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醫院發展沿革與模式探索*

——許 昌 孫逸凡 鮑 偉 肖一鳴 劉 顏 盧 紅 吳雅林 曹曉均 吳世超 陳 濤 鐘婉婷 黃文婧 曾 暉* 陳 蕓*

自2015年首批智慧醫院試點單位公布以來,我國醫療行業進入由“數字醫院”向“智慧醫院”轉型的新階段。智慧醫院的概念范疇也在醫院管理實踐中不斷擴展延伸。當前,智慧科技帶動衛生產業不斷向前發展,尤其體現在智慧醫院能夠顯著提升現代醫院生產力,克服以往醫院運營中的質效矛盾,從而實現醫療質量與醫療效率雙提升[1]。如何順應衛生健康事業發展趨勢,正確理解智慧醫院建設內涵,進一步打造新時期智慧醫療、智慧服務、智慧管理的“三位一體”智慧醫院,促進公立醫院高質量發展,加速推進“健康中國”2030戰略規劃落地,是當前醫院管理者亟需思考的課題。

1 智慧醫院發展沿革

1.1 智慧醫院發展情況

1.1.1 國外發展情況 智慧醫院的概念最早由美國醫療保健聯盟在2009年推廣射頻識別技術(Radio Frequency Identification,RFID)時提出。研究人員建議,醫院可將實時位置跟蹤技術、通信技術和互操作性技術應用于手術室、病房和門診等,以促進醫院智慧化建設[2]。以此為標志,正式開啟了全球智慧醫院建設大幕。在10余年的發展過程中,眾多國際知名醫院從自身出發,開展了不同程度的智慧醫院建設探索。這些探索大多聚焦于通過位置識別和跟蹤技術、基于網絡的高速通信技術、物聯網技術、人工智能和其他新信息通信技術(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ies,ICT)等在醫療場景中的應用,從而改進醫療管理與服務模式,提升診療安全,降低醫療成本,改善患者就醫體驗[3]。在智慧醫院評價方面,美國《新聞周刊》2021年與消費者研究機構 Statista 合作,在與智慧醫院專家深入訪談、國際在線問卷調查及對提名醫院進行驗證研究后,評選出了以梅奧診所為首的來自全球26個國家的250家“全球最智慧醫院”。該評選排名基于五大類別先進技術應用和效果,即智能化手術、數字影像技術、人工智能、遠程醫療和電子病歷系統與健康檔案,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美國醫院管理專家對智慧醫院的理解與期望[4]。

美國在智慧醫院發展方面處于全球領先地位,有超過30%的醫院已通過 HIMSS EMRAM六級及以上評審,表明它們已能夠熟練使用電子健康記錄(Electronic Health Record,EHR)系統。在德國,2020年生效的《醫院未來法案》要求政府為新的數字醫院基礎設施和舉措提供43億歐元的資金支持。亞太地區在智慧醫院科技投資方面正迅速追趕。例如,新加坡投入了大量資金用于數字化整合醫療生態系統,新加坡衛生部還推出了一系列數字化目標、平臺和應用程序,以擴大醫療服務范圍,提升質量和價值;日本宣布將在未來5年內建立10所圍繞人工智能技術的新醫院,旨在解決醫生資源短缺問題。

1.1.2 國內發展情況 近年來,國內陸續出臺了醫療數字化相關政策,鼓勵“互聯網+醫療健康”建設,促進大數據應用發展,以解決醫療改革進程中的關鍵問題。2019年以來,主要圍繞衛生信息應用的“云、大、物、移、智”五字內涵展開,即云計算、大數據、物聯網、移動互聯、人工智能。隨著“十四五”時期公立醫院高質量發展政策出臺[5],國家衛生健康委確立了智慧醫院三大領域的理論內涵與政策基礎,即以電子病歷為核心的智慧醫療(參照2018年發布的《電子病歷系統應用水平分級評價管理辦法及評價標準(試行)》)[6]、以患者為中心的智慧服務(參照2019年發布的《醫院智慧服務分級評估標準體系(試行)》)[7]和以標準化高效為目標的智慧管理(參照2021年發布的《醫院智慧管理分級評估標準體系(試行)》)[8-10]。在提出“三位一體”智慧醫院建設目標后[11],國家衛生健康委于2022年7月發布《關于印發公立醫院高質量發展評價指標(試行)的通知》,將“智慧醫院建設成效”作為高質量發展目標下“創新增效”維度中的一項重點指標[12],這標志著智慧醫院已成為當下公立醫院高質量發展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1.2 智慧醫院政策文件梳理

1.2.1 國外政策文件梳理 在全球范圍內,許多國家都已經加大力度推廣智慧醫療和智慧醫院,并制定相應的政策和法規。

在美國,政府鼓勵醫療機構采用數字化和信息化技術來提高醫療服務效率和質量。2009年發布的《美國復蘇和再投資法案》中,包含《經濟和臨床健康信息技術法案》,旨在倡導通過電子病歷系統和其他相關技術的推廣加速智慧醫療建設,以提高醫療服務質量和效率[13]。

歐盟政策制定者也高度關注數字化醫療和智慧醫院發展。2018年10月,《歐洲一體化數字醫療政策》發布,明確了關于智慧醫院的模型規范和法律基礎。此外,歐盟還推出了“電子健康項目”,旨在實現統一的數字醫療市場[14]。

英國政府非常注重醫療技術發展和智慧醫院項目。2019年,英國健康與醫療服務發展長期計劃明確將醫療信息化作為重要工作領域,規劃了英國醫療衛生領域的數字化轉型目標。同時,英國國民健康服務局提出了數字醫療戰略,強調通過電子病歷、遠程醫療和個性化醫療等技術手段來優化醫療服務質量和效率[15]。

澳大利亞政府一直鼓勵醫用新技術的研發和應用。2018年4月,澳大利亞政府發布《澳大利亞國家數字健康戰略》報告,為國家數字衛生戰略指明了道路。同時,澳大利亞的“電子健康記錄系統(My Health Record)”也在全國范圍內推廣,以實現醫療信息的交互共享,提高醫療服務效率[16]。

這些政策和法規都顯示出對智慧醫療和智慧醫院的支持和重視,多個國家或地區設立了專項資金支持醫療機構數字化改革,這表明智慧醫院是未來醫療發展趨勢。

1.2.2 國內政策文件梳理 在引導醫院朝著智慧化發展的進程中,國家衛生健康委明確提出[6,9]:首先,以電子病歷信息化建設為抓手,奠定智慧醫院建設的基石;其次,以規范互聯網醫療及相關醫院平臺建設為要點,明確利用互聯網開展醫療服務的智慧醫療建設要求;最后,形成智慧醫院建設新格局,逐步建立并完善智慧醫院建設的綜合評價體系,為未來智慧醫院發展提供具體指南。國內智慧醫院相關政策文件匯總情況見表1。

2 國內智慧醫院建設與管理模式分析

2.1 自主研發模式——中國醫學科學院阜外醫院

2023年7月,國家衛生健康委醫院管理研究所公示的電子病歷系統評級名單中,中國醫學科學院阜外醫院已成為全國首家達到電子病歷系統功能應用水平分級評價8級的醫院。該院還是全國第一家智慧服務分級評估4級的醫院,其在醫院信息化和智慧化建設中采取的是自主研發以匹配醫院發展戰略的模式。

該模式最大的特點就是大部分信息化項目由醫院信息部門員工開發并管理。其優勢在于,醫院信息化建設不僅可以擺脫“受制于人”的困境,還可以根據醫院建設需求進行“量體裁衣”,是目前公認較為理想的醫院信息化管理及運營模式[17]。其缺點在于,該模式對醫院信息化資源(尤其是信息人才資源)需求較高。為解決這一問題,醫院從2002年開啟醫院信息方向的“自主造血”計劃,積極吸納與培養醫院信息化的專業人才。經過20余年的努力,醫院從最初只有兩個人的信息部門逐漸擴充為100多人的信息中心,其中包含近70人的技術研發團隊。

該院以“核心自研,滿足臨床需求”為原則,逐漸建立起從醫療質量到醫療服務再到醫院管理,全流程具備自主知識產權的高度集成化、智能化的醫院信息平臺。其項目自主研發和建設是在醫、患、信息三方人員的共同努力下完成的,信息化思維已延伸到醫院管理、醫療、服務等各方面,其智慧化建設也在國家相關標準的指導下持續推進[18]。

2.2 以業務為導向的信息MDT小組工作模式——廣州市婦女兒童醫療中心

廣州市婦女兒童醫療中心是華南地區規模最大的三級甲等婦女兒童醫院,并于2019年通過了電子病歷系統功能應用水平分級評價7級評審。該院在信息化、智慧化建設工作中采取的是以業務為導向的信息多學科團隊(Multidisciplinary Team,MDT)小組工作模式。

該模式秉承MDT理念,聯合臨床、醫務、護理、信息、廠商等團隊針對某一信息化建設業務形成MDT工作小組,以臨床骨干為核心,以信息化技術為手段,進行流程再造和服務模式創新。該模式強調信息化建設與臨床業務的緊密結合,是目前最貼近電子病歷分級評價“以業務應用為重點”主旨精神的模式。該院依托此模式建成了院內外統一交互中心信息集成平臺,在基于“互聯網﹢”患者服務平臺、物聯網的移動護理系統、智能結構化的電子病歷系統互聯互通的基礎上,實現了醫護患三方交互和全流程信息化閉環管理,建成了一體化、集成化的臨床數據中心,通過大數據助力醫院管理與科研工作[19]。

2.3 “延展、融合、創新”的迭代模式——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

作為全國較早通過電子病歷系統功能應用水平分級評價7級評審的綜合醫院,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的信息化建設一直走在全國前列。通過不斷革新與改造,該院信息化建設已經過渡到智慧醫院建設階段。其智慧醫院建設模式是以“延展、融合、創新”理念為核心的迭代模式,其中:“延展”指的是以新醫改再造全程服務;“融合”指的是以新基建再造智慧醫院;“創新”指的是以新技術再造一流學科。

在該模式下,該院的智慧醫院建設以應用場景建設為起點,不斷進行更新迭代。在智慧服務方面,該院已從便捷就醫數字化轉型7大應用場景的1.0版本更新到2.0版本,從基本的預約、問診、付費等場景快速迭代到智能分診、陪診和智能隨訪等,并且還將持續挖掘新的應用場景。在智慧醫療方面,該院自2013年起就開始打造臨床數據中心,不僅實現了核心業務的閉環管理,還開發了臨床決策支持系統,全面提升臨床工作效率。在智慧管理方面,醫院打造了統一的醫院資源規劃(Hospital Resource Planning,HRP)運營管理平臺,實現了“一屏觀全院,一網管全院”目標[20]。

2.4 持續升級,重視基建促整合工作模式——中國醫科大學附屬盛京醫院

中國醫科大學附屬盛京醫院是國內最早同時通過電子病歷系統功能應用水平分級評價7級和美國HIMSS認證的最高級別7級認證的“雙7級”醫院,并于2019年通過國內最高的互聯互通測評五級乙等級別。醫院作為信息化建設的“優等生”,秉持“按需配置,逐步推進,不斷完善,持續提高,永無止境”的信息化建設理念,對外以患者為核心,對內以員工為核心,不斷通過需求反饋進行建設與提升,形成了以患者為中心、以無紙化為基礎、以精細化管理為目標的信息化建設“盛京模式”。

2019年,醫院在保障業務系統不間斷的情況下進行機房改造,建成了模塊化機房,便于信息部門和醫院管理者根據自身需求不斷拓展功能與內涵。在智慧服務和智慧管理方面,醫院以數據整合為思路,增強信息化集成,提高服務效率,使建設成果惠及患者、醫護人員和醫院管理者。例如,實現就診碼在患者就診信息、大數據信息、核酸檢測信息方面的“多碼合一”工程,提升整體運行效率的一體化后勤服務體系等。在智慧醫療方面,醫院秉持信息化促進醫療安全理念,從電子病歷系統的自反饋控制醫療質量到應用自然語言理解以及人工智能的病歷內涵質控方面,保障醫療服務質量和醫療安全[21]。

3 北京大學深圳醫院智慧醫院建設與管理實踐

北京大學深圳醫院作為智慧醫院的倡導者與實踐者,始終圍繞智慧醫院這一主題不斷深耕,努力探索全場景下的智慧醫院建設與管理新模式,并取得了一定成效,積累了實踐經驗。

3.1 自動化提升運營效率

醫療行業是勞動密集型產業,醫院員工面臨著較大的工作壓力。為解決勞動力短缺的問題,北京大學深圳醫院在“智慧病房”系列添加了多項自動化智能設備,如病區智能藥柜、多維數據動態共享平臺、重癥護理決策系統、配液機器人、跨病區遠程移動會診、移動語音查房、智能擺藥臺、智能轉運機器人、全閉環輸液系統等,利用工作流的自動化將醫護人員從重復繁瑣的工作中解放出來,在提升運營效率的同時,促使醫護人員為患者提供更加優質的醫療服務。

3.2 多模態數據驅動臨床業務

在臨床工作中,智慧醫院通過臨床支持系統連接患者電子病歷多模態數據,從而輔助臨床醫師進行決策。在智慧護理方面,醫院建立了多維數據動態共享平臺,通過數據可視化幫助護理人員實現資源最大化利用。重癥護理決策系統在實現精確數據采集的同時,為重癥護理質控管理提供了數據保障。在智慧醫療方面,智慧醫院醫學影像中心聯合超算中心搭載新一代人工智能機器學習的影像學診斷技術,建成了5P算力的圖像型AI超算中心,通過人機聯合協作,實現快速閱片,大幅度提升臨床工作效率,降低人為差錯。

3.3 全流程改善患者體驗

隨著醫療知識的廣泛普及,患者不僅希望了解更多的醫療健康信息,還希望能參與醫療決策過程。因此,院方需要在患者診前、診中、診后全流程為患者及家屬提供診療服務[9]。醫院基于移動5G智能影像云平臺及物聯網云膠片兩項技術,滿足患者手機端全時獲取檢查影像資料以及醫院之間多模態診療信息高速傳輸需要。

3.4 持續創新醫院變革文化

智慧醫院建設不僅關乎技術,也關乎組織和文化的變革。醫院設立以智慧醫院建設為目標的研究型辦公室,提出了以“科研思維指導工作,推進智慧醫院建設”的理念,旨在通過促進各級成果轉化,提升醫院綜合科研能力,助力智慧醫院發展。辦公室重點關注智慧醫療、智慧管理、智慧服務、智慧科教等領域,聚焦智慧醫療核心技術、重大疾病標準數據集、智能手術機器人、智慧醫聯體信息平臺等技術與產品的研發,共建共享智能化、人文化、精益化的新一代智慧健康醫療生態。同時,辦公室以醫院醫療流程、服務流程及管理流程為切入點,以信息技術支撐為手段,以數據分析和科研為重點,提升了醫院整體運行效率和科研成果轉化效率。

3.5 建立智慧醫院研究院

醫院建立了全國首個智慧醫院研究院(以下簡稱“智研院”)?；谠撈脚_,不斷完善智慧醫院研究體系建設與科研創新。同時,設立“北京大學深圳醫院智慧醫院研究院項目基金”,并建立相應的基金管理辦法。開創“用科研理念打開智慧醫院建設新格局”的服務模式,即以科研項目充分調動員工積極性,依托智研院平臺提供的科研項目指導智慧科技服務,引導醫、護、技、藥、管等各類員工立足各自工作崗位,進行多維度工作創新。智研院也會主動調研,發現醫院運營過程中的痛點與難點,從中提煉問題,依托智慧化手段,為醫院決策提供理論依據和解決方案,最終以論文、專利、軟著、編著、標準、指南、獎項等多種形式實現有效轉化,即形成產、學、研、轉“四位一體”的智慧醫院創新研究工作理念。

4 小結

隨著患者對高質量醫療服務需求的與日俱增,醫院的綜合服務能力將經受考驗。當前,通過智慧化建設提升醫療服務及管理水平成為醫院的“必經之路”。國內還有在一定區域內建設智慧醫療服務體系(如省級互聯網醫療監管平臺)以及特定地區的互聯網醫院服務模式(如江蘇省智慧醫療服務體系),這些措施均可提升醫療資源、服務質量與效率的管控能力。然而,省級層面的智慧醫院評價體系、監管體系或實用性互聯網醫院體系尚不完善,尤其是在部分醫療資源相對豐富的地區,如江蘇省、廣東省等。隨著“十四五”公立醫院高質量發展政策的頒布,智慧醫院建設要求逐步明確,以電子病歷為核心的智慧醫院建設將成為醫院管理發展的主要方向[22]。需要注意的是,智慧醫院建設仍處于探索階段,評價標準尚不統一。針對這一問題,國家應出臺更多優化標準,具體指導智慧醫院建設與發展,從而幫助各家醫院順利完成新時期智慧化轉型升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