟會是該時期另一個主要的藝術運動,其詩人被同時代人描述為“肉欲詩派”。作為維多利亞中期詩歌和藝術領域最具影響力和最激進的運動之一,拉斐爾前派的作品以其對自然的忠誠、對中世紀主義的專注以及對性感、玫瑰色嘴唇、悲劇性女性的崇拜為特征。事實上,由于維多利亞時代審查制度的規定,他們的詩歌備受爭議,被排除在當時最受歡迎的詩歌選集—《英語最佳歌曲和抒情詩歌的黃金寶庫》之外。同時,該選集還審查了許多被認為是恐怖或墮落的詩歌,如由窮人和工人階級詩人潦草創作的諸多詩歌。毋庸置疑,大多數維多利亞時代的詩人,那些真正獲得聲譽和成功的維多利亞詩人,都像小說家一樣,來自維多利亞社會的中上層。這些文人大多數都是男性,維多利亞社會是一個典型的男權階級社會。
與詩歌一樣,維多利亞戲劇通常被忽視,在這一時期通常被視為一種邊緣化的文學類型,只要明白維多利亞時代最流行的戲劇形式是情節劇就足夠了。情節劇充斥著簡單化的道德寓言,夸張的好人和惡棍,像大多數維多利亞時期的小說一樣,它傾向于再現占主導地位的中產階級秩序。然而,維多利亞時期的許多鬧劇、啞劇和滑稽戲等,更是常常戲仿中產階級的價值觀和態度,尤其是婚姻等神圣制度。
這一時期同時受歡迎的還有劇院作品,包括社會喜劇和早期改編的“社會問題”或“工業”小說。這些作品包括約翰·沃克(John Walker)的《工廠小伙》(The Factory Lad,1832)和道格拉斯·杰羅德(Douglas Jerrold)的姊妹作品《工廠女孩》(The Factory Girl,1832),吉爾伯特(Gilbert)和沙利文(Sullivan)的19世紀80年代的輕松喜劇薩沃伊歌劇,如《天皇》(The Mikado,1885),以及像小說著眼于“新女性”崛起的后期劇作。評論家們似乎一致認為,盡管劇院演出在維多利亞社會的各個階層中都極受歡迎:從戲班小販到維多利亞女王,每個人都定期參加,但19世紀戲劇在主題和結構方面的重大發展出現在世紀末,代表作包括挪威劇作家亨利克·易卜生(Henrik Ibsen)頗具爭議的《玩偶之家》(Doll’s House,1879),以及愛爾蘭人蕭伯納的《華倫夫人的職業》(1894)。這些是比維多利亞戲劇更復雜的“社會問題劇”,更重要的是,劇中都是逆反傳統的“新”女性。例如,蕭伯納的戲劇為社會下層階級和新女性的困境辯護,《華倫夫人的職業》關注了賣淫這一棘手的社會問題。與當時的小說和詩歌一樣,這些戲劇的張力很大程度上來自于舞臺本身的有序世界與其表演場景以及戲劇化生活的混亂復雜的強烈對比。
頹廢的19世紀90年代也是王爾德戲劇在倫敦舞臺的閃耀時期。王爾德詼諧而文雅的社交喜劇,通常以性主題作為罪惡中心。王爾德著名的悖論和警句,以其顛倒維多利亞時代保守偽善的價值觀而聞名于世,如“我可以抵抗一切,除了誘惑”。此外,王爾德作為維多利亞時代英國廣為人知的唯美主義者和同性戀者,在現實生活中上演了一出更為豐富多彩的戲劇—同時擁有男友以及有家室和孩子的已婚男人的雙重身份。事實上,他的私生活丑聞確實給他的文學生涯蒙上了巨大陰影,敗落尾隨而至。當時,雞奸仍然受到維多利亞時代法律的嚴厲懲罰,王爾德于1895年因“違反自然”的罪行被判入獄兩年。1900年,在女王去世前一年,他在巴黎去世,身無分文。
維多利亞時代圍繞著維多利亞女王的政治生涯展開。她于1837年加冕,1901年去世。這一時期發生了許多變化—這是由工業革命帶來的。因此,這一時期的文學作品經常關注社會改革也就不足為奇了。事實上,維多利亞文學呈現多樣性的變化,恰是源于維多利亞社會背景的改變和思想意識的轉變。1859年,查爾斯·達爾文出版了《物種起源的自然選擇》一書,歷史學家、哲學家和科學家都開始把進化論的思想應用到人類經驗研究的新領域。關于人的本性和在世界上的地位的傳統觀念受到了震撼。
維多利亞文學的特點是描寫英國工業化過程中工人階級的斗爭、進步和勝利。維多利亞文學時代的故事充滿了現代讀者仍能理解的主題,比如在世界上尋找目標或位置,尋找愛,理解技術和科學,懷念逝去時光,在不斷發展的世界中尋找幸福。當時著名的作家包括查爾斯·狄更斯、勃朗特姐妹、奧斯卡·王爾德、H·G.威爾斯和瑪麗·雪萊等,他們的作品至今仍被研究,仍然在大多數圖書經銷商的名單上銷量強勁,并經常被改編成電影和電視作品,并以現代化的方式重新講述。
維多利亞文學跨越了六十多年,其影響并不局限于幾部作品。那是文壇上具有決定性意義的時期,它塑造了我們看待現代文學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