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雁一年遷徙兩次,而我一天就要遷徙兩次……但哪兒才是它的家呢?”近期在北京中間劇場上演的話劇《凡人之夢》舞臺上,一位環京通勤的小伙子說道。
他住在河北廊坊燕郊,在北京上班,一天的通勤時間原本是三個多小時。新冠疫情期間,因為防控政策要求,一次回家路上,他不得不多次換乘,花費6個小時回到住處村口,卻被防疫工作人員攔下——他在出門上班前拿到的24小時核酸陰性證明,在他回到村口的時候已經過期。這下,他回不了家了。
工作人員是一位好心的老太太,勸他去住賓館,等做完核酸檢測并出結果后再來。小伙子軟磨硬泡,執意要回家。
“小伙子,你為什么一定要回家呢?”老太太不解地問。
為什么非得回家呢?臺上的人被問住了,喃喃道:“您這話問得可真有意思……一個人,下班了,他就應該回家。”而臺下觀眾在數次鼓掌和大笑后,也陷入了一陣微妙的沉默:關于迅速翻篇的新冠疫情,關于自己所選擇的城市、生活、工作和夢想。
在話劇《凡人之夢》中,幾段京津冀跨城通勤路與行人們的夢,編織出環京地區通勤人員的生活圖景。通勤路上,有人自駕,有人拼車,有人坐城際大巴,有人為了節約下時間陪家人而每天騎摩托上高速,每到早晚高峰時段,人們只敢朝前,不敢停留。

2020年疫情期間,話劇導演陳思安常看到有關跨省通勤的新聞,涉及京冀兩地健康寶互認與核酸檢測時效的問題,數十萬人習以為常的跨省通勤生活在當時的每一天都可能面臨突發風險。同年8月,她圍繞京津冀“跨城生活”人群展開調研,在半年間跟隨40組人跨省上下班,最后編劇并導演了話劇《凡人之夢》。戲里所有人都在過著一種“有償交換”的生活:用通勤時間換居住空間,用一路狂奔換家人團圓。
這部戲諷刺、幽默,也充滿想象力。“這個眾生相的共情范圍大大超過了我的想象。”一位觀眾寫道,放到香港,這是每天從深圳出關去工作的那些人;放到上海,大概類似閔行這幾個區;放到杭州、深圳、成都、廣州,可能就是新的科技開發園區。
快速的城市化進程中,漂泊的一代沒有根。無論是工作日的跨城通勤路上,還是逢年過節故鄉與工作地之間的輾轉路上,人們都像一群群遷徙的鳥。
為什么一定要回這么遠的家?為什么一定要選擇在北京工作?——此處的“北京”可以替換成任何大城市的名字,臺上勤勤懇懇的上班族經不住這樣的追問,臺下的觀眾也是一樣。一旦腦子里緊繃的弦斷了,一旦那口氣泄掉,就要面對“人生是否全盤選錯”的徹底動搖。大雁兩頭飛,哪邊都不是家。
而那個能供人暫時歇腳的地方,卻成了漂泊里唯一確定的事。一兩個小時的通勤路上,如果剛好能有個座兒,能放下一個夢,那不如讓內心深處的快樂與擔憂都再晃悠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