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一
不久前,根據時代楷模張桂梅老師的真實事跡所改編的電影《我本是高山》上映。還在點映階段,其中部分劇情的改編就在網絡上引發了網友激烈討論。電影導演、編劇,甚至“中國電影報道”官方微博紛紛為電影發聲,反而讓討論更加激烈。
《我本是高山》是一部傳記電影,影片片頭打上了“根據張桂梅真實事跡改編”的字幕,向觀眾傳遞了這是一部以真人、真名、真事為故事主要依據的電影,與《我不是藥神》《中國合伙人》等依據人物原型改編的電影有所不同,這意味著《我本是高山》從一開始就和觀眾簽下了“影片內容真實”的“契約”。
其實,除了《我本是高山》,不久前上映的《奧本海默》《吾愛敦煌》和正在上映的《拿破侖》,同為傳記電影,都引發了不同程度的熱議。其中討論最為熱烈的話題主要集中在“改編后失去真實,不如看紀錄片”和“為了塑造立體人物需要在事實基礎上進行改編”兩種看法之間。
傳記電影可以為觀眾提供一個了解歷史人物和事件的窗口,同時也是藝術家表達自我創造力的機會。然而,電影作為一種媒介,其真實性和創造性之間常常難以平衡。從國內到國外,傳記片拍攝都非易事,對編劇的要求極高。
《我本是高山》的爭議點主要在于批評者認為不少劇情違背了事實,比如“女生因為逛街早戀去網吧不讀書”“張校長強迫女生剪短發”“張校長形似神不似,像個雞娃虎媽”;其次則是批評者認為“酗酒的是父親,而非電影中的母親”“張校長堅持辦學是因為信仰,而不是影片中的思念亡夫”。
其實,《我本是高山》遇到的爭議,與傳記電影在全球范圍內經歷的爭議大同小異,無非就是“事實問題”與“價值觀問題”。
近些年,公映的國產傳記電影數量并不少,以“時代楷模”“感動中國”人物為原型的電影就有《焦裕祿》《孔繁森》《任長霞》《楊善洲》等。國外不少傳記電影希望在商業性與藝術性上有所突破,經常會陷入“魔改爭議”,比如加入“原創劇情”的《模仿游戲》就虛構了計算機之父圖靈“發現同事是間諜,卻因同性戀取向被要脅”的爭議情節。但看過影片的觀眾大多可以理解,此處創作者希望借助英國在20世紀40年代嚴厲抵制同性戀的社會背景,表現英國同性戀的艱難處境。雖然這種方式帶來了一些非議,卻給觀眾呈現出了一個精彩又寓意深刻的故事,讓圖靈“偉大”與“悲劇”的生動形象在銀幕中展現出來,感動了全世界的觀眾。
《我本是高山》的片方在對事實進行改編時的出發點是好的,希望能增強戲劇沖突,在宣傳和市場定位上擺脫尷尬處境。它選取了2008年華坪女子高級中學開學的第一天,以及2011年首屆畢業生在學校里學習、生活3年間的故事,為避免“平鋪直敘”,采用了經典的三段式敘事結構:“熱開場”——開學典禮上狀況百出,設施簡陋的校舍、意外中斷的電路、狼狽不堪的縣教育局局長,以及剛從山里出來、人心散漫的女學生,為之后即將發生的學生逃課、被剪頭發、老師辭職等一系列戲劇情節埋下伏筆。在最后,情節被推向高潮,主人公化解了所有矛盾,實現了華坪女子高級中學首屆畢業生全部考上大學的奇跡。
張桂梅很特別,她和華坪女子高級中學的故事,已被觀眾熟知,甚至每個觀眾對于張桂梅的事跡都有自己的重組方式,也有自己希望看到的敘事視角。
而一些觀眾無法認識到傳記電影與紀錄片的表現形式存在區別,再加上傳記電影的改編邊界問題在電影工業發達的歐美國家,也無法明晰,就導致了這場輿論風波的發生。
“要拍人物的事跡,干嘛不直接拍紀錄片?拍電影就是為了圈錢!”當一部傳記電影不及預期時,最常見的批評聲音就是如此。
據統計,以好萊塢為代表的國外影壇,傳記電影一直是奪獎的熱門賽道,至今,就有超過15屆奧斯卡將“最佳影片”頒給傳記電影,傳記電影的男女主飾演者獲得影帝影后的概率也極高。

《吾愛敦煌》展現了敦煌守護者樊錦詩的傳奇一生。

《我本是高山》刻畫了一個“不一樣”的張桂梅。
之所以不少歐美影迷和電影人都對傳記電影青睞有加,有觀點認為,原因在于,相比很多商業大片,傳記電影藝術水準更高,更容易出現品質優秀的作品。因為對一個偉人、一件真實事件、一段時代特征進行改編、塑造的影片,在立項之初就有無數眼睛在盯著。這就意味著此類電影不能草草進行拍攝,因此傳記題材的電影前期準備周期、制作周期要比一般題材電影更長。歐美觀眾還喜歡從傳記電影中審視歷史的利弊、回顧一個時代印記。
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獲獎者亞歷克斯·吉布尼曾說過,傳記電影需要有一個獨特、犀利、新穎的角度,否則容易因為“塞進很多大道理”而難以成功。票房,自然是一部電影成功與否的標準之一。2016年,以美國前總統肯尼迪的夫人杰奎琳為主角的電影《第一夫人》,就遭遇了票房慘敗。正因為編劇與導演的“保守”,導致娜塔莉·波特曼主演的杰奎琳沒有從她的“標志性外殼”中走出來,成為一個完全豐滿的個體。
所以,傳記電影更不應該是沉悶的,毫無娛樂性的。有觀點指出,優秀的傳記影片在創作時,導演腦子里一定可以很清楚地認識到一件事情,那就是要把歷史人物塑造成“人類”,而不是“明星”“圣人”或徹頭徹尾的“惡棍”,這是至關重要的地方。
2018年公映的《波西米亞狂想曲》,這部以皇后樂隊主唱弗雷迪·莫庫里為主角的電影,記錄了這名殿堂級歌手的創作與生活,巔峰與墮落。影片強調了音樂人的才華與魅力,也展示了名人作為普通人性格軟弱與萎靡的一面。該片全球票房突破了9億美元大關,僅次于《阿凡達》《泰坦尼克號》《星球大戰前傳1:幽靈的威脅》,成為二十世紀福克斯全球票房第四高的電影,也是有史以來最賣座的音樂傳記片。
圍繞《我本是高山》的輿論爭議紛紛擾擾,影片刻畫了一個“不一樣”的張桂梅,這本是內地傳記電影的一個改革方向,可惜它與觀眾的期待有所偏離,主創對一些細節的處理也不夠成熟。在國內,“圈錢”成為一種對電影的“道德綁架”;在好萊塢,有一種更中庸的提法叫“商業化”,為了票房高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希望關于《我本是高山》的爭議褪去之后,能留下一些有價值的內容,為華語傳記電影發展摸索出更寬闊的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