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展的詩 [組詩]

施展

青草的血液

樹汁是白色的

但在劃破堅硬外壁之前

這是一個我未曾設想的顏色

青草似乎更加膚淺

更容易被一眼望穿

內心便呈現外在的樣子

不用去猜

青草脈絡里

流動的便是綠色的血

路人折了一截青草

只會關注其血的顏色和味道

青草以億萬的計數

風吹草動

誰折了一截誰又倒下

沒人能發現

也沒人想發現

天上下著雨

海平面卻在緩緩下降

在我記憶中唯一想起

是人類不經意間復制出來

用割草機切割青草的味道

說不上來是否好聞

似乎是在刺鼻與舒緩之間

纏綿轉化

于是我知道

這就是青草血液的味道

雪 路

與其他路不同

這道路上沒有前人腳印

默默踏著新雪

山中一人失了方向

我本不是喜歡另辟蹊徑的人

只是逃離大路上的嘈雜

安靜太久

我開始聽見雪和風落下的聲音

再無人聲

我猛然發覺是大雪封了山

于是山中只有我和雪

飄落到我鼻尖

雪告訴我她沒有哭

未曾流落臉頰的雨水

算不上失落

何況空氣寒涼

凝成六角的雪花

我沒走完那段路

怕自己沉沒在雪里

以原路退返

因為我無法確定

自己看到凄冷的雪

會被凈化

抑或凍傷

老人與湖

只剩下赤色落霞灑滿湖面

老人默默不語

眼里掛著湖的波瀾

霞光柔和傍著刺眼

看得清陰面的山推來的黑色

看不清樹葉落下片段的從前

湖面的老人仰頭看著天

光的折射或許有些偏差

湖底的老人看著自己

一幅畫里沒有其他顏色

火紅的赤

模糊的黑

吹過的風、流過的歲月清晰可見

只有眼眶里

飽含淚水模糊了從前

樹葉的剪影映成倒影

待到余暉沉入湖底

山水陰陽

誤闖一片山水

山里的樹匯成一攤清泉

水里山的倒影立于岸線

找了許久

我沒有找到水墨畫里的一葉扁舟

或許在遠處看來

我已然成了那一葉舟

我和山水 成了一幅畫

頭腦拙劣 我分不清山南水北

何為陰陽

只好無數次對話水中山

回應我的

唯有山中流水

悄悄竊笑

虛實 在我好似粗略領會其中奧妙之時

又相互轉換

時而一片紗時而一面鏡

透過紗則看到山水

透過鏡則看到自己

不過是一片樹葉

落在了山林之間

我仍分不清何為陰陽

就像我仍分不清虛實

只好暗自背誦

山北水南為陰

山南水北為陽

聊齋故事

人群來往

靈魂游蕩

唯有判官高坐

上一位游蕩者

似乎滿意離開

下一位連忙接上

訴說生前善行 跳過劣跡

他們沒有腳只能在空中飄著

也不知道對方可否接受賄賂

只好繼續諂媚繼續飄著

墨分五彩人分幾等？

判官揮灑焦濃重淡清

墨筆落下已成定局

不是所有人都滿意自己的答卷

有時過盡一生

都被記錄于他人之手

能為自己題上自傳的人

大多已經被世人知曉 記住

至此有的人舒緩一口氣

因為他知道

這是留給活人看的

再與自己無關

海上風暴

西伯利亞的蝴蝶扇動翅膀

卷起了太平洋的浪

兩個世界開始充斥同一筆脈絡

就像我抬著指尖遐想

想我觸碰不到的云端

可以任意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但我沒有扇動風的翅膀

也沒有魚鰭可以順撫海浪

只好天旋地轉

被拍打在旋渦和水流里

暈厥 久久未醒

和電影的結局一樣

我在淺灘上醒來

慶幸雙腳著地

慶幸沒有變成一條魚

但這仍不是目的地

還需起航

希望明天的海面可以平靜

即景生情

游子見海

以海寫下勉勵

未達邊際 無顏顧望

浪人尋川

以山河化作毫筆

寫下此生浪跡

卻未曾設下句號

前行步履落在一處小徑

看到許多人觸景生情

試圖詮釋心中的“此”

唯有伯樂可以看透歌和舞

到達此處

天空煙火爛漫

灰燼落在所有人的肩胛

有時我沉溺于找尋“此”的境地

終將我帶出來的

是眺望天際的煙火

是我不曾發覺的

臉頰上的熱淚

以此寫下我的詩歌