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舊習慣于去搭上這列慢悠悠的城軌
走走停停,晃蕩在時常被我念叨的舊地
放慢我的視野,放慢離開這座城市的速度
我依舊專注、認真地去欣賞它那副熟悉
而又令我感到陌生的面孔,玻璃窗將我們
隔絕成兩個世界,車外的人想搭乘列車離開
車內(nèi)的人渴望能夠留下,有的人從未擁有
一場屬于自己的旅行,而有的人一直在
毫無目的地旅行。烈日褪去后的暴雨
我如同一只透明的高腳玻璃杯,讓雨水
從杯壁上滑落,只留下歷史和夜晚的痕跡
我會圈養(yǎng)一條魚,沉溺于這片無盡水域
直到杯壁破裂,碎成無數(shù)塊玻璃碴兒
其實,這條魚的選擇并不完美,因為
它沒能從一片水域到達另一片水域
在空氣里無法呼吸,只能皺巴著身體
魚沒有水,我變成一座沒有墓碑的墳墓
媽媽,我和你說過的
媽媽,我同你談論過我的愛情
你還記得嗎?它是在黎明之前落幕的
那天我們在海邊,圓弧形的沙灘上
雨后的大海濃縮成一顆深藍色的眼睛
直勾勾地盯著我,像是要把我整個吞下
記得海浪很安靜,我被遺落在岸邊
他一聲不吭地離開了。我和他在學校旁
拜訪那座一百零五歲的棕黃色教堂
聽圣母瑪利亞的故事,我們第一次相識
他總愛同我談論一些西方哲學
泰勒斯、柏拉圖、黑格爾,偶爾提及康德
親愛的媽媽,我早該聽你的勸
他們都是偽善的,被《惡之花》
盯上的讀者,沒有一個鮮活物
波德萊爾說過偽善的讀者是他的兄弟
媽媽,今天我看到很多人,他們
大多已經(jīng)死去,骨頭架子都成了灰
漂浮在我身前的水杯里,在吃掉我之前
被我吃掉。我清晨路過一棵芭蕉樹
被斷裂的芭蕉葉砸中,捂著腦袋繼續(xù)往前走
不再去看一場雪
等雪從地平線上漫延成一幅畫
冬天記下的日記便愈發(fā)稀少
少于雪地里的狼,少于剩下的日子
冬天隱去回歸線以內(nèi)的語言
故事愈發(fā)消瘦、萎縮,失去激情
當我們使用不同參照系,一個人、
一群人,都太小、太慢,都被凍僵了
湖水結(jié)冰的時候,園子里是沒有果蔬的
只有熟透的雪,等待被送到唇邊
我們知道那是水在冬天的味道
同八股文一樣酸澀乏味,感覺舌尖刺痛
因此繼續(xù)保持緘默,詞語愈發(fā)沉悶
像極了古董沙發(fā)里,彈簧日漸失去彈性
城鎮(zhèn)里沒人懂得如何修理這些老物件
除去那生病臥床的日子,歌舞廳燈光下
時髦女性和昂貴的路易十三才會告訴我
我還活著,冬日漫長的黑夜使人畏懼
試著解構內(nèi)在的關于詩歌創(chuàng)作的偽命題
留下詩人本該擁有,卻又缺損的自尊
【作者簡介】魚燚,本名毛宇睿,二〇〇一年生于湖南邵陽,現(xiàn)就讀于廣西民族大學文學院。作品散見于《星星》《青春》《廣西文學》《青年詩人》《湖南詩歌年選》《湖南日報·新湖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