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力斌的詩

今日立春

大疫后的立春格外不同

陽光歡欣，草木親切

兒童們早已活蹦亂跳

可愛的小獸對災難從來無感

滑板，秋千，生命的替身

讓地面重新煥發生機

街上人多起來，好像沒有冷清過一樣

菜市場開始營業，好像沒有關過一樣

核酸檢測點拆除，好像沒有存在過一樣

我們這個民族，傷疤曾經巨大

消失起來竟如此迅速

和朋友論詩

口中的蘇打餅干擋住車流

沖過來的是歷史高手

莽撞才能有些收獲

細膩將會一無所有

杜甫被冷落了三百年，其間

石壕村默默無聞

他們談論唯美，山水，形式主義

害死了一批又一批才華之士

精致是近距離的小擺設

唯狂野產生隔世的沖擊

他很難相處，兇猛而高冷

像T臺上的一只老虎

坦克的能量

唯李白是稱職的拖拉機手

他駕馭語言的戰車

碾壓高雅與矜持

小思路

尋尋覓覓

偷懶腐蝕精神

繞道而行的螞蟻有多少平庸？

每一次快接近要點時都退卻了

天池看上去就像新境界

而于盤山路

石頭是石頭的僵硬

車輪是車輪的旋轉

懸崖是懸崖的坑

一想起那只橫渡大洋的氣球

便看到了曠野孤獨的靈感

舊的有用

無意中想起古老的母親

愛那么笨，那么蠢，又那么溫馨

鳥巢用野草搭成。泉水石砌

拒絕水泥

不施農藥的野果味道鮮美

張飛吃過的牛肉難以再現

全變了。愛用錢衡量

父母證明自己須奉獻房產

機器橫掃一切，包括人

硅膠堂而皇之地登上乳峰

如果飲用水都來自水龍頭，取消井

暖氣片遍布北寒帶，找不到一處篝火

如果取消馬、布鞋，以及云深處

高僧天天坐高鐵

無意中想起八十年代的戀人

美那么舊，那么新，又那么真誠

形而上記

廣闊的晚霞那么清晰

肚子里的焦慮卻說不出十分之一

車流，樓群，媒體，人群

以及被污染的大自然

年齡越大，焦慮越活躍

科技越發達，肉體越活躍，越耐磨

分析痛苦需要回顧幾十年

甚至上百年

享受快樂卻完全沒那么復雜

一則短信，一個視頻

一池映日荷花

一座郊外空山

一片澗邊幽草

一輪洗心明月

一位知你的故人

呵，大千世界，生在你手中

仿佛是為了煎熬

又好像得救于偶遇

【作者簡介】師力斌，評論家，詩人，北京大學文學博士。北京文學期刊中心主任，《北京文學》執行主編。中國作家協會報告文學委員會委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北京老舍文學院“名師帶徒計劃”導師。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文藝報》《詩刊》《星星》《十月》等國內報刊發表大量詩歌、評論，作品入選《詩歌北大》《中國當代實力詩人作品展》《當代新現實主義詩歌年選》等多種選本。著有《逐鹿春晚——當代中國大眾文化和領導權問題》《杜甫與新詩》。與安琪合編《北漂詩篇》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