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人尋面

面是北方人的主食，所謂北粟南稻，說的是粟類早地作物起源于黃河流域，人工栽培的水稻起源于長江中下游地區。由于歷史、地理、氣候等因素的影響，我國南北方飲食文化的差異很大。

我是地道的南方人。南方人也叫南人，這里我姑且叫自己南人吧。盡管我平時是以米飯為主食，但是我對面食也很喜歡，就餐時如果有一碗面，就很滿足。

而我這個南人，近期還開啟了一段尋面之旅，對西北的面食有了更為深入的接觸，越發對面食有了感情。

之前我從未踏上過西北大地。這段時間一下子去了兩趟，一趟是季夏時節去寧夏調研，一趟是國慶期間去西安旅游。這兩趟西北之行，幾乎每餐都和面食打交道。吃面的時候，當地人經常津津有味地給我們介紹面的歷史，無不透露出滿滿的自豪感。我深深體會到，面食融入了他們的生活，甚至融入了他們的骨子里，正所謂：一日不吃面食，心里就難受；兩日不吃面食，吃什么都寡味；三日不吃面食，恨不得用頭碰墻。西北人的淳樸、厚道，恰如這筒簡單單的面食。

作家賈平凹寫過《吃面》《話說岐山面》等散文，字里行間透露出這位陜西人對面的摯愛和情愫，娓娓道來又飽含人生滄桑。

我盡管對面還不至于癡迷到這種程度，但是既然踏上了西北大地，我就下決心盡可能吃更多的面，感受不同的風味。

先是在寧夏。因為我們的飛機晚點，到銀川時已是晚上九點多。由于這趟航班沒有提供餐食，我們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來接機的同行似乎已聽到我們肚子的異響，一上車就徑直拉我們去找吃的。這個時間點銀川許多飲食店已經打烊，我們驅車將近一個小時，終于找到一家在當地還算比較有名的牛肉面館，這里寫著：“面，是牛肉面的情感；湯，是牛肉面的情懷；辣椒，是牛肉面的靈魂。”果然一碗麻辣牛肉面下肚，我舌頭發麻，滿嘴留香，額頭冒汗，熱血沸騰，各種饑餓、疲憊一掃而光。

寧夏平原一馬平川，與高大的賀蘭山遙相呼應，廣沃的土地上，各民族在此交往、交流、交融，也促使南北飲食文化得到融合。寧夏石嘴山市大武口涼皮宴，是國家地理標志認證、“中華名小吃”，入選寧夏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這里的涼皮融合南北口味，口感勁道爽滑，麥香濃郁。“大武口，五大口”，在炎炎夏日里來上一碗，真是爽口開胃又暢快。

在塞上江南賀蘭縣用餐時，我們除了吃到當地有名的羊肉臊子飴恪等面食，主人最后還給我們端上一碗米飯，說是西夏貢米。那米果真潔白如脂、粒粒皆香，讓我們在品味面食之余，還感受到了家鄉的味道。

從寧夏回來后，仲秋時節我再次踏上西北大地，此時南方依然熱浪滾滾，而西安已是一場秋雨一場涼。

在西安，我繼續尋面。陜西有“面食王國”的美譽，各種面食花樣繁多，西安更是將以面食為主的飲食文化發揮得淋漓盡致。西安面館之多，正如南寧粉店之多，大街小巷隨處可見，諸如臊子面、油潑面、biangbiang面、漿水面、酸湯面、涼皮、攪團、麻食，等等。

西安的面食正如這千年古都一樣，有歷史，有文化，有底蘊。據說，岐山臊子面起源于西周，潼關內夾饃起源于唐朝，還有西安街道久負盛名卻又隨處可見的“biangbiang面”，流傳也有千年。

我對“biangbiang面”很感興趣，這“biangbiang”堪稱最難寫的漢字，這兩個漢字看上去就像兩個面團。這字雖然不好寫，但是這面卻很好吃，能把西安人的胃拿捏得死死的。導游形象地跟我解釋這兩個字的含義，就是面團摔打在案板上，發出“biangbiang”的聲音，是象聲詞。于是我開始意識到，好吃的面是能夠發出聲音的！

一天，我在西安街頭找早餐吃，忽然看到一家小店打著招牌“脆皮肉夾饃，好吃聽得見”，并自稱肉夾饃使用三層五花肉制成。這個“聽”字和這食材，果然吸引了不少食客。我自然不能放過這樣的美食，于是要了一份脆皮梅菜肉夾饃和一杯豆漿。肉夾饃的餅皮剛烤出來，嚼時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果如其言，好吃聽得見。爽脆的餅皮配合香軟的梅菜肉，真是剛中帶柔、柔中帶剛。再喝上一口豆漿，那簡直就是絕配，讓人回味無窮。

在大唐不夜城，我偶遇一家“天下第一面”，這里寫著“十年磨一劍，天下第一面”。看來要做好一碗面，非得下一番功夫。坐在我對面的是一位戴著斗笠蓄著長須的老人，儼然一副江湖大俠的模樣。看著他這身打扮，我一下子來了談興，問他：“您來自哪里？”他答：“來自山西。”我又問：“山西是‘面食之鄉’，為啥還來西安吃面？”他答：“吃遍天下面！”說完爽朗一笑，開始埋頭吃面。我心領神會，也埋頭品起這“天下第一面”。偌大的海碗里就一根褲帶大小的面，再配一碗海鮮湯、一碗酸辣湯。吃的時候先用勺子切斷面，然后放入不同的湯碗里，海鮮面清香宜人，酸辣面味道濃郁，一淡一濃，就如陰陽相生相克，做面真要做出蓋世武功來。

西安的永興坊，是陜西非遺美食的集中展示區，陜西各地的面食在此云集。其中一家子長煎餅店，放著高亢的陜北民歌，幾位大嫂正在現場攤烙煎餅，顧客可坐在外面的炕上邊聽邊看邊吃，體驗感、氛圍感十足。子長市位于黃土高原中部、革命圣地延安北部，子長煎餅是子長市著名的傳統小吃，餅薄如紙，銀白透亮，早在元末明初時就有了，至今已有六百多年的歷史，由于制作簡單又美味而久傳不衰。子長市又是民族英雄謝子長的故鄉，是中央紅軍萬里長征的落腳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策略的發祥地和中央紅軍抗日東征的出發地。據說，當年子長人曾用子長煎餅熱烈歡迎中央紅軍的到來。有這樣的歷史，還有這樣的氛圍，就是排再長的隊，我也得吃一吃這子長煎餅。

一邊吃著子長煎餅，一邊聽著陜北民歌，我越發覺得，面食其實平常而不平凡，有時候還余音繞梁，好吃聽得見，讓人回味無窮。

[作者簡介]山戈，本名李興山，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和生，廣西桂平人。武漢大學歷史系本科畢業，現為廣西作家協務會員，曾在《中國政協》《人民政協報》《廣西日報》《當代廣西》等報刊雜志發表作品多篇。

責任編輯 練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