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自行車

20世紀70年代，我們村的“首富”大福叔，買了村里第一輛自行車。大福叔稀罕得不得了，一天要將自行車推到胡同口擦三次，就是為了讓鄉親們看到，他買自行車了。

我堂叔想試騎一下自行車，大福叔舍不得，他支支吾吾地說：“算了吧，你又不會騎車，我怕摔著你。”

那天，春盛叔的娘生病了，堂叔攛掇春盛叔去借自行車，用車載娘去醫院。春盛叔去了。大福叔還是那句話：“你不會騎。”說完又加了一句：“我剛學會騎，但不敢載人。”沒想到堂叔站出來說：“我上個月借同學的自行車學會了，也敢載人。”還不等大福叔反應過來，堂叔丟下一句“看病要緊”，推著自行車就跑。

下午堂叔去還車時，大福叔心疼地圍著車轉了三圈，“望聞問切”，就差給車量體溫了。從那以后，只要有人借車，他便說車胎爆了。

堂叔看不慣大福叔的摳門樣兒，偷著把家里給他準備結婚打家具的木頭賣了，買了一輛自行車。我堂叔的父親是我四爺爺，他一看堂叔推著自行車回來了，氣得到處找鞭子要抽他，幸虧一家人拉著，堂叔才躲過一劫。最后四爺爺說了狠話，等堂叔結婚的時候，一個板凳也不給。

堂叔故意和大福叔唱反調，村里什么人來借自行車，他都爽快答應。不到半年，他的自行車就被摔打得變了個模樣。堂叔被迫自學成才，補胎、換小零件的活兒他都學會了。

那年冬天，劉木匠家辦喜事，他想借堂叔的自行車接新媳婦，又嫌堂叔的自行車太破，便用紅紙將自行車“打扮”了一番。迎親那天，劉木匠的兒子用“紅”自行車將新媳婦載回了家。從那以后，村里誰家娶媳婦，堂叔都會用紅紙“打扮”一下自行車，送車上門。

兩年后，堂叔的自行車已經破破爛爛的了，仿佛經歷了十年風雨，而大福叔的自行車還是锃光瓦亮的。

那年秋天，有人給大福叔介紹了一個姑娘，但姑娘沒看上大福叔。不久，那人又將姑娘介紹給了堂叔。四爺爺不看好這事：“大福家那么有錢，人家都沒看上，咱家這條件……”

相親那天，堂叔推著他的破自行車就去了。沒想到，姑娘一眼就相中堂叔了，成了我的堂嬸。成了親戚以后，她說了實話，她是看到堂叔的自行車比大福叔的破，便斷定堂叔比大福叔早幾年便買了自行車，家里肯定比大福叔家有錢。還好，知道堂叔就這么一輛自行車后，她也沒后悔，覺得人好更重要。

自行車不僅給堂叔帶來了好姻緣，還給堂叔帶來了好人緣，村兩委換屆選舉，堂叔高票當選進了村委會。他那輛破自行車也“充公”了，直接扔在村委大院里，鄉親們誰想騎就騎，不用問他，推著走就行。

現在，生活好了，自行車不再稀罕了，堂叔的那輛自行車漸漸沒有人借了，變成了他的專用車。它雖然銹跡斑斑，堂叔卻舍不得換，在村里干工作，騎著這樣的車最方便。

（潘喆薦自《時代郵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