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難擺脫那間屋子,因為這是你多年養成的習慣。一旦邁進去,你就成了那個房間的一部分。氣息、節奏、動作、心理活動、轉瞬即逝的默契,都要受制于人。人都是這樣的,對于一些相對隱私的事情,往往不愿意隨意更換知情人。每一個半月來一次,這個頻率略低于其他正常的男性,因為你天生長得與眾不同。進去的瞬間,你會成為眾人的焦點,他們從上到下打量你,最后把視線定格在你的頭部,過程短暫。只要那個男人在,他便會把所有的目光停留在你身上,時間稍長。這種短暫的灼熱,很快便被空調吹來的風消釋。
寒暄一兩句,通常是“要等多久”“前面還有幾個人”“這么巧,沒有人啊”之類的開場。那個男人不會說出更多的語言,他早就習慣了形形色色的人。他往往會禮貌地回一句:“進來吧,很快。”你不喜歡前面人太多,畢竟排隊是件讓人心煩的事情。你也不喜歡前面空無一人,那樣會讓自己進來便成為主角。性格內向的你,喜歡前面正好有一人在,這樣既不耽誤時間,也不會讓突然成為主角的你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理發在你看來就是一件相對隱私的事情。在有限的時間內,你的頭發、頭皮、脖頸和臉面,都要一覽無余地展現在這個人面前。不需要太多言語上的交流,但在這相對靜止的時間內,你們已經進行了多次密切交流。是刀與毛發的接觸,是溫水與思想的交換,是陌生男人與陌生男人的敞開心扉,是提起刀人人落發、拉下水個個低頭,是去煩惱絲,是脫塵,是放下與五蘊皆空。
一個男人圍著另一個男人,轉上幾圈,便完成了某種重要的儀式。過程中可以嘮嘮家常或者說些可有可無的事情,添油加醋一點也不影響氛圍。你們的關系是相對獨立和陌生的,但在這有限的空間和時間內,又不得不表現出格外親昵。你是一個內向的人,平素少與人交談,在這樣一個奇妙的組合里,你竟然主動說起話來。你問對方老家是哪個村子,中午幾點吃飯,房租多少,孩子上幾年級。這些世俗又不得不發出回音的問題,很容易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從披上圍布那一刻開始,你便進入了他的武俠世界。他的剪刀,速度飛快,就像一柄單手直握的短劍。一伸一縮、一張一弛間,就對你的頭皮做了一次果決的了斷。發絲落地的時候,你能很容易地感受到刀刃上傳來的快感和“殺”意。它不急不躁,不卑不亢,不在任何一根頭發上做停留,就像計算好了一樣,力道均勻地掠過頭頂。當你稍微有些涼意的時候,刀已經瞬移到另一端了。一樣的是,刀過之處必有發絲斷裂。
此時的他就像一位劍客,游走在空間狹小的世界里,看到哪根頭發不爽,必定以刀,以“殺”意,以斷裂,以決絕。有時你能感受到風在他的身后吹過,那是一種帶有某種快意恩仇式的江湖氣,你能清晰地看見發絲一簇一簇地墜落,盡管這時候的你已經摘掉了眼鏡。落在圍布上的,有碎末,有營養不良的細絲,有早生的華發,也有如雪又讓人難為情的皮屑。你打量著它們,意念在一簇頭發上短暫閃過,你想到了老家的爺爺因為常年喝泡何首烏的酒白發變黑了,甚至連六十多歲老人的白胡子茬也慢慢變回了褐色和黑色。你感慨植物的強大,也感慨這間屋子里所謂的何首烏洗發露是多么虛假。
想到這里,一股刺鼻的異味涌了過來。這股氣味長期彌漫在各個角落里,剛洗過的毛巾上,梳子的發齒間,頻繁出水的花灑上,無數人坐過或者躺過的椅子上,甚至一些年幼的孩童的記憶里和步履艱難的輪椅上,無處不在。事實上,大大小小的理發店里幾乎都差不多,貼有不同標簽的洗發水,散發出來的味道并無二致。這種氣味的長期存在,讓經常進來的人漸漸適應和忘記,好像這里面的一方世界就應該是這樣子。只有在一些特殊的情境下你才會放大這種氣味,那時候的你是充滿不適的,想嘔吐,厭惡感強。比如此時此刻,你莫名地感受到了這間屋子的惡意,你想盡快逃離出去。
他不允許你這么做,一旦進入這間屋子圍上圍布,你就沒有了自己的節奏和自我。當你感覺抬著頭顱有點累,想微微側一下,他會立馬用手把你掰過來,粗暴而有力,不用吐一個字。你得聽命于他,因為那把刀說不定就會把你的發型剪歪。梳子梳過頭頂,你感覺到異常舒適,想讓它多來回幾次,他卻完全不按照你的想法進行,這個過程有點像武俠劇里的療傷。走過就完,別想太多,何況梳子過后又是咔嚓一剪。你蜷縮的小腿有些乏了,想大幅度地伸一伸,當伸到一半的時候,你就會不由自主地縮了回來。你知道,腳尖是有界限的,一旦出了圍布的最大直徑,便會有無數頭發渣掉進鞋里。不用一分鐘,你就收回了想逃離出去的念頭,你明白在這里,你說了不算。
他今年三十八歲了,給人理發時總是戴著口罩,這并不代表他長相一般。可能是不喜歡劣質洗發水的味道,也可能是見慣了各種長時間不洗頭的理發者,他總是與人隔著一層熔噴布。就像你與他之間總是隔著一塊圍在身上的布。這塊布,叫圍裙、圍布,差不多兩個月換一次,每次的顏色和紋飾都比較現代化,基于這一點,你就可以選擇相信他的水準。還有一點是他異于其他同行的,就是在理發前他會往你的脖子圍一圈一次性的軟紙,這樣既有效地阻擋剪掉的頭發跌落進脖頸,也讓某些潔癖患者放心,那塊圍布不用直接碰到脖子了。
你常去的這家理發店叫作“揚子精品理發”,共有兩層,實際上他只占用了一樓不大的空間,二樓轉租給了一個做美容的大姐。他說沒有極特殊的情況,是不上去的,省得人家不便。男士理發,會員十二元一次,非會員二十元一次。這種幅度較大的差價,讓每一個踏進來的人不得不充值辦會員卡。這個男人喜歡戴著藍牙耳機聽《水滸傳》,是某種機械式地把文本轉換成語音的版本,不是真人朗讀。句子與句子間的停頓以及人物的對話都很生硬,但是這一點并不影響他在水滸的故事里沉溺。有時候你想,這樣會不會降低他理發的水準呢?你無法從你的發型里獲得答案,因為你天生發質與眾不同,每一根頭發都是自然卷。幾乎所有的發型都與你無緣。每次理發,都是一樣的,“短點,薄點”,不同的理發師剪完的結果,幾乎看不出有什么差別。
一次偶然的機會,你在店里遇到了送藍莓過來的遠房姐姐,才知道姐姐和他也有親屬關系,這樣算起來,你倆也就是親戚了。所以后面再進這個屋子的時候,你總是覺得多了點什么。
三年前,也就是搬到這個小區之前,你喜歡去那家叫“肥妹理發”的理發店。這是一家位置偏僻、陳設簡陋的理發店,店主人如店名,體重有一百公斤左右。出于禮貌,你忍了好多次,終究是沒有問出她確切體重。另一方面,正是因為這個坦誠的店名,讓你對其好感倍增。有幾個肥胖的姑娘可以大大方方地稱自己為“肥妹”呢?她跟“揚子精品理發”的男人不一樣,她的午飯和午休,愛情和家庭,甚至大半個人生,都陳列在這個房間里。尤其冬天的時候,她會生起土爐,把中午要做的飯放在上面,空閑的時候就燒水。那個爐子、那個水壺,也給客人提供了洗頭的熱水。這種貴賤無欺的燒水方式,讓進來的人無形中增加了一些親近之感。
她丈夫清瘦,個頭不高,黝黑的皮膚下是一張憨厚質樸的臉,但是家里的力氣活兒仍舊由男人來完成。比如剛買的二十五公斤重的面粉需要搬進屋子,比如從老家拉回來一麻袋大白菜、從煤販子那里買來的過冬的煤,比如安慰一個身形碩大但內心脆弱的母親,都需要他。他白天在外打工,偶爾在店里邊都是樂呵呵的。他倆不避諱正在理發的顧客,什么家常都嘮。兩個孩子已經念小學了,雖然只相差兩歲,但是性格迥異,大的活潑,小的在陌生人面前拘謹得很。哥哥叫開心,妹妹叫歡心,兩個名字隨意又朗朗上口,讓剛進來的人哪怕只聽過一次,也能輕松記住。
在這間屋子里,兩個小孩子是活躍因子,那些理發間隙穩定下來的空氣,因為這兩個身影的存在重新熱鬧起來。幾乎可以這樣描述,在這個四十平方米的房間里,無時無刻不充滿著鮮活的氣息。男孩子淘氣,各式各樣的玩具擺放一地,有時候客人的腳都沒處邁,“肥妹”瞥一眼,只用三四十秒鐘,就把它們歸整完畢,她什么話都不說,就繼續工作了。直到結束這一單,幾分鐘到十幾分鐘后,她會用一種語重心長又較為平和的語氣對男孩兒說:“你是個大孩子了,應該做妹妹的榜樣,不能把屋子弄得一團糟。并且,還有叔叔在理發呢。要是你去別人家里,地上擺滿了玩具你沒處落腳,你是不是也會覺得不舒服?”開心點頭說一句:“我錯了。”便去重新收拾那些玩具了。
她的手掌寬厚,洗頭的時候,你會有一種栽倒在棉花里的錯覺,你希望它多停留一會兒。你通常會說:“使勁兒洗洗,免得有頭發碎末留下。”于是你額外獲得了五到十秒的頭部按摩。這個時候,你忘記了刺鼻的洗發水的味道,忘記了馬上要主動起身自己擦拭頭發,還要坐回椅子上等待吹風機的一輪狂風大作。她的接地氣,你們當地稱之為“坡實”,意思就是毫無顧忌地避開了所有的矯情、潔癖、窮講究。
“肥妹理發”位于濟南路中段,一個大斜坡的上半部分,門口朝北,一個并不顯眼的地方。因為地勢有些坡度,她不得不在門口加了四級臺階,上去后有一個半米長的小平臺,如果是雨天你可以在此洗一洗腳底的泥沙。在雪天的時候,你又不由自主地跺一下腳,鞋底和鞋面的雪總能震落大部分。這個小小的平臺,無形中增加了進門的儀式感。繼續往前走,是兩扇透明的玻璃門,東側的那扇已壞,貼有“此門已壞,請走西側”的明顯標識。不知何故,各大門中此類門壞其一的現象時有發生,處理方式往往也是千篇一律,貼上個標識還能湊合用幾年。
進門的理由還有很多種,比如一個多月過去頭發越來越長,比如冬天懶得自己洗頭,比如想蹭個網絡,比如大雨時路過此地正好沒有帶傘,比如生活中的瑣碎無處安放,等等,你會不由自主地走進那扇門。有時候進去就是出來,走出生活的某個邊角或者某條罅隙。對于這樣一個性格開朗的人,你很難不被其情緒所感染。她輕聲教育子女,要認真寫作業,雪糕不能天天吃,老大要讓著妹妹,要留一碗半的飯給加班的爸爸,要有點肉。她也會問及理發者的生活軌跡,但絕不涉及隱私,讓你可以大聲地回答,不用擔心身后其他排隊者聽到。她總能在有限的言語間讓你的頭皮舒服,也讓你心里舒服。這些氣息和節奏很自然地傳遞到了其他人那里。人們輕松地伸開雙腿,全身肌肉放松,還沒有輪到自己,仿佛置身其中了。這是一個享受的過程。
她提供的圍布較臟舊,地面有破損,手藝更談不上高超,但是這一點不影響她的生意。這里沒有會員制度,來的人通通十五元,即使像你這樣定期光顧的人也沒有任何優惠。劣質洗發水的味道夾雜著爐子上的飯香,散發出一種不同于其他理發店的氣味。墻上的電線臟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鋪在上面,烏黑,與這個不太明亮的屋子完美融合在一起。天花板上粗俗的紋飾,似乎在講述上一位租客便已遺留下來的清貧與平淡,吊起來的燈很難照耀到那一部分,它的光芒只能夠點亮底下的空間,這對四口之家已經足夠了。
兩面鏡子明亮,一左一右整齊地立在墻上。為了達到更好的效果,她在鏡子周圍布置了氛圍燈。理發的人透過鏡子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落掉的塵垢,也能清晰地看到圍著自己認真服務的人。沒有顧客的時候,氛圍燈被關掉,鏡子承擔了另外的角色。它要一點一滴地記錄一家四口的生活,包括夫妻倆扒拉一天內微信零錢的收入,檢查兩個孩子的作業和牙齒的發育情況,掃掉地面的頭發裝進垃圾袋,確認各種充電設備的蓄電情況,也包括女主人一個人在的時候,在地面上踱來踱去,消釋著短暫的寂寞與孤獨。
她舉剪刀剪發,她為每一個進來的人脫塵除垢,剪掉生活中多余的部分。她近一百公斤的體重踩在老舊的地板上,厚重的顫動,有時候讓人心里踏實,有時候又讓人心疼。
在此要說的第三家理發店,位于鄉下一個較為偏僻的小鎮上,盡管鎮子不大,但是店面卻在鎮中心最顯眼的位置。普通理發僅需八元,由于價格便宜,來的人絡繹不絕,尤其是逢集日的時候,前方一百米外是集市,周圍村子的人來采購生活用品,順便理發。他們就需要排很長的隊,其“繁華”程度不亞于任何一家好吃的飯館。
這里能夠看到其他理發店沒有的眾生相。一般只有兩種人來理發,一種是小孩,爺爺奶奶在鄉下帶著,沒有更好的理發條件。也有少部分是瞞著父母偷偷進行的,反正理完就行,孩子父母發現時已經是幾天以后的事了。他們的父母往往是在城里上班,周末才能回老家見一見小孩。這些小孩,是店里的活躍分子,長椅上、地板上、塑料板凳上、窗臺上、廁所里,到處都有他們亂闖亂蹦的身影,前一秒還在嬉鬧,下一刻就哇哇大哭,儼然沒有前面兩家理發店的安靜。
另一種人是年紀偏大的人,他們久居鄉下,遇到集日,一股腦兒地來到鎮上的理發店里理發。不管排多久的隊,他們都愿意等。鄉下的時間不值錢,抽一袋煙的時間和鋤完一片莊稼地的時間幾乎沒有區別。無非是大汗淋漓,無非是大口抽煙,無非是勤勤懇懇地活,一代接一代地忍受與適應。排隊的時候,管他認識不認識,一個招呼就能獲得默契、打開心扉。地里的收成,今年的雨水、孩子的學業、豬肉的價格,沒有什么不能成為共同話題的。人們享受這種過程,談論的事情也不用講究什么分寸,不方便回答的可以直接不說,反正大家的生活都千篇一律。
他們把塵垢留在店里,把狼狽與不堪沖進下水道,與積攢了一段時間的委屈和怨氣決裂,有部分人甚至好幾天都沒有洗頭了,理完發后,身心一下子輕了許多。他們邁出店門那一刻,就像剛剛表白成功的少年,走起路來歡快有力,滿面春光。
你曾一度討厭這樣的理發店,因為它過于隨意,就像不講衛生的路邊攤,臟亂不堪。直到婚前兩周,你六十多歲的老母親在電話里認真描述要準備的事項,你再三叮囑老母親,要穿得得體一點、干凈一點,別給你丟臉。話到此,你母親沉默了五秒鐘,說自己年紀大了,土里土氣的,沒有什么本事,這輩子盡力了。再次說到穿著,她說買了新衣服、新鞋子,自己去鎮上最好的理發店理了個短發,花三十元錢把白頭發染了。她說自己出嫁時,都沒有這么費心打扮過。
婚前一周,你回到老家,查看準備的情況。盡管你們不在老家舉辦婚禮,但是該有的還是要適當置辦一下。你看到她一改之前亂糟糟的發型,滿頭白發盡黑,臉面格外有生氣,一下子好像年輕了十幾歲。她的每一根頭發都很齊整,著色后閃著淡淡的光,風吹過來,臉上的皺紋淺了許多。你驚嘆誰有這么高超的手藝,能讓一個年過半百的人容光煥發。你不知道的是,這是一個老母親最后的倔強和自尊,她的心里其實并不想這么打扮自己。
她笑得有些難為情,說這么多年第一次正經地理發,之前都是鄰居大姐幫忙剪的。理發店就是好,人家給你洗頭,給擦干凈,還用吹風機吹了好大一會兒,出來時頭發立馬就干了。那個手勁兒啊,剛剛好,一輩子沒有被人這么服侍過。你知道,理發對于她的意義,形式大于內容。你開始感到自責,作為兒子,你甚至都沒有好好給母親揉個肩。你開始對那家理發店肅然起敬,你心里暗暗告訴自己,以后要多帶她出去走走。
七月的時候,經你百般勸說,你母親終于同意跟著你出去轉轉。你知道,她其實是心疼你花錢,雖然花不了幾個錢,但她心疼。你載著老母親去了六十公里外的海邊,對她來說,這是她一生到的最遠的地方。吃了海鮮,去了金沙灘,你們進了海洋館,看了各式各樣的魚。可是她剛剛走了二十分鐘就累得不行,說沒什么可看的,回家吧。你知道她真的老了,你對她說:“以后你可以對村里人說,你見過大海了,他們大部分人是沒有見過的。”這又是一件形式大于內容的事情。當想到這很可能是她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大海了,你心里難受極了。
后來路過那家理發店,你停下車觀望了一下。進出的人依舊絡繹不絕,還是老年人居多,老板娘的動作嫻熟有力,遠遠望去,好像是在修剪云朵,又好像是在快速完成一件重要的雕塑作品。你開始感謝這家理發店,也感謝小鎮上其他的理發店,它們養足了人間煙火,充滿了人情味。多好。
走出來的時候,每個人的表情大抵相似。他們依舊滿面春風,好像兩周后兒子就要大婚的母親。
【作者簡介】葛小明,一九九〇年生,山東五蓮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簽約作家。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鐘山》《天涯》《紅豆》《散文選刊》《散文海外版》等雜志,作品入選多種年度選本五十余次。曾獲“紫金·人民文學之星”散文獎、豐子愷散文獎、齊魯散文獎、萬松浦文學獎、香港青年文學獎等多種獎項。著有詩集《集體失傳》。
責任編輯 梁樂欣
特邀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