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老木屋后
默默站立著一棵老龍眼樹
就像我夢中見到的祖父
經(jīng)常站在后山之巔
眺望遠山的晨霧
看鷂鷹在山崖上飛翔
看流云飛過山頂
飛向山外
一百多年曲風和雨
褶皺了它的肌膚
飄落了無數(shù)枯枝敗葉
也飄落了它一生的孤獨和付出
今年春天
在經(jīng)過它身邊時
我忽然發(fā)現(xiàn),在它身上
有幾處被死皮包裹的樹眼里
竟然長出了嫩芽
一藤黃連
小時候,經(jīng)常見母親
用雙手捂住肚子,彎腰喊疼
她輕聲對我說
屋后的一塊大石頭上邊
有一藤黃連
叫我摘一把葉子,甩瓦罐煲給她喝
為了母親不再彎腰捂肚歪嘴喊疼
我一刀把一整棵藤割掉
母親絕望大喊:
“你把我的命根子砍沒了!”
我說,媽,藤根還在,它會再長出來的
我把熬好的一碗黃連端給母親
她呆望碗中的自己和午間的太陽
搖了幾下碗中的藥水
搖碎了她被病痛扭曲的蒼白的臉
母親一眼不眨,咕嚕咕嚕喝掉那碗苦藥
那神情,像是喝掉了一碗糖水
一碗雞湯、一碗仙丹,一生的希望
那一藤黃連,終究沒能留住母親
我想,如果,只是如果
那藤黃連再多些,再苦一些
母親會抱著她的孫女
還我一生渴望的微笑嗎?
[作者簡介]許偉,壯族。作品散見于《紅豆》《左江日報》《廣西民族報》《中國金融文化》等報刊。出版詩集《我是一只畫眉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