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組詩）

我站在這里

我年輕時喜歡思考，想弄明白好多問題

風推著我急急地往前，不讓我停下來

然后風終于走了，我終于可以立在原地

好多年好多問題寄存在那里

我漸漸明白了，我是為我而生

我可以自由地度過我的一生

我短暫的時日

不是要去解答那些茫然的問題

如今我站在這里，眼睛看著眼前的土地

任憑我的腦海空空

心中空無答案，亦沒有難題

青山

怎么能看不到對面的青山呢？

它們住在那里已有幾萬年

怎么能以為樹上的枝條

都是在獨自生長，沒有看到其中的一條

在偷偷地碰向另一條呢？

怎么能不去想想創世時就是這樣

輕輕一碰，就有了

怎么能天天呼吸著空氣

覺得空氣是空、是無呢？

即使過了五十歲，也應該記得啊

人生不相見

動如參與商，采菊東籬下

悠然見南山

刈草

我在門前的空地上刈草

銹鈍的刀刃卷著細嫩的草葉

刺啦一聲，草莖被斫斷，我聽見草根在問

鐮刀，鐮刀，我是有何罪

你和人的手把我分割，刈倒

犍牛

寒冬不會擊潰它們

沒有草也無所謂

壯志未酬

勃勃的野心從未墜落

越來越緊的風雪

通宵達旦

嚴寒正欲打垮它們

當咔嗒咔嗒踏上厚實的冰面

疑惑的諸神才知道

誰是這個世界的中心

度過冬天

風呼呼地圍繞著窗戶談判

發起一場小規模的戰爭

房屋更加瘦小

僅容得下一人棲身

夜，被一條河流拉長，封住

到處已沒有喘息的事物

只存在事物有限的形式

早上起來

不知是誰在外面掛了一根繩索

雪和繩子

已把樹枝和整個山頂壓彎

嬰兒們襁褓中的臉

更加明亮，一無所知

【作者簡介】江非，一九七四年生，山東臨沂人。著有詩集《泥與土》《傳記的秋日書寫格式》等。現居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