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上大一的第二個月,鄰班女生宿舍就傳出了丟錢的新聞。她們隱藏現(xiàn)金的方式通常有兩種:放進自己的皮箱,再調亂密碼鎖;鎖在柜子里,鑰匙或隨身帶或者掖在某處。皮箱和柜子都沒有破損,錢丟得莫名其妙。幾乎每個人都說自己丟了錢,懷疑和猜忌在宿舍里蔓延。一個同學整日打電話給媽媽訴苦。她媽媽說“你們宿舍是不是有人特別愛照鏡子啊,照個沒完那種”。她說是,她媽媽說那這個人嫌疑最大。她萬萬沒想到媽媽竟然會懷疑這個同學,心亂如麻地觀察了幾日,最終聯(lián)合室友抓了個人贓俱獲。后來,她問媽媽是怎么判斷的。她媽媽說既然都是通過解開密碼或者鑰匙開鎖,那肯定有人一直在暗地里留意她們的動向,照鏡子恰恰是一個不易被察覺的偷看方法。
《西方偵探小說史》中說:“‘二戰(zhàn)’之后,人們曾經一度認為古典偵探小說進入了窮途末路。因為,鄉(xiāng)村別墅、一班仆人、射擊垂釣這些必要的道具都退出了歷史舞臺,讀者很難再認可偵探小說依賴的假象世界。”事實上,大偵探福爾摩斯一直長盛不衰。因為故事發(fā)生的時代只是“殼”而已,演繹法至今依然能在讀者的生活中發(fā)揮作用。是的,我們不能區(qū)分140多種煙草灰燼,也無法判斷倫敦各地泥土顏色,更沒機會鞭打尸體了解痕跡學,但觀察他人的生活細節(jié),再通過大腦的縝密分析,最終推論出合理結果,我們這些普通人還是能做到的,有時甚至無需消耗太多腦細胞,也不用抽絲剝繭那么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推理更像是一個由此及彼的簡單過程。
我和妻子每天都要在同一個手機應用上登錄,學習、答題。在答題環(huán)節(jié),她總是不能得分,經常求助于我。幫助了幾次之后,我開始關注她的分數(shù)和排名,排在前面的同事和她相差十幾分,但總也超越不了。這也很好理解,每天同事幾乎都能得滿分,理論上我是沒有機會的。忽然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妻子的分數(shù)超過了同事。幾天后,同事才重新答題,但排名直線下墜,已經趕不上來了。我問妻子,這個同事是不是最近家里有情況。妻子驚訝地說:“你怎么知道?他家老人去世了,請了幾天假。”
可惜這種不涉及情感抉擇的生活推理只占一小部分,更多的需要撕破臉。足球隊主教練十分忌諱提前泄露自己的陣容,因為比賽講究的就是出其不意,對方很可能會依照情報制訂針對方案。盡管如此,媒體泄密事件依然屢見不鮮,但主教練也不會坐以待斃,通常會采取設套的方式來清除內鬼,分批次給隊員們釋放或真或假的消息。真消息只是麻痹,假消息用于甄別,一旦泄露出去了,就能知曉誰是叛徒。讓叛徒趕緊轉會走人不是一件難事,但情感上的沮喪和憤怒會持續(xù)很久:我對你這么好,你竟然如此對我?我鄰班那幾個女生在偵破當天就把愛照鏡子同學的所有行李扔出了宿舍。
萬幸的是,作為非專業(yè)人士,我們面對爾虞我詐刀光劍影的幾率極低,也不用一次次心力交瘁。生活中即便需要動腦筋也只是偶爾為之。看一個與自己完全不相干的故事,我們往往會津津樂道,如果置身其中,則是另一番滋味在心頭。如此說來,柯南·道爾把福爾摩斯塑造成一個不受情感所左右的偵探也不是沒有道理。
(范娟秀薦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